冷玉捏了顆糖球山楂放進嘴,斜靠在樹上瞥他一步步走進自己,戲謔地問:“孩子不是您被玷汙生下的小孽種,不需要在成長過程中為父母承擔奸生子的罵名,有疼愛自己的爹娘,師尊不應該慶幸嗎?”


    懷清真人身量很高,冷玉堪堪到他嘴角,平視隻能看到男人衣領間凸起的喉結,帶著清幽的檀香。


    他麵容看不出喜怒,用那雙好看的凜冽寒星瑞鳳眼冷冷盯住她。


    冷玉頭頂一黑,抬頭注視懷清真人,手不自覺藏在背後握住袖箭:“師尊被欺騙了這麽久,莫不是想找我算賬?”


    懷清真人微微垂首,額前幾縷發絲落在她的肩頭,捏住冷玉的臉輕輕道:“瞧瞧你兄長,那眼神快要將我殺了。”


    鷹隼已擦去嘴角血跡,虛弱地站在破爛不堪地山房內,緊緊盯著姿勢曖昧的兩人,絲毫沒發覺自己的手指將木梁扣出凹痕。


    “他表現得實在不像盼望妹妹好的-親-兄長。”懷清真人輕笑一聲,將其中幾個字節咬地格外清晰,“一刀就能崩塌十幾座山房屋頂,小玉兒的刀法不錯,不知你是否聽過這句話——


    美人刀,刀刀割人性命。”


    這是魔尊為他訓練殺戮機器的美人刀隨口提過的話,他怎麽知道!


    冷玉心底掀起驚濤駭浪,後背爬滿細汗,表情仍舊茫然地看了眼鷹隼:“哈,他就是那個性格……”


    “別錯開話題,冷玉。”懷清真人捏著她臉頰肉,掰正她的腦袋,“我早看出他對你的眼神不一樣,你很聽他的話?”


    他果然什麽都看得出來,冷玉手心汗涔涔地險些握不住袖箭,飛快思索該怎麽逃過試探。


    不能糊弄,會被他懷疑心虛,也不能逃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解藥在鷹隼手裏,兩邊都不能欺負地太過分。


    鷹隼目光不善,陰沉盯住懷清真人幾乎貼在她臉上的鼻尖。


    冷玉在鷹隼看不到的一側偏頭,主動抬起脖子,嘴角一碰懷清真人的臉頰:


    “狗男人,七夕快樂。”


    冷玉挑眉一笑,他的臉有點冰涼,像玉般質地溫儒,口感還不錯。


    鷹隼赤紅了眼睛,狠狠一錘門框,本就搖搖欲墜的牆掉下泥塊。


    懷清真人耳尖霎時漲得通紅,慌張避開冷玉的動作:“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你竟然……”


    “今日是姑娘們過的乞巧節,我還不能對你為所欲為?”冷玉邪魅地一揩嘴角,裝作不舍地摸了摸他的臉,“男人,你真是該死的甜美。”


    懷清真人被她親過的半張臉忽然灼熱起來,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他心上燙出個洞,偏偏罪魁禍首此刻眼神明亮,抓住他的袖擺還想繼續:“男人,我要闖入你的生活,你為了孩子接近我,等今天已經很久了吧。”


    “放開,冷道友請自重!”


    冷玉就當沒發現懷清真人的羞恥掙紮,不依不饒道:“你跟我客氣什麽,對我有欲望也是人之常情,臉羞得比海棠還紅,你們男人就是口是心非。”


    妖女或許另有其人,但看冷玉這不要臉的勁兒,一時間懷清真人竟有種錯覺,死丫頭騙他也不是不可能。


    放在懷清峰他還能陪冷玉玩小把戲,但此處時不時有弟子經過,已經有人探頭探腦,懷清真人顧忌到長輩的矜持,趕忙掰開冷玉就走:“死丫頭休想得逞!”


    “好家夥,咱們歸元派的高嶺冰花居然淪陷了,罵弟子罵得這麽親密。”諸葛鷹揚和元熙蹲在瓜棚裏,興致勃勃地討論,“冷玉好大的本事,你學學人家。”


    元熙呸了一聲:“別說今天是七夕,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我都要喊出那句——心中無男人,拔劍自然神,劍修的媳婦隻有劍!”


    “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懷清真人紅臉,這不比畫本子上的刺激?”諸葛鷹揚拿著《仙色撩人:清冷師尊別想跑》幽幽道,“據說這裏邊的師尊原型就是懷清真人,那妖女卻沒照著冷玉寫,真可惜。”


    一點都不可惜,冷玉寫黃文肯定不會把女主角照自己的外貌寫,看著倉皇嚇跑的懷清真人,有點惋惜地心想,都是主動喜當爹的人了,怎麽還是一點撩都受不了。


    冷玉掏出手帕擦了擦碰過懷清真人的嘴角,走向眉眼沉鬱的鷹隼:“以後你動作別太惹眼,他已開始懷疑你我的關係。”


    鷹隼盯著她的嘴角不發一語,額頭碎發上沾著零星碎泥塊,砸過牆的拳頭血跡斑斑。


    看他一副瘋狂嫉妒的脆弱模樣,冷玉抿唇,狠下心不去同情他,抬手想替他拍去泥塊。


    “別碰我,你跟他一起過吧!”鷹隼抬起滿是紅血絲的眼,打開她靠近的手,肩膀顫抖地轉身走掉。


    看樣子,少年好像背著她哭了。


    冷玉嘴角還殘留香味,搞不懂這倆狗男人的操作。


    檀香慢慢浸入口,化作一絲雋雅的回憶。


    今日七夕。


    第33章


    “今日七夕乞巧節,人間的姑娘在這一天都會向織女祈求一雙靈巧的手,修真界的道侶都跟著湊熱鬧。”


    元熙今天巡邏回來後就坐進門房,望著冷玉時不時發出竊笑:“冷道友,你七夕準備做什麽?”


    冷玉樸實道:“帶孩子。”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懷清真人自願當爹接走了薛棠華,便又改口道,“反正孩子不是我的,那就努力修煉。”


    元熙震驚道:“可是薑慕白到處說薛小妹是他師尊的親女兒。”


    冷玉扶額:“他和他師尊一樣被妖女禍害過,腦子不對勁,別信。”


    她頭痛地掐著太陽穴,實在沒想到薑慕白居然把這事到處去說,清清白白的未婚少女帶個孩子已經夠惹眼,再被造謠那可真是跳進靈泉也洗不清,幹脆將剛才編好的謊話又複述一遍。


    “……所以大概就是這樣,薛夫人將薛棠華交給我求一道平安符,十日後便走。”


    諸葛鷹揚呼哧呼哧搖著扇子,一邊評論道:“這麽說來,懷清真人認為冷道友是妖女還有了孩子,故意來歸元派認爹,其實一切都是巧合?”


    冷玉點頭:“上任門派的大師兄卷款潛逃,掌門沒辦法將我送來歸元派。”


    忽然想到東方烏要他打聽的話,諸葛鷹揚長長地哦了聲:“那冷道友三年前的春天在做什麽?”


    冷玉不喜歡回憶過去,在魔域的日子暗無天日,尤其是那年開春被正道修士蒙眼強迫度過生不如死的一月後,魔尊不知為何同意鷹隼帶她來人間的請求。


    但離開魔域必須種下長老煉製的毒蠱,服用四十九顆解藥後才算獲得自由身。


    但冷玉並不知情,以為自己徹底褪去枷鎖,在小客棧給鷹隼的水裏下了麻|藥,憋了一口氣連夜奔逃,最後體力不支跌倒在千裏外的河畔,被原先小門派的掌門撿到。


    掌門看到一身狼狽的冷玉,隻當她是躲避仇殺的小可憐,二話沒說收她做免費勞力的灑掃徒弟,過了一個月還算安穩的日子。


    一月後蠱蟲蘇醒,她內髒像被腐蝕般痛得滿地打滾,嚇得掌門連夜禦劍為她找醫修,恍惚間被人喂進一顆甘甜中帶著酸澀的藥丸,天亮後劇痛逐漸消減,冷玉懷著感激的心睜開淚眼婆娑的眼,正想對掌門請來的醫修道聲謝——


    赫然發現鷹隼笑眯眯坐在床邊,發出令她絕望的聲音:“小玉兒,你不老實,解藥在我手裏還敢亂跑。”


    冷玉終於向命運低下頭,她這輩子……或許都逃不掉這些瘋子的掣肘。


    在小門派的三年鷹隼沒太過分,對外隻宣稱他是冷玉親兄長,每月按時找她一次送藥。


    小門派倒閉是冷玉沒想到的變數,靈氣意外與懷清真人契合是變數中的變數,歸元派就像黑暗前路中的一束光,讓她心中升起雀躍的希望。


    卻沒想到她的行動正中魔尊下懷,逼她繼續禍害懷清真人。


    媽的,解藥還剩兩顆就功德圓滿,她不幹了!


    “春天在其他門派修煉。”諸葛鷹揚提問的時間節點太微妙,冷玉警惕地反問,“小九說過你身上有魔種生根發芽的臭味,我倒想知道你的來曆。”


    她順手一指,奚心晚正站在不遠處的槐樹下和小九說話,兩位姑娘相處融洽,奚心晚在掩嘴笑,隻不過小九的眼神時不時便落在諸葛鷹揚身上。


    “都解釋過很多遍,那是巡邏除魔留下的氣味!”他像隻刺蝟似的跳起來道,“咋的還需要我剖心自證清白嗎?”


    小九遠遠哼了一聲:“奚師姐,你為什麽總跟惡臭男人待在一塊?”


    奚心晚猶豫地回頭:“諸葛師兄人還不錯,直接說人是壞蛋……不好吧,小九這是我的事情。”


    “陽朔道君座下師兄皆能驗魔族血脈,指尖紮一針的事情。”小九幹脆一笑走來過,停在冷玉身旁一吸鼻子,“唔,似乎更濃烈了,可惜冷師姐聞不到。”


    冷玉還在惦記被他搶走的解藥,若無其事地讓開座位,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提醒:“元熙在藏經閣附近抓過一隻傀儡影魔,琴修所居的繞梁峰似乎就在那邊?”


    小九不依不饒,拽住諸葛鷹揚:“抓到一隻活的奸細宗門會獎勵五十萬上品靈石,你要真是魔域的奸細,我可不會放過你。”


    “我真沒有幹過壞事。”諸葛鷹揚跳上樹,撕心裂肺地大吼,“要真是奸細我現在就找根房梁吊死自己,明天就跟你去驗血!”


    小九居然真從袖中取出一卷契約:“正好我最近缺錢,你若是歸元派正經弟子就來簽生死契,明日午時和我去九山找師兄驗血,不信守諾言命根子剁了喂狗。”


    她本還想說話威脅諸葛鷹揚,被羞愧的奚心晚連拖帶拽的拉走:“不好意思,我家師妹缺錢缺瘋了,難免不擇手段,諸葛師兄請不要責怪她。”


    諸葛鷹揚:“小九你給爺等著,我要是奸細倒賠你五十萬!”


    冷玉笑著揮手讓她倆趕緊走,回頭看到鷹隼正站在牆根處,整個人都散發著沉悶的氣息。


    冷玉想了想解藥還得指望他,掛起敷衍的笑意走過去:“阿隼,還在生氣?”


    鷹隼別過臉,手上未擦幹淨的血跡斑駁:“離諸葛鷹揚遠點,他不是什麽好東西。”


    冷玉大概便有了猜測,臉上仍不解道:“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以後別再用刀。”鷹隼到底還是轉過頭,抬手小心翼翼觸碰她的臉,“你隨元熙她們去演武場練劍,既然薛長胤有所懷疑,那就摒棄美人刀教給你的一切。”


    冷玉:“那參與我過去的你,還會不會按時為我送藥?”


    “今晚去住客館別出門,會有你不想見的人來問話。”鷹隼的手輕輕劃過皮膚,在她臉上留下一道血痕,又撫上她發間的銀簪,“同心簪還在啊,還是我送給你的及笄禮呢。”


    冷玉怎麽會不記得,鷹隼親手為她戴上這根發簪,又被那個男人隨手扔到地上,簪身空心,摔在地上的音色清脆。


    “別岔開話題!”發簪裏藏著真正的地圖,冷玉打開他的手,笑意逐漸冷卻,“你什麽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又想將我賣一次嗎?”


    鷹隼麵部閃過羞窘難堪,語無倫次的解釋:“不會了,是鷹犬的屬下來踩點關押魔將的地牢,它是另外一撥奸細的領頭。”


    冷玉想起來了,衛家滅門後她將假地圖交給魔尊,鷹犬下轄的奸細在盯地牢,妄圖放出關押在地下十八層的魔將重影。


    鷹隼還想說點題外話,已套取情報的冷玉沒心思聽他懺悔,冷漠地轉身離去。


    “小玉兒……”少年抬起卑怯的眼,嗓音帶著哭腔小聲喊了句,“能不能,幫我去醫修峰拿些藥,我不敢去…但是傷口裂開了。”


    冷玉回頭瞥了眼手掌流血的少年,一開始就捏在手心的藥膏帶著體溫,遠遠扔給他。


    鷹隼立即露出驚喜的笑容撿起來,小心翼翼拍去塵土藏進懷中,蒼白的臉帶著虔誠的神情目送她逃離這片土地。


    一直跑到歸元主峰附近,附近弟子漸漸多起,人聲喧囂中冷玉緩了口氣,垂下顫動的眼睫。


    到底是怎樣壓抑變態的情感,他媽的像條狗一樣,為什麽還能狠下心送她去陌生男人的床。


    “冷道友,我給你占好位置了快來!”人群中的元熙朝她揮手,“大師兄紀星闌年前在混沌之地追查宗門流失的地圖,今天從北山門回來複命。”


    冷玉和她擠在一塊,看了眼烏央烏央的女孩子堆,訝異道:“這是什麽頂流待遇?”


    “遠赴人間驚鴻宴,一睹人間盛世顏。”


    元熙捧著臉驚豔地歎息,順便分了一把葵花籽給她,“大師兄路上腿受了點傷,高空禦劍會關節鑽心地疼,隻能走路回來,好不容易親眼見一次美人當然要看啦。”


    冷玉:“男人有什麽好看的,能比歸元十三峰主裏最飛雪迎霜的懷清真人絕?”


    元熙一撓頭:“忘了你是親過懷清真人的猛人,可能得到大師兄也是極好的,不信你看!”


    前方的女修發出一陣歡呼,紛紛朝前來的黑衣少年拋花拋手絹,甚至還有人直接拋腰帶。


    躲避少女追捧的青年馬尾高束,黑色法衣蟒紋暗浮,越發襯得人身材勁挺,手腕和肩膀戴著銀光鎧,像一叢山水畫的孤清墨竹。


    他從冷玉麵前走過,周身慷慨從容的凜冽劍氣令人頭腦清醒,冷玉哦了聲:“醒醒,你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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