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我就實話實說了,既然孔縣長說我是隊裏的會計,你們也沒否認,那我就是會計。”


    “好好好,明兒一早咱們就開社員代表大會,宣布這消息。”


    安然要的不僅是社員代表的承認,“得把我的材料交上去,公社蓋了章才算。”


    得,何隊長滿口答應:“成,早早的我就去給你辦。”心裏其實打定了主意,不就是一小小的會計嘛,愛當就當唄,反正每天給七八個工分就是,別的她甭想。


    現在整個海燕村生產隊的領導班子就是一層鐵板,得了好處的誰也不會說出去,他隻要先跟大家夥通個氣,其他人別想知道。


    不成想,那小女同誌她頓了頓,居然一副天真的問:“我聽說大隊會計每月有十斤細糧和八塊錢的副食票,也不知道真假?”


    “沒,沒有的事,你聽誰亂嚼舌根?”理不直氣也壯。


    安然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看著他裝逼,她真的特惡心這個姓何的。別看現在欺負起人來一套一套的,他還當了一輩子隊長,以後人民公社取消後,他又被調到鄉裏當副鄉長,沒幾年居然給爬到縣裏去,補償款厚此薄彼就是他搞出來的。


    在其位不謀其政,整天隻想著怎麽給自己搞錢。


    可以說,母親和鐵蛋的悲劇,一半是四姥爺造成的,另一半就是他。


    她想弄死他,首先就得站得和他一樣高。


    “剛才走的時候孔縣長身邊那位,穿綠軍裝的,他還問我每月的津貼拿到沒,縣財政局撥款還是他簽的字呢,他還說出納……”


    寒冬臘月,何隊長額頭居然開始冒汗,“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給你就是。”生怕她再嘚吧嘚吧,把出納也有副食票的事捅出來。當時換出納的時候,他就故意把薑德良的副食票壓著,大半年了一分沒給人。


    老實人就得吃虧,但安然這個麵白心黑的“老實人”,就準備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麽那樣紅。


    “行,咱把話說明白就行,你們先回去吧。”


    “那賬……”


    “等我拿到聘用文件,保準辦得讓你們滿意。”


    出了門,書記和隊長對視一眼,不得不感慨:“這小安同誌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


    何隊長勉強笑笑,他心裏亂得很,將近兩千斤糧食,雖然是粗糧,可也不是小數目,他現在不怕別的,就怕安然填不上窟窿,讓他自個兒掏腰包。


    因為書記抓生產勞動,他管財務和記工分,要真查出來鍋還得他來背。可天地良心,那兩千斤糧食真不是他貪的,要不是安然查出來,他到現在還蒙在鼓裏。


    ***


    第二天中午,收到民兵隊長趙光榮送來的蓋有石安公社鮮紅色印章的聘用文件,安然依然不動。眼看著檢查組的人一天天靠近小海燕,何隊長急得滿嘴火泡,一天得往安家跑五六次。


    他也知道有求於人,每次不是拿幾個凍梨就是雞蛋,下午還給拿了個小孩玩的撥浪鼓,逗弄著粉丟丟的小貓蛋:“小安啊,孩子的戶口還沒上吧?等年過完我幫她上上去怎麽樣?”


    “不用,她爸就快回來了。”


    “你咋這麽死心眼,跑了的知青我就沒見過回來的,人放著城裏大好日子不過嗎?”他還不知道宋知青已經來過。


    安然也不跟他多作解釋,如果不出意外,宋知青沒多久還會再來一趟,她想讓貓蛋跟她姓安,幹脆等辦完離婚手續再上戶口,不然改來改去麻煩,以後檔案裏還得留個“曾用名”。


    無論他怎麽伸橄欖枝,她就是不接。何隊長徹底沉不住氣了,“小安同誌咱明人不說暗話,你要能幫我們順利度過這一關,我給你重新立個戶頭,還把財務室旁邊那兩間知青屋分給你,怎麽樣?”


    “知青屋太遠,我要隔壁的舊屋子。”


    何隊長深吸一口氣,真是獅子大開口。隔壁老房子是康熙年間就給傳下來的,傳到何家老叔手裏,那是個聾啞老人,無兒無女,老叔一死,就被大隊部用來放農具,最近正計劃著開春後添置兩頭毛驢,用它做牲口棚呢。


    裏頭早被村裏人搜刮過百來遍,啥也不剩,況且老舊得厲害,有些地方瓦塊散落,破了好幾個大洞,地板給淋得不成樣子……住人是萬萬不能的。


    隊長猶豫片刻,“成。”


    安然這才露出笑意,上輩子他要發的財,她來替他發吧。老宅的主人是何家三代開外的孤寡老人,活著的時候無人多看一眼,包淑英可憐他,時不時給送個瓜啊棗的,抽空給端個屎盆尿盆,才讓他勉強活到八十多歲。誰也想不到,二十年後拆遷的時候,這座無主的宅子卻成了何隊長的房產,他一口咬定是老叔送給他的,當年給老叔端屎端尿的人是他。


    因為房產麵積大,有四百來平,他可沒少得到賠償金。


    安然很貪心,她不僅要母親和小貓蛋的愛,還要權利,更要錢喲。


    第18章 入v二更


    現在農村還沒房產證, 她堅持讓大隊部全體領導和何家族裏德高望重的老人共同簽字畫押,白紙黑字寫明,這套房子是老何叔贈送給她的, 作為包淑英對他多年照顧的感謝。雖然有點牛頭不對馬嘴, 但意思到了, 留下證據就行。


    終於,會計的“官位”摟到了, 房子也搶到手了,安然姍姍來遲,走馬上任。


    第一天,她燒了兩鍋熱水, 把知青屋裏裏外外打掃個幹淨, 不碰賬本。


    第二天, 她又把大炕和窗戶紙給糊了一遍,讓屋裏暖洋洋的, 還是不碰賬本。


    到第三天, 一大早的, 大隊部的書記隊長出納民兵隊長婦女主任全體出動,把她堵財務室, “小安啊,姑奶奶喂,你可快點看看賬本, 想想怎麽個填法吧。”


    “別是你也沒辦法, 來混吃等死的吧?”婦女主任最喜歡那些膀大腰圓愛勞動的婦女,像安然這種細皮嫩肉的她見一個討厭一個,總覺著她能當上會計就是走的狗屎運。


    她酸溜溜的說:“哼,要不是何會計住院了, 哪輪得到你。”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何會計什麽時候出院?”


    “咦……好像就是今天,估摸著下午就能到家。”人在市醫院,大家夥還沒告訴他,隊裏多了個新“會計”,想想還有點頭疼。


    說曹操曹操到,一群人烤著火,聊著天,摸出幾個土豆烤上,整間屋子正香噴噴的時候,何會計來了。“喲,大家都等我呢?對不住對不住,我昨兒就想出院了,是大夫不讓,我這心裏啊,掛著咱們年底盤賬的事兒,是吃不下睡不著,領導人的最高指示我是時刻牢記心中。”


    何會計不過三十出頭,濃眉大眼,個頭很高,因為體力十分了得,以前是趕牲口的。孩子間流傳的說法是,他能一個拳頭打死一頭牛,兩頭驢,三隻羊,是個厲害角色。前幾年娶了公社總會計的閨女,立馬就從趕牲口的給一步登天當上大隊會計了,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紅火。


    這不,連住院做手術那都是媳婦兒跟著住市裏招待所的。“我家那娘們不願回家,說招待所的炕又軟又暖和,我呀,還是喜歡咱們農村的土炕,也沒覺著一塊五的招待所有啥稀罕的……”一麵說,還一麵覷著安然。


    這個全隊最漂亮的小媳婦他早就注意到了,聽說丈夫是知青,偷偷跑回城了,留下她帶著個拖油瓶,以後想要再嫁也找不著啥好人家了。


    安然可沒時間聽他凡爾賽,她給薑書記使個眼色。


    薑書記帶著沉痛的心情道:“小何啊,我要告訴你個事兒,你做好思想準備。”


    “沒事,書記您說,我這一顆紅心向太陽,再大的事兒我都能扛住。”雙手拍胸,哐哐哐。


    “你克扣的1856斤糧食,昨兒孔南風縣長已經查出來了,是我一力擔保下來,公社限你三天之內把糧食補上,不然得槍斃……”老頭兒臉本來就黑,又沒背語錄,他隻有遇到事態嚴重的時候才會忘記背語錄。


    何會計臉一白,幾乎是跳起來反駁:“可那不是我一個人吃的啊,憑啥槍斃我一人,還有……還有……”他眼珠子一動,發現不對勁。


    按理來說,他是何家人,保他的應該是隊長,而不是一直看不慣他們何家人的書記。“隊長,這是真的嗎?”


    都到這份上了,誰要還沒看出來誰就是瞎子。隊長往他臉上“呸”了一口痰:“你幹的好事,臉都讓你丟光了!”


    “不是,隊長,我沒有啊,賬目咋就不對了它?這賬可是薑出納跟我一起對的,要不對他也跑不了。”


    “我日你祖宗,你他媽還想害老子!”薑德良跳過去,衝他臉上一拳。“我就說每次盤賬的時候你要麽裝頭疼,要麽裝拉屎,讓我一個人點,我哪點得清啊我。”


    每次隨便簽個名這賬就算盤完了。


    薑德良其實也覺著心裏不踏實,跟他二爸說過,他二爸又給隊長說,何隊長每次都答應得好好的,拍著胸脯保證會教育何會計,結果呢?滾雪球越滾越大。


    倆人頓時撕打起來,婦女主任也被這巨大數額給嚇到了,不敢上前。


    安然知道,會計和出納是一個企業或單位掌管“保險箱”鑰匙的人,一旦財務出問題,首先就得從他們身上下手。本來這年代會計出納分得沒這麽清,一般集體有其中一個就行了,小海燕這是薑何兩大姓鬥法的結果。


    而薑出納老實巴交,何會計是唯一合理的懷疑對象。他事先肯定計劃好怎麽對抗調查,安然隻能讓薑書記詐他一詐。


    果然,心裏有鬼的人,是不經詐的。


    沒一會兒,來了幾個民兵,把何會計一捆,扔牆角去。


    “叔……”


    “滾一邊去,別叫我叔,社員選你當會計不是讓你來吃好處的,趕緊老實交代,貪汙的糧食都在哪兒。”


    “就是,坦白從寬,既然都承認了,那就招吧。”


    他兩隻小眼睛滴流一轉,幹脆也不裝了,“我知道你們現在最要緊的是把窟窿補上,這樣吧,如果你們放了我,保證不追究這事,我就告訴你們。”


    幾人對視一眼,可真被他說到心坎上了。


    賬目可以修改,實物卻不行,那是實打實得過秤的,少一斤也不行。


    “這樣吧,你們先給我鬆開,我回家去吃個飯,剛出院,又坐了半天拖拉機,人還餓著呢。”他居然死皮賴臉的命令起別人來。


    “要不咱們還是……畢竟,他貪汙是咱們內部事務,關起門來該教訓教訓,現在最要緊的還是糧食,能補多少是多少。”何隊長果然鬆動了。


    “看看,還是我叔顧大局。”


    安然冷笑:“你不說,我也知道在哪兒。”


    “在哪兒?”所有人異口同聲。


    安然指了指隊長,似笑非笑。


    “小安同誌你別胡說,我可沒跟他分贓!”隊長像踩到屎似的,一蹦三尺高,臉都給嚇白了。


    “這不能吧,小安你想好再說。”薑書記也覺著難以置信。


    老對頭雖然不怎麽樣,但貪兩千斤糧食應該還不至於。因為丟的是粗糧,苞穀紅薯燕麥這些,戰時是救命的,可平時大家都不怎麽愛吃。畢竟,何隊長兒子在縣城供銷聯合社上班,兒媳也在肉聯廠,全是肥得流油的單位,還不至於稀罕這兩口粗糧。


    “我沒說你,我說的是糧食在你家。”


    “我們家怎麽會有他貪汙的糧食,這不還是胡說嘛。”


    安然冷了臉,“上次從何瘸子家收繳的糧食,你一沒上賬,二沒上繳公社,不在你家能去哪兒?”


    四姥爺家搜出來的全是白花花的細糧,當時大家忙著打那一家子過街老鼠,他悄悄讓人扛回自個兒家,名義是先找個地方保存著,其實就這麽陰下來了。


    何隊長這才偃旗息鼓,動了動嘴唇:“我這不是給忙忘了嘛,糧食一斤沒少還放著呢,待會兒叫幾個民兵去扛過來就是。”想了想,“可那些都是細糧,不是粗糧啊。”


    “不會換嗎?我聽說一斤細糧能換三到五斤粗糧,這麽一轉手,髒糧食就洗幹淨了。”就跟後世的洗黑錢交易一樣,轉個圈,漂白一下就好了。


    “可怎麽他貪的糧食會出現在何瘸子家?”這才是眾人想不通的地方。


    安然冷笑:“這得問他,對杜鵑做了什麽。”


    “什麽杜鵑黃鸝的,你別胡說。”何會計雖然還在反駁,可底氣已經明顯不足,身子也在不斷的往後縮。


    “我們現在就可以把何瘸子叫來,讓他給咱們說說他都看見過什麽,以至於讓你心甘情願的給他輸送兩千斤糧食……封口。”


    眾人一愣,他貪汙的糧食,給了何瘸子?


    所有人都糊塗了,能讓他出這麽大封口費的,到底是多麽見不得人的事,莫非……應該不是,怎麽會有人對個傻女子那樣呢,薑書記搖頭,打消腦袋裏那惡心的猜想。


    可事實就是如此。何會計娶了公社會計的閨女,多看別的女人一眼,回家就得挨撓,有時候連麵子也不給,當著全體社員的麵又打又罵,這種被壓製的極端自卑的人,當麵對比自己弱小的,完全無反抗之力的對象,頓時誘發了他心底的惡魔。


    他借用職務之便,家裏不缺吃的,每次欺負完傻杜鵑,就用一點點吃的哄騙她,讓她別往外說。可他不知道,傻杜鵑不僅分享了餅子,還把事情告訴了自己的“兒子”。


    鐵蛋也隻不過四五歲的小孩子,隻能隱約感覺到他對她做的應該是不太好的事,具體有多不好他們也不知道。能打死一頭牛的成年人,他們也惹不起。


    他這麽三番五次或上門,或哄騙杜鵑出門,住在杜鵑家隔壁的何瘸子,很快發現不對勁,跟蹤了他們,或許還留下了把柄,並趁機索要封口費。


    ***


    所有人都震驚了,沒人能想到,真相居然是這麽駭人聽聞。男人們哪家沒個姐妹妻女孫女的?這樣的事要發生在他們家裏,殺人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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