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顏一壁說,一壁學著傅錚當時的模樣,蹙著兩眉,咬牙切齒,其狀凶狠,幾近猙獰。


    “這個人,怎麽可以是兩種模樣,在皇後娘娘、皇上和公主麵前,是如玉君子,但在其他人麵前,雖多數時候也是笑容滿麵,但是看著便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而且那日奴算是見識到了,他這是要麽不發火,發起火來就吃人的節奏,公主的駙馬千萬不要是他。”那日回來後,阿顏如此說道。


    阿顏的話,與顧颯說的,皆是一樣,傅錚非良人。


    心水無奈嘲笑自己,顧颯說得沒錯,她可不就是眼光不好,差點被人一時的殷勤給蒙蔽了眼睛。


    對於自己的判斷失誤,識人不明,心水願承認錯誤,好在皇帝爹爹還沒有賜婚,一切便還有轉圜的餘地。


    “就和他說我已經睡下了吧,我不太想見他。”心水微微歎了口氣,回阿顏一句。


    “好,奴這就去。”阿顏歡快應答,隨即轉身。


    但很快,阿顏的腳步便定在了原處。


    緊接著心水也聽到了另外一個聲音,屬於男子的,低沉沙啞的嗓音,似在極力克製著悲傷,站在門外低喊一句,“公主妹妹。”


    這一聲驚得心水瞬間於軟榻上轉身,她帶著深深的迷惑與不解,舉目看向立在門邊的傅錚,竟不知他是何時進來的,又如何敢進來的?


    後宮規矩森嚴,若非特殊情況,外男不經通報,絕不許進入,而他這般如此無禮,顯然已經淩駕於了宮規之上,按律是可以處罪的。


    與此同時,心水訝異地看向空空的院門處,這才發覺就在她和阿顏說話的工夫裏,原本在閣邊值守的宮女們,竟不知因為何故被遣離了。


    一時間,心水隻覺後背森森,有著說不出來的壓抑和低沉,她在心底暗自琢磨,待傅錚走後,她得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的身邊人了。


    但那都是後話,現在很顯然地,她剛剛的話,傅錚也一定是聽到了。


    空氣中流淌著非常令人不愉快地尷尬和沉默。


    “公主妹妹,聽說你的手疾又犯了。”良久後,傅錚先打斷了彼此間的沉默,提著藥箱跨進了閣內,麵帶笑容,似乎並沒有受到剛剛心水話的影響。


    傅錚一壁走,一壁繼續笑道:“皇後在閣外摘愧花,因著人手不夠,所以我擅自做主,調了幾個宮女去幫忙,就一會兒......妹妹勿要生氣.....”


    皇後有事需要幫忙?之前怎麽沒能聽說?他調人,他憑什麽調動她的人?難道他已經認定自己會是她的駙馬?


    縱使是她的駙馬,都沒有不知會她,便私自調離她的人的權利。


    心水心下的不滿,漸漸加深,再去細瞧傅錚,隱隱總覺有些不對勁,隨手取過一側的匕首,假意切新到的甜橘。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顧颯教她的。


    她默默地向阿顏使了個眼神,示意阿顏出去瞧瞧傅錚所說話的真假。


    阿顏會意,轉身離去,寂靜的屋子隻剩下了心水與他二人。心水一壁切甜橘,一壁留意身前不遠處的傅錚。


    阿顏離去之後,他整個人似乎輕鬆了不少,連語調都開始上揚,可是這歡喜語調裏卻帶了點與他平日沉穩氣息不同的,少有的輕浮。


    “妹妹,這七日你為什麽一直不理我?有時我想和你說話,你也明明看到我了,為何要躲著我?是不是因為我輸了馬球?”傅錚微微卷著舌頭說道。


    隨著他腳步的接近,心水總覺著他今兒有些怪怪地,待他走近,隱隱聞著酒香,才知道他竟是飲酒了。


    朝中有明確規定,文武百官,午間於皇城當值時,絕對不允許飲酒。


    酗酒,這是一個致命缺點。心水眉頭一蹙,心下頓時生了怒氣。


    且不說傅錚現在還沒有官階,就說他現如今常在皇城內行走,要是自己壞了規矩,那以後誰會聽他的?而且一個喜歡酗酒之人,難免會讓人有不好的遐想,輕浮,貪.欲。


    心水心內的失望一點點堆積,這才明了,原先自己看人,竟是這樣的眼神不好,以至於看偏於此。


    但念著他往日的照拂,心水仍是耐下了心想著先與他周旋,而後再打發他走。


    “傅哥哥,我確實累了。”心水說道,“吃完這蜜橘,我就要歇下了。”


    “那我來服侍妹妹歇下。”傅錚放下手中藥箱,腳步不穩向心水靠近,落手在心水兩肩,“我來給妹妹按.摩放鬆。”


    此刻的傅錚舉止輕浮,哪裏還有平日清醒時分的溫文爾雅,他微微側身,貼耳至心水臉頰,“我的手法極好,保證妹妹喜歡。”


    傅錚說罷,又欲親向心水額邊,心水厭惡他身上的酒氣,更厭惡彼時他說話時的不尊重,她於下意識裏用胳膊退了他一下,誰知正因為這樣的動作,引得傅錚一怔,眉上的喜意緊跟著一點點逝去,換來的卻是他逐漸升起的怒氣。


    他原本按著她兩肩的手逐漸地加重了力氣,心水被他禁錮得不能動彈,心水握緊手中的匕首,將心中的不滿,隱而不發。


    “公主妹妹,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是不是就因為我輸了馬球?”傅錚連著說道,語調氣息不穩。


    “哥哥是文人,是救死扶傷,心懷天下的醫者,不善於馬球,那是正常,我從沒有在意,傅哥哥又何至於芥蒂如此。”這樣的傅錚,令心水恐懼,她偷偷看向門外,希望阿顏盡快回來。


    “不,不是這樣的。”傅錚突然提高了聲音,雙手下移,幾近心水美人骨,並強製拉她入懷。


    這樣的舉動,簡直是輕.薄無禮。心水再忍不住,一把將傅錚推開,“傅哥哥今日醉酒了,早些回去歇著吧,若是再如此,我便會將哥哥的舉動,告知皇帝爹爹和皇後娘娘。”


    心水扭頭,不再看向他。


    傅錚被心水推得微微踉蹌兩下,麵上笑意全無,反換了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感,再次逼近心水。


    “妹妹你厭惡我?是不是因為那個顧颯?他哪裏好?一個土兵崽子,沒讀過幾天的書,整日裏隻知道打打殺殺,他是立下戰功了,可那又怎麽樣?粗人一個。”


    “不是因為顧颯。”心水喝住他,“哥哥今日如此無禮,自己就沒覺著不對嗎?”


    “虛偽。”傅錚聽了心水的話,眼眶微紅,繼而又道:“你就是因為顧颯和我鬧的別扭。”


    “我告訴你,別以為有他顧颯,危險時就會有人來救你,也別以為他能征善戰,就能力挽狂瀾,救得了整個朝堂。實話和你說,要不是皇後她幫襯著,整個國朝早就滅亡了。”


    傅錚一壁說,一壁向心水靠近,眼眶發紅,卻是已經醉酒很深的狀態。


    閣內空空蕩蕩,隻餘下傅錚發怒的聲音,他一步步逼近,心水一步步後退。


    “你想幹什麽?”阿顏遲遲不來,心水心下慌張。


    “幹什麽?”傅錚猙獰笑,“妹妹,我們先坐實了夫妻關係好不好?”


    “你放肆。”心水聽言,心火中燒,忍不住怒斥道。


    “今兒我就放肆了。”傅錚壓近。


    心水倉惶四顧,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已經竟然已經被他逼至了牆角,她無處可藏,於是舉匕首向他,怎奈他一抬手,狠狠將心水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上。


    心水再無東西防身,幾欲絕望,她眼瞅著他俯身近她,可是……又見他歪歪地倒了下去……


    “公主莫怕。”一個安撫的聲音出現在傅錚身後。


    心水又驚又懼,像是劫後餘生般,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穿著青色衣衫,舉著花瓶,義憤填膺的內侍,隻見他以腳踢了踢傅錚,麵上全是怒氣,“這廝,簡直是斯文敗類。”


    這一切隻在轉瞬之間,心水終於從恐懼中回神,忙向那內侍道謝,“今日多虧了有你。”


    誰知那內侍卻是擺手,“公主不用謝我,要謝就謝顧颯將軍,他早就覺著傅公子不是穩妥之人,害怕公主在危難時不能自保,於是特地關照奴,要奴護公主周全。”


    ……


    西山上,大雨漸漸轉為了迷蒙細雨,雨水順著月老祠堂的屋簷一點點滑下,墜落在祠堂前的山石階梯上,濕了青苔。


    顧颯負手獨立於月老祠堂外,他一轉身便可以看到笑眯眯靜看天下事的月老,以及他手上的紅繩。


    再回首,便是從山腳下宛延至山頂的九百九十九級石階。而他等待的身影,從清晨到夜幕逐漸降臨,依舊沒有出現在階梯上。


    顧颯自嘲地笑笑,笑自己活該,上輩子他一心戰場,想著家國天下,山河統一,於是隻要皇帝召喚,他便義無反顧,奔赴那烽火戰場,多次將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將軍府後宅裏。


    後宅裏的那些陰私,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看碟下菜,恃強淩弱,那些都太厲害了,他怕她受傷,於是令不會說話的展顏去照顧她。


    展顏是他從戰場邊救回來的,初遇展顏時,她正賣身葬父,因著有幾分姿色,身邊圍了好幾個對她動手動腳的紈絝子。


    那時候,到處戰亂,這樣的場景隨處可見。他幫她打發了那些人,並幫她安葬好了父親,因著這件事兒,展顏對他一直忠心耿耿。


    而且,展顏是個極重情義之人,平日裏因著啞巴,雖無話,但卻是個明淨的性子,是非黑白,向來拿捏得準極了。


    所以,將心水交給她,顧颯是放心的。


    他想著將心水安置在偏居於將軍府一隅的子衿苑,那裏安靜,遠離人群,且有著展顏的照顧,心水的日子定會平安喜樂,萬事順意,雖沒有外麵的繁華喧鬧,但起碼也可以活得無憂無慮。


    可他到底是想錯了,他錯估了後宅陰私的厲害。以至於她以苦悶度日,日子煎熬。


    她等他,等得有多辛苦,這種滋味,在他失去她,並且再世為人,苦苦尋她的這一路,他也終於完完整整地體會到了。


    失去摯愛,以及茫茫等待,其中悲傷,深入骨髓。


    夜幕完全降臨,山影重重,月老祠堂燈火卻是一直通明。


    五月十八是他的生辰嗎?當然不是。


    那是上一世裏,他與她共許白頭,約定終身的日子,也是那日她將自己完完全全交給了他。


    就在這西山上,他和她先是對著天地神明拜了堂,而後在山神的麵前,他和她進行了夫妻對拜,她對他說:“颯哥哥,以後我就是你的人了。”


    這話聽得他心襟蕩漾,於是當夜,在她的閨房中,他便將她的這句話,落為了現實。


    紅燭高照,香爐燃煙,燈芯燃爆,照出靡靡光影。


    她身著薄如蟬翼的大紅色寢裙,一步步赤腳從浴桶邊向他走進,身後是落了一地的水珠和零散花瓣。


    那時候,她滿眼裏隻有他。


    她著看他,隻微微一笑,他便覺著傾國傾城,天下無雙,使他瞬間就軟了筋骨,恨不得永遠醉臥在她的溫柔鄉。


    他看著她走近,看著她燃火,看她伸手以指點向他唇瓣,他乘機將她咬住,再不肯鬆開,迫使她向自己靠近,他的舌尖兒卷過她指尖,她向來怕癢癢,果不其然,她很快就投降,笑咯咯地與他癡纏於一處。


    “甜心兒,我想和你生兩個孩子,有兒有女,福氣雙全。”


    “好呀,哥哥,但是你得加油啊……”


    “我這就來了……”


    想起以前的對話,原先有多甜,現在的等待便有多苦。


    顧颯於廊下,伸手觸了觸從天而降的雨水,對著重重山影說道:“甜心兒,不管你如今是何身份,我都會重新追上你……這一世,讓我追隨你的腳步,我再也不會放棄……”


    黑夜安寧,一隻信鴿撲簌簌煽動著翅膀,從廊下飛過,帶著一片粉色落花,停歇在了顧颯肩頭,與他一同看著廊外細雨。


    顧颯眉頭一皺,心中咯噔一下,從它腳上取下紙條,卻見是一句:“傅錚刁難公主,已揍,放心。”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但如傅錚不懲,又如何能完全放心。


    顧颯將紙條收好,輕輕拍了拍肩上的信鴿,不待多停留,直接衝進了雨中。


    ……


    翌日清晨,因為傅錚無禮,氣得一夜未睡的心水剛剛用帕子敷上眼睛,便見到阿顏急匆匆,上氣不接下氣地奔進了公主閣。


    “公……公……公主……宮外打起來了……那個玉麵鐵將軍顧颯,揍得傅錚爬不起來了……好……好過癮啊……你要不要去看看啊……”


    第23章 高光   顧颯抬手,狠狠扇了傅錚幾巴掌……


    聽了阿顏的話,心水有片刻的遲疑,麵上敷著的冷水帕子也停頓在臉上。


    其實,她有一絲絲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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