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簾在明媚光影裏搖曳,流光溢彩,照得滿室旖旎。


    顧颯大喜過望,一把拽過珠簾,意圖抓住那如驕陽般明豔的她,誰知她早就識得了他的意圖,一個利索轉身,迅速提裙跑開,而顧颯隻抓住了她臂彎上粉色的攀膊。


    他將攀膊放在鼻下聞了聞,淡淡的,香香的,與她頭發絲兒的味道一樣,令他如癡如醉。


    是他先追求的他,也是他對她一見傾心,想盡了法子,使盡了手段去接近她,是他先動的心。他的小甜心兒是那樣的單純,隻以為在百花樓無意相遇那次,是她的並蒂荷花肚兜蓋了他的頭,所以才有了後來的所有驚心動魄。


    才不是呢?顧颯仰頭歡心笑。他是誰?他是顧颯,戰場上最會誘敵的顧颯。


    “哥哥,若是你再追不到我,那獎賞可就沒有了哦。”


    他的甜心兒在故意挑釁他,顧颯嘴角上揚勾起弧度,索性立在原地,抿唇閉眼,豎起兩耳,靜聽著身後聲音,準備來個突然襲擊,他太了解自己的這個傻姑娘了,若是等不到他,她便一定會反過來尋他。


    她是他的掌中寶,他又何嚐不是她的心頭愛。


    果然,沒一會子的工夫,她已經耐不住了,她的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隨即帶著點小憤懣地立到了他跟前。


    她的腳踩在他腳麵上,而後微微踮起,以手輕觸他滾動的喉結,幽怨怪道:“情哥哥,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可是你為什麽不來尋我?”


    小小女子,含嗔帶怨,斥責他後,踹了他一腳,而後連退兩步,微微側身,以背朝他,似受了很大委屈一般,默默垂淚,也不以手拭去,隻任由淚珠子滑過鼻梁,再經下巴垂落掉地。


    顧颯憋笑,悄悄睜眼,伸長了脖頸從身後向她湊近,就在她全然無防時,一把將她抱住,納入懷中,輕咬她最為怕癢癢的耳垂,並以舌尖掃過,他知道她最受不了這個。


    果然,如他所料,潮紅慢慢爬上她白皙的麵龐,像是上好胭脂在水中洇散,她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呼吸逐漸紊亂,於是帶著羞憤扭頭,並以拳砸到了他身上。


    說是砸拳,其實對顧颯而言,真和撓癢癢沒什麽區別。


    顧颯如往日般,微微仰頭,將自己結實的胸膛擺到在她麵前,並帶著得意之色對她道:“妹妹放心,今兒你盡管打,直打到你滿意為止,你那小拳頭,砸在人身上,舒坦極了。”


    聞言,女子臉上紅潮漸深,氣惱卻明顯散了一半,不再與他直視,眉目低垂,露出粉色秀頸,低低道一句:“你耍無賴。”


    顧颯輕笑,在她耳邊低語,“耍無賴嗎?其實可以更無賴一點。”


    他以手捉住她雙臂,她繡著並蒂荷花的袖衫順著她光潔的肌膚一絲絲滑下,露出粉色臂彎。他的手一點點上攀,最終越過手腕,按住了她的手心,與她十指相扣。


    呼吸交纏,灼熱羞人。


    彼此相吸,卻又因羞澀而欲拒還迎。


    起初,他隻是輕輕在她唇上小啄了一口,她便似受驚般,以雙手輕推他,嗓音支離破碎,“情哥哥,我怕......”


    她在他懷裏因為激動緊張而顫抖,她的呼吸亂如夏日毫無章法的雨滴,或輕或重,一聲聲敲擊著他的心房。


    顧颯於她的忐忑中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依賴和滿足,更醍醐灌頂般領悟到,原來女子的口是心非便是這般,她在說著她怕,其實是想著與他共有未來,她對他有所期盼著呢。


    顧颯內心一陣狂喜,他從未想過他征戰沙場多年,不曾懼怕過金人的萬千兵馬,更不曾吃過敗仗,卻不曾想,竟折腰在了一個嬌柔女子身上,並且無怨無悔,心甘情願,癡心不改。


    “別怕,萬事萬物,有我。我是你的天,供你仰望。我是你的地,供你肆意玩耍。我還是你的三餐四季,與你一起共白頭,陪你到老。”


    他再次欺身向前,與她相近,他個高,她隻齊他肩膀,他將她攏在懷中,使她沒有退路更無躲避的空間,他瞥見她臉上的笑容,如秋日睡蓮般在波光粼粼的水麵上一點點綻放,她臉頰兩側有深深的酒窩,於是他再忍不住,低頭再次親吻上她。


    而這一次,她沒有再避開。


    其實一直以來,隻要他招手,她就從未遲到過,隻要他喚她,她就永遠會應答他。


    紅紗帳暖,被掀波瀾,熾熱如烈日朝陽般的呼吸聲由近及遠,一同遠去的,還有他一聲聲動情的呼喚,“甜心兒......甜心兒......”


    顧颯身子一顫,猛然睜眼,唯見帳內燈燭燃滅隻餘灰燼,一絲晨光順著營帳縫隙漏進來,落在昨夜喝空了的酒瓶上。


    熱血還未涼,身子卻感覺到了冷意,獨寢不耐寒,才知剛剛隻是莊生夢蝶,空貪歡。


    他起身下床,換下裏衣,麵色清冷,劍眉含霜,周身暖意漸去,殺伐之氣卻是一點點聚起。


    她是他唯一的暖,沒有了她,世界皆寂寥,毫無歡喜可言。


    他將裏衣信手擱到盆裏,剛走幾步,又折身回來,將木盆端起,朝賬外走去,想趁晨起無人去洗了,沒承想剛出帳門,迎麵就撞上了徐耀,簡直是陰魂不散,不願見什麽,偏偏來什麽。


    果然,徐耀看見他親自洗衣,很快嗅鼻湊了上來。


    顧颯端盆躲閃到一側,卻又被徐耀一語擊中,“幹壞事了?做春夢了?又夢到那個姑娘了?”


    顧颯白他一眼,飛腿勾過徐耀膝蓋,輕輕鬆鬆將徐耀絆到在地,瀟瀟灑灑,揚長而去,任由徐耀在身後假意哭天喊地,“今兒寧王要給我們幾個刺字,到時候見了他,我就去向他告狀,自從去年我們送心誠公主出嫁至今,才短短一年時間,你已經見了不下百個青樓姑娘......”


    顧颯頭也不回,利落對身後人擺手,“告吧,見了又沒上手,我清清白白,坦坦蕩蕩......”


    ......


    “甜心兒......甜心兒......”


    “哎,我在這兒。”


    睡夢中似有人在喚她,心水一著急,高聲回應一句,可也因為這一高喊,使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眼睛一睜,從睡夢裏醒了過來,入眼是精致華貴的公主閣,腳邊是值夜一宿後,打著盹兒的阿顏,除了她,哪裏還有其他人的影子?


    奇怪,是誰在找她,是夢嗎?可又為何那樣真切?


    “公主,怎麽了?誰找你,做什麽?”阿顏同樣被她驚醒,迷離著眼睛問向心水道。


    屋內淡淡藥香入鼻,心水漸漸平複心緒,她想起那個常常出現在自己夢中的男子,心下有意回避,隻岔開話題對阿顏交代道,“爹爹說,寧王叔叔回來了,你去備些好酒,我們去見見他。”


    自去年寧王叔叔給長姐送嫁,至如今已是整整一年,寧王叔叔先是將長姐送到金國,後又因玉門關鬧兵亂,又起身去了那裏。


    心水很想問問他,那金國王子倉央錯長得什麽模樣?待長姐好不好?


    還有,她還有一件大事未完成,她還沒找到夏江,所以她一定要去寧王叔叔營帳中看一看。


    可是莫名地,心又跳得極快,心水淡淡的,想起自己夢中的那個男子,於是又對阿顏道:“記得帶上我的幃帽,我可不想見到那些個不該見的人。”


    第9章 無恙   你既與他同名,便不能辱沒了他的……


    為了能出宮,心水著實費了好大心思。


    起先,她先將被困蒹葭閣七年,整日難見天日搬出,再引到寧王難得進京,她迫不及待想去見他,跟著他學騎馬。


    再然後一哭二鬧,苦苦央求,又說了好些甜言蜜語,皇帝和淑妃才沒阻攔,全了她的心意,許她出宮。


    心水歡喜,為不引起注意,特地命阿顏取下了宮車上懸掛的香鈴並公主車輦標識,使自己盡量普通如尋常百姓。


    可縱使她竭力消去了她公主的印跡,但就在馬車駛入兵營,她從車輦上下來時,還是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而心水,也被他們真真切切嚇了一跳。


    無它,隻因她沒想到會有數十個高大男子齊聚在寧王叔叔的主帥營帳前,所有人皆光著上半身,半趴在齊膝高的長凳上,一旁擱著數道刺青用具。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常人對於刺青皆是不喜,總覺是下流之輩。然而在民間遊俠中,卻是極盛行花臂莽背。心水也知,國朝兵營將士,為了使自己與其他軍有區別,也常會在身上紋上刺青。


    可是頭一次看到如此赤.裸後背,數十人一起刺青的畫麵,於心水而言,還真的是頭一遭。


    她堪堪下馬到一半,腳步還懸在半空,扶著阿顏的手就傻愣愣,僵在了原處。


    與她同樣震驚的,當然還有那些光著身子的將士們,他們怎麽都沒想到青天白.日,陽光燦燦下,男人堆裏,就這麽毫無征兆地,從天而降了一位女子。


    那小小女子,一身青色衣裙,頭頂戴著長長的白紗幃帽,腳步跨出時,陽光拂廣袖,暖風吹裙衫,猶如行走在青青水麵上。


    宛若畫中人,蹁躚似仙子。


    男人群中,領頭的那個最先看見了心水,忙從喉腔裏輕咳一聲,打斷了眾人的目瞪口呆。


    回過味來的將士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紛紛起身,慌忙穿衣,再無平日裏的從容淡定,反之有找不到衣服的,丟了束腰的,一個個頭撞頭,背頂背,一壁穿衣,一壁偷瞄心水,場麵滑稽至極。


    心水見眾人不再看她,這才感覺舒坦自在了一些,她帶著點感激,看一眼剛剛幫她脫困男子,卻見他已然收回視線,不再看她。


    心水深呼吸,竭力使自己維持鎮定,慢慢平複心緒,可縱是如此,內心尷尬仍使得她不敢睜眼抬頭,結果卻是……


    心水怎麽都沒料到阿顏竟是個小色.女,隻顧癡癡呆呆看兵哥,忘卻了她的手還搭在她手腕上,更忘卻了要在心水下車時扶她一把。


    這直接導致心水身子失去重心,直直往前撲去。


    心水想,完了,才出蒹葭閣一年,說不定又要被重新關回去了。


    她緊緊閉眼,想起還沒有順利幫長姐完成心願,無數遺憾立時從心底閃過。


    心水默默祈求,罷了罷了,她不再怨當年她滾下城樓時,飛跑過來救她的那位小哥哥了,若是可以,求他再來救她一次吧……


    許是她的祈求被上天聽到了,總之疼痛並沒有如想象中的那般猛烈襲來。


    相反,微風拂麵,楊柳依依,明媚光束垂照在蒼翠綠枝之間,似有情人在心上人身前翩翩起舞,萬物回春,看起來溫暖而生動。


    心水慢慢收回視線,於驚嚇中緩過神來,這才看清出手扶著自己的,正是剛剛替她解圍的那個年輕男子。


    同時她又驚詫地發現,他也是那日在長姐出嫁之時,替自己穿鞋之人。


    真是有緣分,心水想。


    她本因著那個說出來誰都不信的夢,很是不喜歡兵哥哥,可是現下裏,他連幫她兩次,她說不上喜歡,卻也不厭惡他了。


    他的手落在她腰際,手掌很大,幾乎能覆住她整個後腰,溫熱隔著單薄的衣料向她傳來,是從未體現過的異樣感覺,使她微微感覺有些熱。


    一年未見,他似乎清瘦了許多,膚色也較之前變得深了,像夏日麥田裏成熟了的麥穗,帶著十足的陽光和韌性,剛毅,果勇,既存留著少年意氣,又夾雜著淩厲和殺氣,隻是後者占據上風。


    心水心生好奇,稍稍抬手,對著他結實的胳膊輕輕戳了一戳,果真結實極了,堪比鐵骨。


    顧颯不怕疼,更不怕苦,可唯獨一項,很是怕癢。


    臂彎中人,香香軟軟,綿若無骨,一舉一動,散著清雅藥香,而她的頭發,又在她剛剛落下來時,盡數掛在了他脖頸之間,撩人而不自知。


    再加上她現在這一時興起的小動作,酥酥麻麻的,又是點在他上臂近咯吱窩的地方,使他忍不住打了個顫,並握緊了拳頭,以對抗她這有心,卻無壞意的騷擾。


    他有意與她拉開距離,卻忽略了胳膊上因長年累月習武,而練出來的肌肉,它們瞬間鼓起。


    心水見了,隻覺大為驚奇,更著力在他臂膀上按了兩下,並吐口而出道:“呀,硬了。”


    硬了?


    忍笑聲在狼狽穿衣的人群中偷偷傳開,顧颯麵上頓時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尷尬。


    他頗為無奈地垂頭,視線落在那小姑娘緊握著自己胳膊的小手上。


    她的手很白,與他的膚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黑一白,陽剛與嬌媚。


    果然是嬌養著長大的小公主,還不知事兒,不像他,從七歲開始便進了軍營,接觸的都是一幫爺們兒。


    他什麽樣的渾話都說過,什麽樣的渾事兒也做過。說到底,他就是個長得比較好看的糙爺們兒,路子野,性子狂。


    他既可以如狀元郎般鮮衣怒馬,又可以似紈絝子弟,江湖遊俠,放肆喝酒,大口吃肉,無拘無束,肆意張揚。


    現下小公主的這話,於他倒是無害,可是在外人聽來,尤其是如狼似虎的將士們麵前,倒是多了一層曖昧味道。


    顧颯側身,向身後人投去警示的一瞥,那些將士們向來懼他,很快噤聲,麵上卻尤掛笑意。


    心水被他們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剛想問為何,卻見顧颯半彎膝蓋,似要下跪行禮。


    她瞬間明了他一定是認出了她,而她卻不想被人知曉自己的身份,忙出手去阻止,哪知到底是慢了一步,他已垂首下跪,而她的手卻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將將好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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