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這一瞬,一柄熾烈如火的短劍破空而至,直襲麵門。


    他仰頭躲避,險險避過劍刃,卻被刃鋒上的靈火灼痛了麵皮。


    隻見那劍刃一轉,卷在紅綾之中再度襲來。


    “拔劍!”顏喬喬朗笑,“省得待會兒輸了又找借口,說我勝之不武!”


    橫劍一斬,韓崢被逼下鑾座。


    顏喬喬發現韓崢表情有些古怪,他狼狽躲著她的劍,視線卻不看她,而是微眯雙眸,盯向公良瑾身後的金殿巨門。


    門外,白無愁等人揮軍解決了負隅頑抗的禦守,正向金殿趕來。


    韓崢忽地笑了下:“動手。”


    隻聽匝匝機關聲響起,兩扇及頂殿門忽然轟隆闔上,一排排精鐵製成的門栓漸次降下,將殿門徹底封禁,一望便知牢不可破。


    金殿四麵陰影中,緩緩浮出一道道身影,出現得悄無聲息。


    這些人都是宮人、內侍的打扮,眸中沒有眼白,臉上浮滿黑色血紋,袖中探出一雙雙烏黑長甲。


    血邪!


    “坐以待斃可不是我的風格。”韓崢反手出劍,格住紅綾短劍,呲牙笑道,“殺了公良瑾,我再與你好生敘舊。嘖,今日設伏原是為了白無愁,沒想到大材小用了。怎麽樣,沒想到我還有後手吧!”


    “勾結邪魔外道你還挺光榮?”顏喬喬掠過紅綾,揚手抓回短劍,旋停下飛掠的身軀,半蹲在在鑾椅臂側,靜靜注視韓崢。


    “哈。”韓崢抬了抬雙臂,“世界便是這樣,實力為尊,勝者為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顏喬喬環視一圈,粗略估摸著,數量怕是上了百。


    這滿殿血邪卻隻聽命於韓崢。它們喉嚨裏不斷發出低吼,探頭探腦地圍向殿中,隻待韓崢一聲令下,便會撲向長毯正中的公良瑾。


    顏喬喬眼神微閃:“就算殺了我們,你以為外麵的大軍會放你離開嗎?”


    韓崢低頭笑:“我不會走。我曆盡千辛萬苦才爬到這裏,坐到這個位置,我怎麽可能放棄!西梁國血邪大宗師黑目檀半步入聖,隻缺大量鮮活的、靈氣十足的生血便可化聖飛升——我已為他大開西部通道,他很快就會降臨此處,汲血飛升,順便也替我解決小小的麻煩。”


    “屆時……”他緩緩抬眸,“三軍死絕,黑目檀化聖飛升,大夏便是我囊中之物!放心,我不會殺你,你欠我的,來日慢慢向你討回。”


    顏喬喬怒極而笑,一腳飛踢,踹得韓崢倒退兩步。


    她偏頭,望向公良瑾:“殿下!”


    這些年西梁方向安靜得不得了,顏喬喬本以為他們消停著,沒想到竟是在醞釀這樣一場滔天大禍。韓崢此舉,當真叫做引狼入室,引火焚身!


    “無事,交給我。”公良瑾微微地笑,“自己可以解決韓崢麽?”


    顏喬喬點頭:“嗯!”


    “好。”他頷首。


    這個男人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他轉身便走,廣袖在無風的密閉大殿中獵獵拂動。


    “想跑?”韓崢揚手捏碎一塊材質奇異的玉骨,陰惻惻道,“將他,分屍萬塊。”


    顏喬喬反手握劍,再度逼上,劍刃險險擦著韓崢咽喉抹過。


    錯身而過之際,她發出滿懷滄桑的歎息:“你這邪魔外道與殿下相比,堪稱,小巫見大巫。”


    她的聲音並不大,然而話音落下之時,金殿正中卻清清楚楚地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


    寒泉濺玉珠的嗓音。


    縱容、無奈的笑。


    下一霎,隻見公良瑾廣袖下的手掌驀然一翻、一震!


    磅礴恐怖的靈氣轟然蕩開。


    金殿磚石如碎蓮一般,自他身下層層震爆,倒卷向四周。


    廣袖飛揚,衝擊波席卷整座大殿,巨柱、鑾頂震顫不休,張牙舞爪的血邪們將將飛撲而起,就像撞在了雷霆萬鈞的戰車上,生生被可怖的威壓碾成一灘灘糊平的蚊血。


    飛掠的磚石,隱隱凝成玄妙的圖案。


    整座大殿地動山搖,唯獨顏喬喬的戰場未受波及。


    彈指之間,血邪盡數誅滅。


    公良瑾步幅不亂,袖一揮,便見那兩扇被精鐵封鎖的殿門轟然應聲倒下。


    韓崢驚駭失神自不必說。


    顏喬喬可不會跟他客套,她又不是殿下那種大君子,講究什麽先禮後兵。


    她這人,最擅長落井下石。


    趁他病,要他命!


    反手將短劍一拋,正正執住劍柄,催動周身靈氣,一劍直取韓崢。


    “噗哧!”


    韓崢隻來得及避開心脈,左胸卻全然在暴露在劍尖之下,被她一劍刺穿。


    “你……偷襲我?!你好狠的心腸!”韓崢難以置信。


    顏喬喬抽劍,帶出長長血串。


    “你也不必委屈。”她冷聲道,“命人刺殺我父兄之時,便該有遭人報複的覺悟。”


    韓崢抬手掩住傷口,口中湧出瀲灩鮮血。


    “那不是被你逼的麽!”他慘笑,“在我人生最艱難的時刻,你騙我、叛我,我為你心喪若死,為你忤逆我父親,可你呢?你從背後捅我啊顏喬喬!你可知道你一封所謂的休書,將我逼到了何等境地!我好不容易才爬起來,怎麽可能讓你們青州擋住我的大業,嗯?!”


    “死到臨頭,你仍不知自己錯在何處。”顏喬喬歎息。


    “錯?”韓崢道,“我何錯之有!憑什麽那種不思進取的家兔霸占天下之主的位置長達數千年?不就是因為他們有個祖宗?如今世道將亂,能者居之,你焉知我不能帶著大夏開拓新的世界?!”


    “就憑你和無間珠華?”顏喬喬哂道。


    說話間,忽有一股腥風順著敞開的殿門卷入,天色毫無預兆地變了,像是雷雨後新出了紅霞,從天幕染到了地下。


    顏喬喬謹慎地倒掠數丈,短劍揚在身前,側眸望向外麵。


    “血邪半聖降臨了。”韓崢以劍拄地,笑得喪心病狂。


    “你這是與虎謀皮!”顏喬喬怒道。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韓崢拍了拍手掌,“離霜,該請夫人回後宮好好歇息了。”


    簾幔之後,緩緩行出一道瘦削的身影。


    看清此人,顏喬喬不禁蹙眉道:“離霜,你既知道韓崢所作所為,為何還要為虎作倀?”


    離霜抿了抿唇,握劍的手骨節發白,卻穩步向前,沒有片刻遲疑。


    韓崢吐著血笑:“我對她全家有救命之恩,她隻能效忠於我,還命於我。”


    “所以沒得商量了?”顏喬喬冷靜地問。


    離霜劍指一並,舉劍迎上:“得罪。”


    顏喬喬嬌聲笑起來,紅綾一卷,身軀像一片花瓣般,輕飄飄地落向遠處鑾柱:“誰還沒個後手了?”


    方才公良瑾誅殺血邪時,將金殿下的磚石盡數震出,此刻殿中布置的儼然是個巨大的生滅殺陣。


    顏喬喬眉凝殺意,周身靈氣渡入陣中,旋即,帶著夏之熾焰的短劍詭異地消失在她手上。


    離霜足尖點地,持劍疾速掠來。


    “鐺——”


    隻見短劍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掠出,正正斬中離霜劍身最為薄弱處,頃刻便裂出一道痕。


    一擊之後,顏喬喬調動陣勢,短劍消失無蹤。


    離霜飛掠之勢驀然一滯,一口鮮血噴灑半空。


    劍道宗師人劍合一,劍傷人傷。


    顏喬喬輕輕巧巧換了一根鑾柱蹲。


    此刻,她不由自主地分出大半心神,留意著外麵的動靜。


    那裏有兩道毀天滅地的氣勢正在接近,如山撞海,天撞地。投灑入殿前的陰影,已是半黑半赤。


    半步入聖的血邪大宗師,殿下能敵得過麽?


    憂慮歸憂慮,她並未耽誤正事。


    閃身而過之際,那柄神出鬼沒的短劍再度浮起。


    這一回,它直指離霜心口。


    顏喬喬並不是一個冷心冷性、殺伐果決的人。


    她與離霜算是有幾分主仆之誼,當初韓榮找她麻煩,確是離霜一次又一次將她擋在後麵。


    於是這一劍,顏喬喬並沒有徑直刺殺離霜,而是抵在她的身前。


    其中微妙,兩個當事人都能感覺得到。


    隻要離霜停手,便可全身而退。當然,退了就意味著認輸投降。


    視線相對。


    極短極短的一霎,顏喬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見離霜的臉上露出笑容。


    心頭驀地一跳,收劍已是來不及。


    短劍穿過心髒,帶出熾熱的心血。


    不知為何,看著這一幕,顏喬喬心口竟隱隱疼痛,仿佛親身感受到了離霜血液的溫度。


    短劍落在地上。


    離霜直直撲倒,再未讓任何人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顏喬喬心髒重重跳了兩下,擂得胸腔生疼,她吸了一口氣,平緩心緒,麵無表情地望向韓崢。


    “該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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