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時,她轉身飛速退向台頂一角,避開了兜頭衝撞而來的一眾金紗護法。


    “嘩啦啦——”


    繁複層疊的千盞金燈被砸落在地,琉璃火灑滿金磚。


    黃金折射出五彩繽紛的光斕,炫目的金紗下,一眾宗師級別的護法神情冰冷得毫無人氣,隻知舍命往上撲。


    冰壺繞柱而走,險而又險地與眾人周旋。


    她利用手中神諭拖著一眾護法,刺殺西部瞳的任務便交給那兩名內應。


    “唰——”


    隻見冰壺將手臂一揚,一道波浪般的金光兜頭砸向飛撲而來的金紗護法。這些護法一生虔誠侍奉邪神,哪裏敢當麵衝撞了神諭?霎時,躲的躲,仰的仰,亂成一團。


    借著這空隙,冰壺迅速拎回神諭,繞過琉璃金柱,閃到了更遠的位置。


    一朵白燦燦的花朵,吸引大群金蝶追逐。


    放眼一望,黃金榻周圍隻剩下國師西部瞳與兩名刺客,以及呆怔在不遠處的“撈金者”們。


    “拿回神諭,活撕了她。”說話時,西部瞳站穩了身子,赤發之間探出一張臉。


    他生得雌雄莫辨,赤發赤眉赤瞳,膚色白如死漆,黑唇。配上一身大紅袍,詭譎又豔麗。


    隻見他勾唇怪笑,雙袖揚起。


    袖中騰出兩蓬巨大的血霧,撞向迎麵襲來的刺客。


    霎時,台頂的濃香更加刺鼻,滿目金光微微扭曲,眼前幻象迭生。忽而金,忽而赤,搖晃的金光變成了赤潮,整個金血台頂仿佛被血浪淹沒。


    兩名刺客恍惚一瞬,前胸便被西部瞳袖中探出的慘白手爪擊中。


    “噗——”


    口噴鮮血,雙雙摔到黃金榻下,抽搐著,身軀像融化的蠟燭一樣,軟塌塌癟了下去。


    冰壺那一邊也是險象環生,形勢大大不妙。若不是手中抓著神諭,令一眾護法投鼠忌器的話,恐怕已被活活撕碎了百八十回。


    顏喬喬不禁懸起了心髒。


    國師西部瞳縱然帶傷,亦是十分難殺。即便像冰壺這般有備而來,恰好還撞上天降神諭,竟也看不到一絲得手的希望。


    攀登金階時,顏喬喬曾默默記下了金紗護法們的巡邏規律。


    再有十幾二十息,便會有巡邏上來。


    屆時,更是沒有半分勝算。


    她的心髒跳得飛快,呼吸急促,催動周身經脈中的靈氣,讓自己保持在隨時可以出手的狀態。


    腰間忽然一緊。


    公良瑾修長的手指穩穩抓住她,帶她悄然退到黃金榻一側。


    他並未著急出手。


    一雙黑眸清冷依舊,唇角微微下沉,漠然注視著場間戰況。


    西部瞳一擊得手之後,自身也不好受。


    紅袍重重晃了晃,抬手掩了下左邊心口,左半邊詭麗的麵龐忽地炸得血肉模糊,一道道血泉從身軀的破碎處湧出,崩潰隱有擴散之相。


    “血……”他的喉嚨裏發出獸般含糊綿長的聲音,身軀搖動,環視附近。


    一團血汙中,轉動的赤紅眼珠無比駭人。


    轉頭,盯上了新鮮送來的血食們。


    他需要補充新鮮血液,以彌補血霧一擊的戰損。


    那一邊,冰壺已被逼到角落,再有三五息,這朵白花便要被金蝶群生生撕扯成渣。


    金階的方向隱隱傳來細微震蕩,顯然是巡邏的護法正往台頂而來。


    至多還有……七八息時間!


    即便顏喬喬全然信任公良瑾,此刻也不禁心下焦灼,指尖浮起急躁的麻癢。


    西部瞳腳步微微踉蹌,紅袍與赤發簌簌發顫,一雙慘白的手垂在袖下,每踏前一步,雙肩都像快要散架一般,輕飄飄地左右晃動。


    他搖搖晃晃走向幾丈外的血食,準備抓人吸血。“撈金者”們個個呆若木雞,定在原地一動不動,如待宰的羔羊,根本沒有逃跑之意。


    顏喬喬渾身緊繃,唇角輕顫。


    再不動手可就來不及了!


    正待開口,身旁的公良瑾忽然輕輕咳嗽出聲。


    “咳,咳。”


    西部瞳晃晃悠悠的背影忽然一頓,極慢、極慢地側過爛掉的左半邊臉,赤紅的眼珠在血汙中緩緩一轉,盯住了公良瑾與顏喬喬。


    吸引到他的注意了。


    顏喬喬後背生寒,死死屏住了呼吸。


    隻一霎,便有厚若粉脂的濃鬱檀香撲麵而來。


    一襲大紅袍眨眼到了近前,距離不足一尺。


    公良瑾反手將顏喬喬擋到身後,他踏前半步,幾乎正正撞上了疾掠過來的西部瞳。


    顏喬喬聽到自己的心髒在耳畔打鼓。


    眼前的一切,變得極慢極慢。


    餘光瞥見,一身白衣的冰壺已被逼到窮途末路。金紗之下,無數僵硬的手爪抓住了她——頭發、脖頸、肩、臂……即將把這個隻會閃避、從不攻擊的女子撕成碎片。


    冰壺將目光投了過來,落在西部瞳身上,厚唇微微翕動,似驚愕,又似惱怒。


    而就在顏喬喬麵前,公良瑾與形貌可怖的西部瞳視線相對,鼻尖幾乎相觸。


    他黑眸清冷,神情鎮定,身軀沒有一絲多餘的晃動。


    一頓之後,西部瞳袖中揚出一根尖利如針的手指,帶著殘影,猛地戳向公良瑾頸側脈搏。


    顏喬喬嚴陣已待,不假思索便催動周身靈氣,指尖燃起“夏濯”,準備幫助公良瑾短暫爆發出大宗師之力,一擊必殺!


    就在她抬手的霎那,一隻溫熱有力的大手忽然鎮下,捏住她的腕,將她的道光掐滅。


    他的動作極鎮定、極利落,不容置疑。


    左手握住她的手腕,旋身,右手自廣袖中揚出,並指如刀,斜斜一劃而過。


    衣袂如風,颯聲清越。


    滿目金血光芒之中,忽然便出現了一道深淵般的黑暗,吞噬一切光亮。


    黑暗過境,勢不可當。


    長袖掠過之處,竟有金石破空之音。


    顏喬喬腕間一緊,被身側之人牽引著接連退出七八步。


    “太弱。”公良瑾聲線淡淡。


    顏喬喬:“……?”


    隻見一身紅袍的西部瞳呆呆站在原地,仿佛完全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麽。


    一半詭麗一半糜爛的臉龐上,兩隻赤紅的眼珠齊刷刷轉向下方,試圖看自己的頸項。


    下一瞬間,隻見他的頭顱如山體滑坡一般,斜斜向著左下方滑落,脫離了身軀。


    濃濁的汙血後知後覺湧出,西部瞳瞪著一雙難以置信的眼,歪歪墜向遍地金磚。


    “咚。”


    腦袋落地之時,冰壺那邊的局勢亦發生了變化。


    隻聽一聲裂帛般的怪音響起,金紗、鮮血齊齊飛濺!


    被撕碎的並不是冰壺,而是距離她最近的兩個金紗護法。


    隻見冰壺周身湧起血煞黑霧,十指指甲如利刃般橫出,眨眼之間,又將另一個毫不設防的護法撕成碎片。


    血流如瀑。


    公良瑾長眸微眯,淡聲開口:“修羅道。”


    第71章 他的道意


    顏喬喬迷茫地注視著眼前這一切。


    不過一兩個呼吸之間,國師西部瞳被殿下斬了首級,冰壺也化身修羅,撕得遍地血泊。


    思緒就像陷入了泥潭,轉動極為緩慢。


    “修羅道”三個字如同一聲驚雷,在她腦海中炸出一線清明。


    是冰壺。


    在邊陲軍鎮製造了滿牆血瀑的修羅道宗師,是冰壺。


    殿下封城查那一潭渾水,耽誤了出城時機,於是冰壺屠了守軍強行出城,以保證計劃順利進行。


    守軍之死,不是殿下做的。


    “我就知道您不會那樣。”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沒頭沒尾地道。


    即便此刻形勢緊迫,公良瑾仍是因她的馬後炮而輕聲失笑。他牽著她走向台頂正中處的琉璃骨碗,隨口道:“若就是我殺的呢?”


    他顯然知道她在說什麽。


    顏喬喬毫無節操地回道:“那便是他們該死。”


    公良瑾:“……”


    他算是看明白了,她不是做忠臣的料,而是渾然天成一奸佞。


    金階已傳來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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