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不行那是不中用,殿下不行那叫不染凡塵好嗎!


    遺憾的是這些話絕不能說,尤其不能當著殿下的麵說。


    顏喬喬默默忍下滿腹河豚之氣,擠出僵硬的微笑:“所以這個大宮殿是建來祭祀西梁人崇拜的邪神?”


    冰壺嗬地一笑:“也就是沒有神明的可憐國度,會將別人的神明汙為邪神。西梁有神,神明的宮殿,自然是神明住過的。”


    顏喬喬眉梢微動:“你是西梁人?”


    冰壺道:“我母親是。”


    身後有馬車夫們在盯梢,顏喬喬也不好再細問關於西梁國師西部瞳的事情。


    她認認真真看了看眼前這個五官深邃的大美人,心中暗暗琢磨,不知冰壺要上哪裏去給她的檀郎尋藥?莫不是也要入西梁都城?


    前方領隊開始催促。


    離開斷崖邊之前,顏喬喬忽地開口:“誰說我們大夏沒有神?”


    冰壺麵露輕蔑:“嗯?”


    顏喬喬微笑:“門神財神灶神土地神文神武神逢考必過神……”


    冰壺:“……”


    翻過這座老馬進三步退一步的陡峭風化石頭山,眼前霎時一片開闊。


    西梁國都,便在腳下。


    興許是因為西梁國自然風光缺少色彩的緣故,富庶處的建築便極力補足。


    遠遠望去,整座都城大紅大藍大紫大黃,處處是明豔的撞色。


    進了這座城,氣氛明顯與別處不同。


    即便隔著車廂,顏喬喬也能感覺到一道道陰寒的目光時不時掃過這隊車馬。


    那是掠食者貪婪凝視獵物的眼神。


    到了此地,她亦不願節外生枝,老老實實放好車簾,等待車隊駛入此行目的地金血台。


    空氣中飄浮著濃鬱的香。


    檀香混合脂粉香,厚重、粘膩、澀甜。感覺像是女子把脂粉抹過了頭,不願洗掉,而是一層一層繼續用不同的脂粉顏色往上塗抹彌補,呈現出一張華貴假臉。


    胡思亂想一段,馬車忽然停下。


    公良瑾傾身過來,大手攬住她的肩,將她護在懷中,緩緩走下馬車。


    顏喬喬心髒跳得很快,一路的忐忑,匯聚終點。


    一下車,瞳仁驟然收縮。


    氣勢磅礴的金血台,如山般,撞入眼簾。


    第69章 邪神之諭


    在顏喬喬的想象中,西梁國最著名的血祭場所金血台,應當是一座陰森的、暗沉的、鮮血凝固在黑色巨石上的大祭壇。


    不曾想,眼前竟是一座層疊恢宏的黃金台。


    陽光下,金燦燦的台體每一處都折射出富貴逼人的光芒。


    不僅鑲金,台層之間還精心嵌滿了彩色寶石,倘若將這金血台縮小數萬倍,那便是墓葬品中偶爾得見的七寶玲瓏黃金台模樣。


    隻盯了片刻,顏喬喬便有些眼花繚亂,雙眸泛起陣陣綠光。


    這是一座金山啊。


    視線恍惚一轉,發現前來西梁尋藥的冰壺仍未離開。


    難不成她的藥在金血台?進了金血台,她又如何全身而退?


    思忖間,見領隊在前方揮了揮手,示意眾人跟上。


    顏喬喬感覺到攬在肩頭的大手微微緊了緊五指,護著她走進前方這座吞人不吐骨頭的金色巨台。


    左右兩旁,護衛身披金甲,手執金矛。


    腳下是一塊塊雕刻著華美圖案的金磚,走上幾步,顏喬喬便有些腿軟。


    她們青州地處偏遠,窮啊。


    每次送來的銀子總是不那麽夠用,到了最後幾日,緊緊巴巴,捉襟見肘,盼青州來人盼得眼冒綠光。


    環顧一圈,隻見從四壁到穹頂,處處鑲金嵌玉。


    千萬盞金燈層層疊疊,金血台內部華光璀璨,竟是蓋過了外頭的豔陽。


    公良瑾感覺到她呼吸有些亂,攬在她肩頭的手指默默握緊,給她安慰。


    “趙玉堇……”她恍惚道,“好想搬磚。”


    公良瑾:“……”


    *


    一層台體最是廣闊。


    三根通天琉璃巨柱貫穿台體上下,望著去勢,當是直通台頂。


    琉璃柱亦是剔透的淡金色,柱體內嵌滿金燈,灑下千重影。


    此情此景,讓書生們連詩也作不出,滿心滿眼隻餘阿堵物。


    兩名臉上畫滿金妝的棕膚侍女引著一行人,穿過金碧輝煌的大殿,踏入一間偏室。


    說是偏室,其實內裏擺設裝飾完全是皇家規格。


    冰壺唇畔噙了一絲冷笑,嘴唇不動,低聲對顏喬喬道:“西梁財富,十有八、九在金血台,另外一二成供養王公貴族。”


    “平民呢?”顏喬喬下意識問道。


    冰壺哼道:“不過是被人用金匙子刮骨吸髓的牲畜罷了。你看看這裏,看看這些財富……嗬,西部瞳,你等著吧!”


    顏喬喬眨了眨眼睛。


    莫非……冰壺竟是友軍?


    二十餘名畫金妝、穿金紗的侍女魚貫而入,在左右兩旁鋪下一塊塊紫金厚毯。旋即,另一列侍女端來金色月形食碟,逐一擺放在紫金厚毯前方。


    “坐坐坐。”領隊愉快地走到上首,盤腿坐下,取麵前的冒著熱騰騰白氣的布團擦了擦手,然後抓起月碟中的食物大快朵頤,“隨便吃!這可都是國中吃不到的美味!”


    輕車熟路的樣子,不知賣過多少人命。


    眾人環視四周不見貴族老爺在“視察”,便也跟著落坐,好奇地觀察麵前的食碟。


    “用手直接抓著吃,這邊就是這樣。”領隊拿起一隻金碟,並起兩指,從碟中剜出半透明的白色膏脂,嚐了一口,拍膝叫好,“黃金沙蟹的肥膏,等閑吃不著!今日算你們有口福了,這斷……”


    得意忘形,險些說出了斷頭飯三個字。


    他及時收了聲。


    周遭似是刮起一股陰風,隻見立在四壁下的金妝侍女齊齊盯向他,在他住口之後,又齊齊恭順地垂下眉眼。


    領隊訕笑:“這段路上,大夥都辛苦了,來來來,多吃些!”


    隨著他掏取白色膏脂的動作,鮮甜無比的腥香便溢滿了整間華貴偏室。


    有人有樣學樣地跟著他用濕布揩了手,然後拿起麵前的膏脂來。


    一開始用手抓食物還有些不習慣,等到嚐了兩口鮮美白膏之後,立刻雙目放光,吃得舔手。


    顏喬喬與公良瑾自然不會動金血台的食物。


    少時,侍女們陰惻惻的目光便向他們飄過來,觸到這些毫無人類感情的視線,顏喬喬心頭大跳,清晰地感覺到了不祥的威壓。


    領隊趕緊抬了抬雙手,出聲解釋道:“這對小夫妻嘴刁,一路都是這樣,沒別的意思!”


    侍女又將視線移走。


    顏喬喬悄悄望向公良瑾,用眼神問他,‘這些是血邪?’


    他長睫微垂,半掩眸光,探過一隻如玉如竹的手,在她麵前輕輕一晃。


    掌心竟是那塊從韓崢偽身那裏射來的血玉骨令。


    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製周遭的血邪。


    此刻,血玉骨令微微震動,內裏如有血雲遊走——這就意味著周圍有血邪存在。


    顏喬喬輕輕吸一口氣,隻覺後背隱隱發寒。


    畢竟,她身後便直直杵著兩個金妝侍女。


    公良瑾手再一晃,不知將那血玉骨令收到了哪裏。


    車隊出行之前,領隊曾讓人搜過眾人的身,卻未能搜出公良瑾身上的骨令。


    顏喬喬看不穿公良瑾的藏物手法,隻知道除了血玉骨令之外,他身上還帶著些別的東西。


    她並不覺得稀奇,畢竟在她心目中,殿下自始至終都是神仙。


    “吃吃吃!”領隊像主人一樣招呼眾人。


    眾人陸陸續續拿起了麵前的吃食,努力克服心理障礙,試著用手在食物上比劃。


    冰壺低低笑了下,道:“放心吃就是了,沒毒。國師比誰都怕我們不幹淨!”


    這倒是實在話。


    西部瞳傷重,本就是需要替換清潔的血液來治傷保命,自然不可能給血奴下毒。


    聞言,站在冰壺身後的侍女陡然開口:“禁止議論國師大人。”


    嗓音粗嘎,竟不是“侍女”,而是男子。


    顏喬喬愕然,定睛細看。


    這一看便發現了端倪,周遭的金妝金紗“侍女”中,有近一半是長相清秀的男人,並非女子。


    看來,這些便是護衛在國師身側的血邪衛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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