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用胳膊拐他,示意他噤聲。


    公良瑾意味不明地道:“此二人修為相當。”


    顏喬喬自己也知道這樣的回答無法應付過關,眼珠轉著,艱難地補充:“那……感覺就像離霜身上根本沒有背著個人一般。”


    破釜偷偷地“噗噗”笑,擠眉弄眼,伸手狂拽沉舟衣袖,悄聲道:“謔!還來!殿下最聽不得模棱兩可的答案,這回可好,死也有她墊背了。”


    沉舟也不禁麵露同情。


    殿下看似性情溫良,實則極有原則,意誌如鐵無法撼動分毫,他最見不得的便是敷衍塞責。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自作聰明往往死路一條。


    沉舟輕咳一聲,正想說些什麽來解解圍,忽然便聽見公良瑾低低地笑了一聲。


    這一笑,令破釜沉舟二人毛骨悚然,屏息假裝人不在場。


    “不錯。”公良瑾淡聲道,“師妹觀察入微。”


    破釜:“???”要不要這麽雙標?


    沉舟:“???”這不就是自己昨日隨口說過的話嗎?怎地就觀察入微啦?


    顏喬喬鬆了好大一口氣,彎起眉眼,喜滋滋道:“殿下也這麽覺得?”


    公良瑾廣袖微動,手指點過一處處痕跡。


    “兩相對比,不難看出昨夜離霜身後並無真人。”他抬手,很自然地牽起顏喬喬衣袖,帶她去看那些破綻,“此處是死角,坎水位襲來的劍氣避無可避,然,壁上卻無血跡。此處,倘若身後有人,閃避劍招的姿態當是如此……”


    他鬆開她的袖口,緩緩傾身,方便她看得清楚明白。


    顏喬喬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身後,破釜沉舟麵麵相覷,懷疑人生。


    顏喬喬受到鼓勵,膽子更大了些:“原來如此,我就說,韓崢分明已是個廢人,如何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遁走!”


    此前珠華先生消失時,因為不知她的底細,所以也未曾深想。


    原來隻是障眼之法。


    顏喬喬醍醐灌頂:“在途中,韓崢便已金蟬脫殼。離霜故意闖到這顯眼的塔樓上,既是為了牢牢抓住追兵的注意力,也是為了拖延時間,方便韓崢遠遁千裏。”


    說到此處,她不禁十分感慨——世事當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那日她說韓崢像個蟑螂、金蟬,可不就是一語成讖?


    打不死的蟑螂,脫殼而逃的金蟬。


    公良瑾淡笑頷首。


    顏喬喬欣喜片刻,複又皺起了眉頭:“事發已數個時辰,此刻找人,便如大海撈針。”


    公良瑾不以為意:“搬山倒海不在話下。”


    廣袖輕輕攏了攏她的肩,他帶著她踏下塔樓。


    路過曆史悠久的風化城牆時,顏喬喬忍不住抬手指了指龐然巨城中的紫鍾樓,悄聲對他說:“殿下前世便是在那裏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他淡聲問:“很遺憾不曾看到?”


    顏喬喬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希望殿下今生順順遂遂,無病無災。”


    “放心。”


    她偷偷斜眼打量他一下,見他長眸微彎,唇角勾著淡定自若的笑容。


    心中忽然便暖暖懶懶的,不願再去深想那些思不得和求不得。


    *


    離開城樓,坐上熟悉的奢華大馬車。


    公良瑾沒給她遞茶,而是將幾份信報推到她的麵前。


    顏喬喬簡單掃過一眼,便知是她騙韓崢墜下琉璃塔那日,殿下派人調查的三路消息。


    顧京日常往來。琉璃塔參建人員。三個月內西梁方向全部商道。


    她凝神細看,漸漸看出些端倪。


    顧京愛妻如命,卻時常往京陵東南的紅燈籠區跑。而當年參與建造琉璃塔的工匠們,絕大部分都發生了種種並不惹人注意的意外,在近幾年內陸續離開人世,據親友稱,生前或多或少曾去過紅燈籠區。


    西梁商道那邊,一直有貨物送入京陵東南角。


    顏喬喬伸出手指,老神在在地點了點地圖東南角的紅燈籠區,篤定道:“此地必有妖。”


    公良瑾淡笑頷首。


    馬車向著目的地進發。


    顏喬喬猶豫了一會兒,問出一個不太尊師重道的問題:“殿下,院長他老人家在昆山巨陣內不是手眼通天麽?為何韓崢深夜入侵赤雲台,院長卻視而不見?”


    公良瑾頓了片刻,回道:“近日,老師夜間看陵。”


    “看什麽陵?”顏喬喬不解。


    公良瑾垂眸淡笑:“秘密。”


    顏喬喬鬱悶地拖長了聲氣:“殿下——什麽秘密是韓崢都知道,我卻不能知道的?”


    公良瑾眉眼間浮起些無奈,似是被她說服。


    水墨畫般的人,無奈起來,便有了些紅塵煙火氣。


    他沉吟少時,薄唇微抿,雲淡風輕地道:“我父之陵。時日緊迫,其中一些陣法需要老師親自操持。”


    顏喬喬不禁睜大了雙眼。


    帝君……還未及不惑之年啊,也不曾聽說貴體有恙,如何就要趕著建造陵寢了?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


    “父親的仁君道意已達大宗師之境。兩年之內,便要化聖登仙。”


    顏喬喬愕然動了動唇。


    化聖?聖人不是得道飛升麽?


    忽然,她想起殿下曾經提到過,修仁君之道,澤被萬民,卻不惠及己身。


    所以,在肉、身得不到進益的情況下,道法化聖,便會……身隕?


    她的呼吸驀然凝滯,心髒仿佛被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她想起,每一代帝君,在位時間仿佛都不是很長。


    若兩年之內帝君便要仙逝的話……


    前世帝君與君後禦駕親征,在京陵以北重創神嘯鐵騎,其實是借回光返照之機,以聖階道法禦敵、痛擊進犯的神嘯麽?


    想到帝後雙雙隕落於前線,顏喬喬心中大慟,忍了又忍才沒落下淚來。


    “殿下……”


    她的心頭湧起極複雜的情緒。


    原來公良一族背負的東西,比世人所知更要多得多。


    心中悲慟,腦子一抽,她道:“那殿下,您是不是得抓緊時間留個小少皇?”


    公良瑾:“……”


    第59章 煙花之地


    公良瑾神色微滯。


    片刻,他瞥著她,反問:“你說呢?”


    顏喬喬陷入了沉思。


    此刻,她的心中倒是絲毫沒有兒女情長。她想的是前世那些波瀾壯闊的、她不曾參與的過往。


    她並不知道公良家族背負著如此沉重的使命。


    一代代帝君春風化雨、澤被萬民。


    得知父兄去世之時,她難過得仿佛天都塌了半塊,而殿下,他也經曆了至親離世,卻還要拖著病軀,登上城樓,死守空城庇護萬民。


    推己及人,更是痛徹心扉。


    心痛之餘,胸中翻騰起更多的欽佩愛戴。


    倘若前世不是被韓崢困在大西州,該有多好?她一定會來到京陵的,哪怕做一個最弱的兵,能夠與殿下一道防守這座城,同生共死,那也是榮幸之至。


    心中沸騰著豪言壯語,她凝視他,鄭重其事地開口道:“殿下,我願為您……”


    話至一半,忽然想起方才自己和殿下在聊什麽。


    說的仿佛是……留個小少皇?


    顏喬喬差點閃了舌頭,正要撇清,馬車忽然“吱”地一停。


    目的地,到了。


    “殿……”


    公良瑾淡笑起身:“知道了。”


    顏喬喬:“……???”


    “殿……”


    他點了點她旁邊軟榻上的包袱:“換好衣裳下來。”


    “殿……”


    車簾一晃,他離開車廂,體貼地為她闔好了木門扇。


    顏喬喬:“……”


    不是,殿下他,他知道什麽了?


    將手伸向包袱時,指尖微微有些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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