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崢的聲音讓她不住地回顧瀕死時的冬殺道意,得空便在心中默默感受。


    入夜時,夢魘如約而至。


    烈香濃鬱,遍體冰寒。


    “愧疚了?”韓崢的聲音肆意嘲笑,“別再拖延了顏喬喬,這件事不是你拖著便能解決的。再拖下去,我忍不住便要與你魂魄相融了,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嗎,就是最最對不住你心上人的那件事情啊!”


    顏喬喬眼睫微顫。


    如今她已初初掌握控製體內經脈靈氣的方法,她強迫自己冷靜,借著韓崢陰魂不散的聲音,感應到了一股略微茁壯的冬殺道意。


    靈氣運轉,攜帶新生的這一縷銀芒,渡至清明穴,狠狠刺下!


    “嚶——”


    腦中響徹清越的嗡鳴。


    霎那間,仿佛有模糊的潮水退去。


    渾噩不再,她清晰地感覺到濃鬱的龍涎香味來自一枚置於鼻下的異物。


    韓崢的聲音不再縹縹緲緲無處不在,而是就在她的麵孔上方不遠處。


    心跳凝滯的片刻,冰寒凜冽的冬殺道意刺激著清明穴,令她的身體產生了本能的反應——


    睜開雙眼!


    這一睜,便與今生的韓崢,四目相對。


    第54章 枯木逢春


    顏喬喬心髒瘋跳。


    她的瞳仁中映出韓崢的模樣——堪稱狼狽。


    他身子骨極虛弱,無法獨立行走,於是七尺大男兒竟像個嬰孩一樣,被一個用床單做成的巨大“繈褓”兜裹在離霜身前。


    離霜微微向前傾著身,韓崢便這麽,虛虛地、懸懸地,吊在顏喬喬床榻上方。


    他的指尖捏著一枚散發濃鬱龍涎香味的異珠,置於顏喬喬鼻下。長時間保持這樣的動作,令他的手臂肌肉難以抑製地痙攣。


    窗外赤霞株上透來的紅光照著他半邊臉,他的唇角勾著陰冷溫柔的笑,眼神精亮,背光的那半邊臉上,額角暴起的青筋仿若一道道魔紋。


    顏喬喬發現自己的身軀依舊無法動彈。不必說,一定是鼻下這枚異珠的功效。


    四目相對,韓崢即刻閉上了嘴,眸中的光芒斂下去,斂入一片無邊的靜默和黑暗。


    這一瞬間,顏喬喬的感受可謂驚駭欲死。


    瞳仁本能地向內收縮,心髒懸至喉嚨。


    隻一霎,她便及時控製住了自己的表情。


    她沒有露出異色,而是放空視線,木然盯著他的眼睛,令聚焦的目光一點點向四周渙散。


    仿佛在看他,又仿佛沒在看他。


    她的臉上沒有驚懼也沒有遲疑,便如睡夢中睜了睜眼,並未意識到眼前多了些什麽。


    她繼續向左右擺頭,試著掙脫“夢魘”。


    韓崢沉默著,示意離霜接過他手中的異香珠,然後並起手指,探向她的頸脈。


    顏喬喬心頭一凜——不行,此刻她心跳太急太重,會露餡。


    在他的手指落下來之前,她迅速運轉靈氣,以靈流強行壓製住心跳和脈搏。


    一瞬間天旋地轉,難以形容的悶痛感攫住胸腔。


    幾乎同一時間,韓崢冰冰冷冷的手指落到了她的頸側。


    她若無其事地闔上了眼皮,用靈氣擬出平穩的、比尋常稍快些的搏動。


    她仿佛完全感覺不到他那兩根蛇般粘膩滑涼的手指,她閉合雙眼,繼續用盡全力在“夢魘”中掙紮。


    這一刻的感受,可謂度日如年。


    胸腔中的悶痛一下重過一下,後背覆滿了冷汗,恐怖的惡心和眩暈感令她生不如死。


    撐下去。


    她已知道真相,隻要韓崢今夜離開,他便不會再有下一次對她出手的機會!


    隻是……被壓製跳動的心髒真的很疼。


    這種疼痛,像極了長劍刺進去那一瞬間的僵硬麻痹。


    連時間都變得漫長。


    好難捱,這一刻,竟比從前被他傷害時更加難捱。


    終於,韓崢的手指輕輕收回。


    顏喬喬心中一舒,疾疾放開被靈氣壓製的心脈。血液在體內歡快地奔騰,如同枯木逢春,十指一絲一絲地泛起麻意。


    似乎成功騙過去了。


    她和韓崢鬥了那麽多年,她了解他,他也了解她。


    今日,她便是借著韓崢對她的了解來誤導他——和他在一起時,她的脾氣總是又臭又硬,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絕不會與他虛與委蛇。


    看到他眼下這副模樣,她應該輕蔑地笑話他、嘲諷他,用眼神和微微翕動的唇告訴他,他的拙劣伎倆已經被她看穿,他這副跳梁小醜的滑稽樣子能讓她笑十年。


    韓崢熟知的顏喬喬,該是那樣的。


    而今日,她壓下了對他的全部惡意,裝作並未醒來——韓崢兩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顏喬喬。應當可以騙過他……吧?


    濃烈的龍涎香味縈繞著她,她依舊絲毫也無法動彈。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便是此番滋味。


    她調整好呼吸和心跳,提心吊膽地等待他下一步動作。


    半晌,韓崢終於開口了。


    “是不是該給夫人一點懲罰,才能讓你把我的話當回事呢。”他輕飄飄地說。


    說話時,身軀晃動,懸在“繈褓”邊緣的一整串大西州六角銅風鈴便齊聲叮叮作響。密匝匝的聲音,前世曾一夜一夜吵得她不得安眠。


    他溫存地笑著,再一次向她伸出了手。


    這次他徑直扼住了她的頸,指側的繭子摩了摩她的皮膚,手掌與指骨一點一點慢慢收緊。


    顏喬喬呼吸凝滯,心跳停頓片刻之後,開始在胸腔中瘋狂擂擊。


    韓崢身體虛弱,這樣的動作幾乎耗幹了他的力氣,他的喘聲變得沉重,身體的重量墜著那隻大“繈褓”,發出布匹擰絞摩擦聲,像是在與她同歸於盡。


    顏喬喬腦中傳出嗡鳴,在他的指掌斷斷續續用力和收力的徘徊間,她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殺意。


    與前世扼醒她的那次截然不同,那時他動作雖狠,卻隻是想要折磨她、嚇唬她、迫她屈服,並不想要她的命。


    而此刻,他顯然真的在考慮要不要殺掉她——他並未徹底打消懷疑。琉璃塔的遭遇讓他知道,她有多麽心狠手辣。倘若她方才是裝的……留下她,必定後患無窮。


    韓崢的手掌時鬆時緊,牙根磨出輕微的咯咯聲。他在猶豫。


    顏喬喬胸腔悶痛,心頭難免浮起些絕望。


    就這麽聽天由命,將死活寄托於韓崢一念之間?


    怎麽甘心啊!


    然而此刻她一動也動彈不得,隻能逼著自己保持清醒,隱忍等待一個渺茫的機會……


    胸中越來越悶。


    韓崢還在遲疑,脫力的手痙攣般抖動,卻不願意放開她。


    牙關咬出一陣陣細響,當他再一次傾身用力時,離霜那隻捏著龍涎異珠的手不自覺地挪遠了些。


    龍涎香味淡去,顏喬喬感覺周身微微一鬆。


    機會來了!


    她並未睜眼,隻是就著雙唇分開、痛苦倒氣時,嘲諷地勾起了唇角,用氣音笑道:“王爺都做了鬼了,口味還是那麽重!”


    韓崢手指一頓,旋即,那枚珠子迅速被離霜挪了回來,重新置於顏喬喬鼻下。


    她不必睜眼都能感覺到,他正在皺著眉審視她。


    這樣的顏喬喬,才是韓崢熟悉的顏喬喬——從來不屑在他麵前偽裝,心裏憋不住半句話。


    她有恃無恐,就仗著他心有不甘,舍不得當真把她怎樣。


    這才是她的性子。所以……方才她該是沒見著他才對。


    頸間的力道漸漸便鬆了。


    異珠令她無法咳喘,心肺痛得如溺水一般。


    這一刻的靜默,比四季更加漫長。


    許久之後,韓崢終於開口。


    “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懲罰,我還可以對你做更多、更有趣的事。”韓崢嗓音微啞,“期待明日的相見吧。”


    他的心緒顯然也有些紛亂,不再像前幾日一樣癲狂地說個沒完。


    說完這一句之後,袖風微動,應當是抬手做了個手勢。


    顏喬喬雖未睜眼,卻能感覺到離霜抓緊了他,帶著他從窗口倒掠飛出,片刻之後,她聽到極細微的、院門闔攏的聲音。


    鼻端仍殘留著龍涎香味,她像往日一樣左右搖頭,在氣味徹底消散的一霎,她的臉猛然轉向了右側,涼涼地貼在竹枕上。


    夜寒如水,滿樹赤霞微微拂動,那是離霜掠過時帶起的風。


    空氣中的龍涎味道已然散盡,隻有赤霞株的清幽,被褥整整齊齊,根本看不出有人到訪過的痕跡。


    顏喬喬坐起身,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心肺都在震。


    勻過一口氣,她扶著床榻跳到地上,鞋也不穿,隻抓起放在床頭匣中的短劍,便踉踉蹌蹌往外跑。


    赤腳踩過木廊、踩過庭院中微濕的黑土層,軟著雙膝,停在了院門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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