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溫和膽小的孟安晴勇敢上前一步:“翅膀是我縫的,獠牙,骨頭,都是我的主意。”


    “手印是我拍的。”蔣七八供認不諱。


    龍靈蘭微笑:“那幾團墨疙瘩是我幹的。”


    “爹——”秦妙有道,“她們這麽猖狂!”


    秦執事急得團團轉:“不是,不是……哪就是為了讓你出醜?”


    “爹!”秦妙有憤怒跺腳,大義滅親道,“你怎麽能這樣!事實擺在麵前你都不認!你今日怎地是非不分、顛倒黑白!顏喬喬今日鬧這一出,就是要讓我出醜,證據確鑿,毋庸置疑!我這裏人證物證都有,你空口白牙,硬要跟我辯!”


    秦執事:“……你!”


    玄機處的白發老主事抬手拍了拍秦執事肩膀,語重心長:“做父母的,要給孩子立個好榜樣!這點小事,你們昆山自己解決就行了嘛,鬧成這樣,多難看。”


    秦執事:“……”


    被自家健步如飛拖後腿的女兒活活氣死。


    “夠了。”


    一道淡淡的聲線響起。


    場間霎時寂靜無聲。眾人屏息垂眸,待他說話。


    “查。顧京日常往來。琉璃塔參建人員。三個月內西梁全部商道。”他垂眸理了理袖口,“顏喬喬,你隨我來。”


    “是!”“是!”“是!”


    滿地應是聲中,顏喬喬懸起了心髒,拖著兩扇摘不掉的大翅膀,跟隨公良瑾,一步一步踏過琉璃廢墟,走向停在廣場外的馬車。


    “殿下……”


    看著他踏進車廂,顏喬喬低頭嗅了嗅自己,說出了此生最僭越的一句話——


    “我可以脫了衣服再進來嗎?殿下。”


    第23章 赤霞花雲


    “我可以脫了衣服再進來嗎?殿下。”


    話一出口,顏喬喬恨不得咬斷自己舌頭。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她動了動唇,有心想要解釋兩句,又怕越描越黑。


    車廂中靜默了許久。


    終於,男子清冷無奈的聲音傳出,“……不必,上來。”


    顏喬喬無法描述自己此刻複雜的心情,她生無可戀地抬起手,拍了拍腦門——這一拍,便把赤紅繡金的華麗大袖子拍到了臉上。


    顏喬喬:“……”


    畢竟是熏得韓崢放開手的衣袖,個中滋味,委實難以言喻。


    踏入車廂,墨綠大翅膀立刻占據了半壁江山,衣袍上的氣味也隨之擴散。


    顏喬喬抬眸望向端坐矮案後麵的如玉君子,心中覺得這已經不是明月照溝渠的問題,而是直接把月亮給薅進了陰溝裏。


    她盡力貼著廂門坐下,把翅膀和裙擺扒拉到遠離他的另一端。


    “顏喬喬。”他的嗓音泛著寒意,“你打算如何向我解釋。”


    她心虛地攥住裙擺,垂著頭低聲道:“臣女言語無狀,還望殿下恕罪。”咬了咬唇,她忍不住替自己辯解兩句,“殿下,我裏麵穿著衣服的,您別擔心,不是要對您意圖不軌。”


    公良瑾:“……”


    他說的是這個嗎?


    還別擔心?


    他閉了閉眸,將原本要說的話先擱置一旁,扶案、傾身道:“你是真沒把我當男子!”


    顏喬喬心道,那可不,您是清風明月,神仙中人。離他這麽近,難免又想起了他身上的味道,月宮的寒霧,想必便是這麽淩淩皎皎。


    她微微彎了彎眼睛,很真誠地奉承道:“在我心中,您就是沒有七情六欲、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公良瑾:“……”


    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垂眸,修長的手指屈起,半晌,極緩極緩地叩了下案桌。


    “那韓崢呢。”他聲線微冷。


    顏喬喬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怔了片刻,斟酌著低低回道:“韓師兄遭遇此劫,真是不幸啊。”


    他平靜地注視著她,視線沉沉,帶著審視,讓她感覺一陣陣心虛。


    “不知你是否還記得,上次我同你說過什麽。”他聲線寒涼,“既不喜他,便不要招惹。”


    顏喬喬有些詫異,不明白殿下為何突然說這個。


    轉念一想,今日自己李代桃僵,在塔下大大出了風頭,又與韓崢同上琉璃塔,確實像是對韓崢有意,故意招花惹蝶。


    她並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她,卻絲毫也不願意被眼前之人誤會。


    她搖了搖頭,認真解釋道:“不是的殿下,您看我這翅膀,還有這身味道,哪裏是招惹他,我厭憎他都來不及。”


    他定定望著她,目光沉沉,有如實質。


    顏喬喬莫名有些忐忑,心下隱隱不安,總覺得自己仿佛忽略了什麽。


    殿下今日看起來……著實心情不太好。


    她抿住唇瓣等他說話,隻覺度日如年。


    終於,公良瑾眸光動了下,薄唇微啟,開口便是一道驚雷:“厭憎到要他性命?”


    他用的是問句,但絲毫沒有要她回答的意思——他已然篤定。


    “!!”


    顏喬喬心頭劇震,腮邊發麻,雙眸不自覺地睜大,與他視線相對。


    他的黑眸蘊著薄怒,寒冽目光直直照進她的眸底,仿佛一眼便能將她徹底洞穿。


    他……知道!他什麽都知道!


    她僵硬地和他對視,手指不自覺地攥緊衣裙上的繡金圖紋。


    她確實是騙過了所有的人,無論大理寺、玄機處還是昆山院,誰也不會懷疑她的動機。隻除了,眼前這一位。


    她知道自己忽略的事情是什麽了。


    她曾在他麵前說過預知未來的話,也提到過上元花燈節顧京會死,唯獨瞞下琉璃塔傾崩之事。


    今日親見事件始末,在他的眼中,她這兩扇大翅膀便是明晃晃的處心積慮。


    顏喬喬本能地想要狡辯,可是被他這樣看著,花言巧語卻堵在了喉頭,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


    說啊,說自己並不知道琉璃塔會崩塌,說是韓崢自己執意要上塔與自己無關,說前世今生隻是無稽之談。


    對著他,一句也說不出來。


    眼前之人,黑眸清冷深邃,心竅玲瓏剔透,他已洞徹一切,負隅頑抗隻會讓自己更加難看。


    先前她把一切告訴他,是因為她全然地信任他,打從心眼裏敬佩他、親近他。她害怕他走上前世舊路,她希望他知曉先機便能夠避過災禍,這一世平安喜樂、歲歲年年。


    她並不後悔,但終究還是有些心酸。


    她把唇抿了又抿,終於垂下頭,低低開口:“……方才在廣場,您為什麽不揭穿我?”


    她也說不上此刻是什麽心情。重生歸來,她最大的心願便是複仇,如今韓崢命懸一線,不死也廢。她大仇得報,哪怕即刻便死去,其實也沒有太多遺憾。


    隻是……在殿下心中,她當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了。城隍廟中的俠女長大變成了謀殺犯,小將軍一定很失望。


    這般想著,胸口悶悶的,泛著些苦澀。


    他看了她一會兒,抬手,輕而緩地拂了下袖口,語氣認真,“沒有證據。”


    “哦……”


    她的心髒懸在半空,跳得有一下沒一下。


    手指一點一點卷起了帶金紋的大紅花燈袍,什麽怪味,什麽翅膀,在這一刻都變得完全不重要。


    她垂下腦袋:“可是您心中已經知道了。”


    “除去碧心台那一次,韓崢並未得罪過你。”他問,“為何這樣做?”


    她把雙手放到身前,緊緊攥在一起,絞到指節發白,這才輕聲開口:“我與他前世有仇。”


    他並未質疑前世二字,隻道:“什麽仇?”


    她重重咬了咬唇,忍著心顫,極力讓語氣平靜:“他害我父兄。”


    “韓世子為何要害南山王?”他又問。


    她的心髒突突直跳,血液湧上腦門,一陣一陣感到眩暈。韓崢為什麽害父兄,因為他要讓另一個女人取代她的身份;為什麽要取代她的身份,因為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為什麽他要那樣對待明媒正娶的夫人,因為……


    唇瓣開合數次,顏喬喬發現自己說不出口。


    她吸了吸氣,轉開話題:“我曾對殿下說過,漠北勾結神嘯,進犯我大夏。各路諸侯紛紛龜縮……韓崢便是那投機篡位者,他死不足惜!”


    他微微勾起唇角,卻不含一絲笑意。


    “你心中認定韓崢有罪,於是隱瞞琉璃塔傾崩之事,擅作主張。”他雙手壓著矮案,傾身向前,“此刻毫無悔意,想必也不知自己錯在何處?”


    他音量不高,語氣卻重。沉著聲說話時,音色極低極冷,遠比韓崢做帝君時更加威嚴。


    她能感覺到,他自始至終都壓著怒氣。從她在廣場第一眼看見他時,那雙清黑如琉璃的瞳眸便覆有慍色。


    她將雙手絞得更緊,忍著淚回道:“我知道的。錯在罔顧法紀,謀害他人性命。我不後悔,任憑殿下處置。不過,在殿下處置我之前,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我想收拾收拾東西,與父兄、好友們道個別……”


    他被她氣得輕笑出聲:“你是想到蓮藥台斬草除根!”


    顏喬喬像一隻被雷劈到的鵪鶉,後頸上的細絨毛全都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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