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垂眸看她,唇角也微微含著笑。


    任誰看到這幅畫,都會以為這是一對情竇初開、青梅竹馬的小情人。


    誰知道當時她就是個瞎的呢。


    “好一個英雄救美!”身旁傳來韓崢帶著冷意的哂笑,“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原來如此。”


    顏喬喬驀然醒神,斂了斂眸色,望向他。


    隻見韓崢微眯著眸,視線落在畫中顏喬喬被人牽住的手腕上。


    他輕輕磨著後槽牙,腮骨微動,唇角勾著譏諷。


    顏喬喬心頭微震,一些不願回想的記憶轟然撞進腦海。


    她記得,前世韓崢是如何赤紅著雙眼,壓住她,冷酷地折斷她的右邊手腕,讓她冷汗涔涔,痛到呼吸艱難。他肆意發泄一身瘋狂和暴虐,直到累了倦了,才會替她接續斷骨。


    原來竟是……竟是因為,這隻手腕曾被那個人牽過?


    這是何等病態的占有欲!


    當然,韓崢後來瘋成那樣,也有她煽風點火的緣故——他深情款款的模樣著實令她惡心,她情願刺他、逼他,看著他露出最惡劣的嘴臉,然後肆無忌憚地嘲諷他——她甘願受罪,也不願與逆臣賊子虛與委蛇。


    隨著記憶湧入腦海,手腕也傳來一陣陣冰寒入骨的刺痛。


    她身軀微顫,大口喘著氣。


    思緒很亂,一時難以理清。


    “顏師妹還是自己一個人慢慢欣賞吧!”韓崢冷笑一聲,轉身便走。


    顏喬喬定定神,望過去。


    她明白了。原來韓崢前世離開琉璃塔,是因為看到了她與旁人的過往。彼時他將她視為私有之物,乍見這一幕,應當是氣血上頭,迫不及待要回昆山院找她問個明白——正好讓他逃過一劫。


    眼看韓崢便要踏下琉璃階,顏喬喬瞳仁收縮,急急喊住:“且慢!”


    韓崢腳步微頓,諷道:“怎麽,你二人的風花雪月還需旁人圍觀不成?我可沒這興致啊好師妹。”


    顏喬喬將心頭情緒撇開,揚起笑容,懶聲道:“原來韓師兄這麽容易就認輸了啊?”


    韓崢站在原地,似有遲疑。


    片刻後,他沉聲道:“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解。我對心中裝著其他男人的女子,沒有半點興趣。”


    “其實我和韓師兄一樣,今日才知道自己與殿下竟有這樣一段緣份。”顏喬喬感慨道,“那時,我雙目無法視物,並不知道他是殿下。而殿下……他日理萬機,心有大誌,哪裏會記得自己隨手幫助過的一個小女孩。”


    “此話當真?”韓崢盯住她的眼睛。


    “千真萬確。”顏喬喬毫不心虛。


    這句倒的確是她的真心話。


    殿下還救過江芙蘭呢,他哪裏又把她放在心上了。他是光風霽月真君子,隨手施恩,轉眼便不會記得。


    韓崢望向塔壁上的畫。


    此刻,紅光已漫過了這一整層琉璃塔,畫麵模糊在光焰之中,卻還是能看出畫中的少女顏喬喬雙目無神。


    韓崢定定看了看畫中人的眼睛,信了她的說辭。


    他神色略緩,目光複雜地望著她。


    “你打算告訴他麽?”他問。


    顏喬喬搖搖頭——其實她已經在殿下麵前傻乎乎地提過一次,隻不過她口中的故事與殿下的所見所聞……那叫一個風馬牛不相及,她也沒提小將軍。


    “嗬。”韓崢輕笑,“還算沒傻到家。那位身份擺在那裏,注定與你不會有任何結果。”


    “我沒有覬覦殿下。”顏喬喬眨了眨眼睛,轉開了話題,“韓師兄,我方才說你認輸,指的並不是什麽情情愛愛。我的意思是,方才你說自己不會怕,要陪我到塔頂去看看,誰知沒走幾層,你便認慫了。”


    韓崢:“……”


    顏喬喬又道:“韓師兄難道是怕了這個顧京?”


    韓崢微微沉吟:“此人手無縛雞之力,倒是不足為慮。”


    她慫恿道:“那便上去看看!”


    說起來,這件事完全顛覆了她的認知。


    在前世通報的琉璃塔事件中,顧京隻是一名無辜的受害者——有人對琉璃塔做了手腳,顧京在塔頂悼念亡妻,不幸殞身於崩塔之禍。事後,廢墟中查出了邪術留下的痕跡,案件便定性為西梁人作亂,意欲在京陵皇都製造恐慌。


    殊不知,顧京深情悼念的亡妻正是邪道中人。


    更沒想到的是,此事竟與顏喬喬有些關聯。


    *


    因為耽擱了片刻,二人來到琉璃塔十四層時,赤色光芒已然蓋頂。


    置身這一層,仿若身陷幽冥血海。


    塔壁上的圖案模糊不清,大致能看出講的是顧京從亂葬崗尋回妻子屍身,將她安葬,並在墳塋上方為她豎起琉璃塔的事情。


    顏喬喬感到一陣牙疼:“人們懷揣著美好的期許,到這七寶琉璃祈福塔放燈祈願……卻拜了個邪魔。”


    韓崢冷笑:“顧京當真是鬼迷心竅!”


    再往上,光芒愈盛,如同血氣衝天,直視塔壁令人雙目不適。


    顏喬喬虛著眼,大致看出畫的是顧京與亡妻相擁的畫麵——在他們身後,是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孩童血俑。


    “為虎作倀,喪盡天良!”顏喬喬氣得渾身發顫。


    西梁邪人殘忍陰毒,人人得而誅之,這顧京卻非但知情不報,還助她害人,真真是死一萬遍都不為過。


    韓崢安撫道:“別生氣了,今日我們便為民除害。”


    顏喬喬張了張口,沒出聲。果然是兩害相權取其輕,有顧京夫婦“珠玉”在前,竟讓韓崢顯出幾分眉清目秀。


    韓崢笑著開了句玩笑:“此前不知,顏師妹竟是位正氣凜然的俠客。倘若日後在下遇到危難,還請女俠多多關照。”


    顏喬喬看著眼前笑容爽朗的青年,心情不禁一陣複雜。


    她別開頭,沉聲道:“去塔頂看看。”


    “好。”韓崢大步向上。


    十六層已瀕臨塔頂,塔內略顯狹窄,通往最後一層的琉璃階就築在樓層中央。十七層塔頂上方的寶頂巨珠還未變紅,灑下一片澄澈光芒,順著琉璃階淌下。


    韓崢頓住腳步,豎起手掌。


    顏喬喬也聽到了動靜。


    十七層塔頂有人!


    煙嗓沙啞,徐徐念誦詭異的經文,不像祈福,倒更像是詛咒。


    二人對視一眼,心道,顧京!


    顏喬喬心髒“怦怦”直跳。知道顧京有問題的時候,她便想過尋常的官兵未必看得住他,眼下一看,果然如此。


    韓崢比個手勢,示意他先上,讓她自己當心。


    顏喬喬看著他的背影,心情十分複雜。她並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取韓崢性命的信念也依舊堅定,隻是看著這個對自己的前程一無所知、正準備行俠仗義的青年,心中難免有些悵惘。


    顏喬喬輕輕掐住掌心,抬眸凝視韓崢背影。


    不料韓崢忽然回頭。


    視線相對,他的瞳仁微微放大,唇角難以抑製地綻開笑容,用口型對她說:“我很強,你放一百個心。”


    顏喬喬:“……”


    罷了。


    *


    韓崢與顏喬喬一前一後登上塔頂。


    隻見塔壁中的赤色流光已漫過頭頂,正順著七麵精致玲瓏的塔體湧向塔頂最上方的琉璃寶珠,那寶珠中,白色光華起伏波動,層層疊疊,就像浮遊生物一般。


    珠光正下方,立著一名年紀三十出頭的清俊男子。他著一襲青衫,桃花眼、微笑唇,麵含盈盈笑意,口吐邪詭惡咒。


    正是顧京。


    紅光與白光在顧京身上變幻交織,映著他那副天然的笑顏,看上去半佛半魔。


    “顧京!”韓崢一麵大步掠上,一麵沉聲冷喝,“你的陰謀已然敗露,不想即刻就死,那便束手就擒!”


    嗓音低沉,嗡嗡回蕩在狹窄的塔頂,引動琉璃壁,攪出清越之音。


    顧京微笑著望過來,口中依舊持續在念咒,姿態堪稱優雅。


    韓崢濃眉緊皺,右手並起劍指,指尖蕩出半尺寒芒,足尖一蹬,身形直直掠上。


    肘一曲,實質般的劍之道意架住顧京頸項,將他的身體摁上塔壁。


    “閉嘴!”韓崢低喝。


    顧京停止誦咒,啞聲道:“抱歉,沒想到今日有客會來,禮數不周,還望見諒。”


    顏喬喬發現,自咒文停止之後,赤光向上漫湧之勢略緩了一些,在距離塔頂寶珠一尺處緩緩湧動。


    “別玩花樣。”韓崢冷聲道,“說,究竟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


    顧京無奈地笑歎,抬起雙手,示意自己無害:“小兄弟這般凶惡,是因為看到壁畫麽?那是鄙人作的畫。”


    “那又如何。”韓崢將劍意逼得更緊,顧京頸間滲出一線血痕。


    顧京笑了笑:“因作畫而論罪,小兄弟不覺得很可笑麽。照這麽說,畫個山崩海嘯地裂,豈非十惡不赦之罪?”


    他的嗓音異常嘶啞,語氣卻溫吞和善,配上那副老好人般的清俊笑顏,倒是別有一種奇特的魅力。


    韓崢沒被他唬住,嗬地一笑:“僅有物證自然不夠,遺憾的是你時運不濟,正好撞上了能要你命之人!”


    他看向顏喬喬,利落地偏了偏頭,示意她說話。


    顏喬喬知道,他這是故意給她一個表現的機會——此刻該輪到俠女正氣凜然地揭穿惡人真麵目。


    隻見韓崢眉眼之間神采飛揚,既有少年意氣,又有青年的沉著篤定。


    英雄兒女,行俠仗義,像極了一段佳話。


    顏喬喬心中輕歎,抬頭向塔頂。此刻,赤芒距離那枚奇異的白塔珠尚有半尺,塔珠中的白色浮芒攢動得更加厲害,不斷地撞擊珠壁,仿佛想要與赤色光焰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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