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一瞬,公良瑾淡定移開了視線。


    “查驗廂房。”


    他淡聲吩咐身後女官。


    “是!”


    “等一等。”韓崢陡然開口,“殿下,此事尚有內情。我可以發誓,有不軌之心的人,絕不是我。”


    聽到發誓二字,顏喬喬不禁譏誚地挑起了唇角。


    韓崢的賭咒發誓,她也不是頭一次見識。


    就那一次,她將他堵在那位軟骨美姬床上時,他說是美姬下藥害他,他將她錯認成了顏喬喬。


    他說那美姬曾在歡愛之前推開他,反複問過他三遍,問他,她是誰。每一次,他都認真地在她耳畔說,是夫人,顏喬喬。連續三遍,他記得清清楚楚。


    他指天發誓自己所言字字屬實,並叫那美姬出來對質。


    美姬迫於他的威壓,不情不願點了頭。


    韓崢要將人送走,顏喬喬卻做主把美姬提成了正兒八經的妾室。後來妾室告訴顏喬喬,根本就沒有那三問之事,她的目的隻是爬上韓崢的床,怎麽可能多做些畫蛇添足的事情?


    在那之後,每次韓崢想要發些什麽毒誓,顏喬喬總會衝著他笑,笑到他惱羞成怒為止。


    再後來,他占據了強勢地位,再不用自取其辱。


    今日乍然又聽到韓崢發誓,顏喬喬一時沒忍住,抿出了他最恨的譏諷笑容。


    對上她的視線,韓崢的眼皮重重一跳,眼睛裏浮起了明晃晃的錯愕。


    她憎惡他。


    原來從一開始,她的半推半就便是假的。明明是她惹火,她竟憎惡他,還弄出那些他“欲行不軌”的證據。


    韓崢心中思緒紛亂,臉色更沉,拱手道:“對顏師妹動手腳的,另有旁人。我見他行事鬼祟,便隨手將他擊暈,扔在隔壁的廂房。請殿下命人與我一道去提他過來,當麵訊問清楚!”


    見他說得煞有介事,顏喬喬不禁皺起了眉。


    從她跳蓮池到現在,不過小半炷香的功夫,韓崢難道就能妥善安排好一個替死鬼嗎?


    “可。”公良瑾頷首。


    國字臉侍衛與韓崢一道離去。


    周圍忽然靜了下來,顏喬喬偷偷轉了轉眼珠,發現三樓的竹窗旁悄悄囤著一大堆腦袋,就像一群蹲在草叢裏麵的鵪鶉。


    她收回視線,想著心事,目光複雜地望向麵前的公良瑾。


    “殿下……”


    “所以,顏小姐斥我無禮之事,隻是誤會。”公良瑾的笑容溫和而疏離。


    顏喬喬想起自己方才的話,不禁輕嘶一聲,十分汗顏。


    這是一位真君子,前世誅殺韓崢雖不是為了她,但於她而言,卻是大仇得報、瞑目九泉的恩情。


    皇族不與諸侯聯姻,少皇在她眼中,向來如同九天明月,絕非紅塵妄念。


    男女情愛什麽的,太過庸俗,褻瀆了神仙中人。


    這般想著,顏喬喬急忙正色解釋:“方才情急失言,實非我的本意。在我心中,少皇殿下其實根本不是男人。”


    “……”


    一瞬間,周圍靜得連蟲鳴都消失了。


    第4章 你心悅我


    少皇當然不是男人。


    他是清風,是明月,是雪山寒泉掠過兩岸春色。


    顏喬喬覺得自己還挺詩情畫意。


    對上公良瑾涼涼瞥來的視線,她乖巧地彎起眉眼,衝著他抿唇笑了笑。


    嬌小的身軀裹在他的雪色大氅中,容顏可憐,眼眸烏黑,兩汪珠淚虛虛實實,真假難辨。唇角的笑容倒是無比真摯,暗藏幾分得意。


    倘若她有尾巴,此刻說不定已經開屏了。


    公良瑾靜靜看著她:“我既在此,任何人犯錯絕不會姑息。無論意圖不軌,或是,構陷旁人。”


    最後一句加重了語氣,黑眸清冷,仿佛一眼便能把她看穿。


    顏喬喬忽然意識到,自己對韓崢的惡意根本就瞞不過眼前這個人。


    他是君子,又不是傻子。


    她看著他的眼睛,怔怔地想,前世他誅殺韓崢和“白月光”時,想必把那個女人當成了她。重生歸來,她在他眼中亦是個隨意攀誣他人的形象。


    總之不是好人。


    這些年來,她早就把心髒煉成了銅牆鐵壁,可這一刻,忽然便感受到了久違的委屈。


    包裹在大氅裏的女子漸漸縮成了一小團,方才還得意洋洋的氣勢仿佛被銀針戳破,一點一點癟了下去。


    公良瑾上前一步,她正好疾疾退開了一步。


    “床簾是我扯的,鞋子是我自己脫的,是我騙他去關門。”她語速極快,“否則,此刻我就不是站在殿下麵前,而是躺在韓崢身下。”


    她抿緊唇,挑釁地撩起眼皮看向他。


    聽到這般粗俗不堪的話,皎皎君子想必要大皺眉頭了。


    不料,公良瑾隻是平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神色略緩,甚至添了幾分淺淡的溫柔。


    “知道了,莫怕。”他抬手,遞過一塊幹淨的白絲帕。


    她怔怔低頭。


    忽然,一滴眼淚“啪”地落到了絲帕上。


    “我……”


    正要開口,竹樓那邊傳來了交錯的腳步聲。


    顏喬喬趕緊從公良瑾手上扯過絲帕,背轉身,飛快地擦掉眼淚,順便擤了下鼻子。


    當方臉侍衛、韓崢一行來到觀水台時,顏喬喬已恢複了無辜冷豔的受害者模樣。


    *


    不知是不是錯覺,視線相對的霎那,韓崢在顏喬喬的眼睛裏捕捉到幾分狐假虎威式的狡黠。


    “殿下。”


    幾個人向公良瑾行禮時,方臉侍衛不忘分出一隻手來,提住其中一人的後脖領。


    顏喬喬看著這個古怪的姿勢,忽然福至心靈——方才,少皇殿下是命令他把人“提”來吧,是吧是吧?


    這一位,可當真是一絲不苟地執行君令啊。


    那麽,他用漁網把自己救上來,又是因為什麽呢?


    不等顏喬喬琢磨清楚,國字臉和另一名女官已將調查情況一一道來。


    廂房中的情形與顏喬喬的描述一般無二,而隔壁廂房裏確實躺著一個昏迷的世家子弟,當然,此刻已被弄醒了。


    漠北王次子林天罡。


    此人生得油頭粉麵,一雙眼睛陰寒滑膩,視線最愛往女子的領口鑽,是個貓嫌狗憎,頗不受人待見的紈絝。


    當年便是林天罡給韓崢送來軟骨美姬作新婚賀禮。


    “殿下。”韓崢拱手稟道,“今日席間,我發現顏師妹臉色不太好,在她離席之後,林師弟即刻尾隨而去。我心有疑慮,出門察看時,見林師弟跟在顏師妹身後,行止輕浮不端。在他準備將顏師妹搡入廂房時,我上前打暈了他,扔進隔壁廂房,然後上前察看顏師妹的狀況。之後,便發生了誤會。”


    他沉著臉,神色十分認真。想來看到事情鬧大,便也歇了什麽曖昧心思,隻想盡快把自己摘清。


    顏喬喬眉心微跳,意識到了不對勁。


    韓崢何其自負,在他眼中,天下就沒有他得不到的女子,對於他來說,用藥強迫女子實屬折損尊嚴,更遑論這種藥還會讓女子將他錯認成旁人。


    所以……想必是有隱情。


    公良瑾頷首,望向林天罡:“你可有話說?”


    林天罡原本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但被公良瑾這般淡淡地看著,不覺便慫了眼神,額頭滲出幾絲細汗。


    他努力撇了兩下唇角,仍未能提起氣勢,隻撇著嘴道:“怎麽了,顏喬喬她給我拋了許多媚眼,又用眼波暗示我跟她出去玩,我當然就跟去咯。這算得了什麽,別說我什麽都沒幹,就算我真幹了什麽,那也是她勾引我。”


    顏喬喬冷笑出聲,正待開口,一道手臂攔在了身前。


    她怔怔低頭,看到一隻修長的手。皮膚蒼白,能看出青色的血管。腕骨漂亮,姿態隨和,卻有不容質疑的力量感。


    顏喬喬已經不記得上一次被人護在身後是什麽時候。


    眸光微震,她望向公良瑾的背影。


    清雋、溫雅,如鬆如竹,抵禦一切寒霜。


    公良瑾並未發怒,隻淡聲道:“酒後胡言,亦是欺君。幫林二公子醒酒。”


    “是!”


    隻見國字臉侍衛曲起食指,指節以嫻熟流暢的手法碾過林天罡後背幾處痛穴。在他開口慘叫之前,蒲扇大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唔……”


    那邊收拾林天罡之時,另一名青衣女官將手中托盤呈上。


    “這是顏小姐用過的筷箸、碗碟、酒杯,屬下在杯中測到藥物殘留,可以確定是情藥,已派人將其中一份送往禦醫署詳細查驗。”


    公良瑾頷首,望向麵容扭曲的林天罡:“酒可醒了?”


    “唔唔唔!”


    粉麵紈絝瘋狂點頭。


    這一回,他幹脆利落就招了出來。


    “是,是從神嘯國那邊弄來的宮廷秘藥,服下之後,會讓人情欲大動,把、把靠近自己的人錯看成自己心儀之人,幹柴烈火一點就著。是我讓人給顏喬喬下藥,誰叫她,誰叫她看不起我!等到失身於我,我讓她怎麽再擺那副高高在上的得意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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