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薄將山手上冷光一掠,居然是柄纖巧匕首;它縱直地劃開太守官服,冰冷的刀尖頂在他心髒的位置!


    太守哪裏見過這陣仗,嚇得麵無人色;薄將山覷著他的臉色,朗聲大笑了起來。


    太守被這神經病笑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薄將山笑容和善:“太守大人,這麽怕死啊?”


    太守哆嗦著:“相國這是何意……”


    “派人刺殺朝廷命官,可是株家滅族的大罪。”薄將山在他耳邊道,“那瘦金牙可是什麽都招了——陳大人,你猜猜,你這一家老小,夠不夠死的?”


    第12章 難知陰   被偷家了


    “瘦金牙?這是何人?”


    梧州太守臉上茫然無措,不動聲色地詐了回去:“下官惶恐,還請相國提點一二……”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麽聊齋?


    ——既無人證也無物證,薄止你可休要血口噴人!


    “啊,原來如此。”薄將山表情似笑非笑,語氣悠然自得,“看來是一場誤會……我還以為這梧州城,就陳大人有這般膽量,敢在山道上截的人馬!”


    梧州胡氏不過地方豪強耳,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殺朝廷命官;倒是你陳大人,身為封疆大吏,卻縱容胡氏這等做派,究竟是何居心?


    陳太守哈哈一笑,恭敬拱手:“相國抬愛。下官隻是替朝廷辦事,向皇上盡忠,為大朔效力;相國遭了賊人,自是下官不力,這就多派人手,護衛相國左右。”


    權臣交鋒,口舌之間,勝在圓滑二字。陳太守倒是個人物,四兩撥千斤,把問題扔了回去:


    你不跟我這個梧州老大打招呼,在我的地盤上搞微服私訪那一套,出了事還想讓我這個太守背鍋?


    做夢!


    “倒也不必。”薄將山笑容紋絲不動,從容地收回手中短匕,“陳太守人手這般緊張,也別在我身上花心思了……”


    薄將山幽幽地附耳過來,聲線溫善,口吻含情:


    “陳大人,多花點心思,解釋解釋當地的糧價吧。”


    靜、靜、靜。


    燭火嗶剝,滿室冷寂,陳太守腮幫子抽了抽,既而又笑了起來:


    “相國哪裏的話?這梧州是皇上的,這良田是皇上的,這米自然也是皇上的。我身為梧州太守,糴糶之事,都是為皇上算賬。”


    陳太守被薄將山嚇住了,不得已才搬出皇帝這尊佛,等同於向薄將山坦白,梧州這趟渾水裏,還有皇帝的一份兒。


    薄將山停頓片刻,既而大笑出聲:


    “——那是自然。”


    ·


    ·


    與此同時,梧州碼頭,薄家樓船。


    沈逾卿從旁側探出頭來:“嘿!”


    幼娘被他嚇了一跳,手上不由一鬆,盤子往下一落,被沈逾卿穩穩接住了:“喂,你躲著我做什麽?”


    幼娘眼神往旁一避,頭埋得更低了些,聲音小得聽不見:“……不,不敢。”


    兩人年紀相仿,體格有差。沈大猴兒確實還在躥個子,已經和薄將山差不多高了;而幼娘還是小小的一隻,活像個沒揉開的小湯圓。


    沈逾卿背著手低下頭來,幼娘把頭埋得更低;耐不過沈逾卿確實是隻猴,少年索性蹲下來朝上看:“為什麽啊?”


    幼娘連忙抬起頭來。小女孩子窘迫極了,一想到步練師說過的話,心裏難過得都要哭出來:“不敢的,幼娘不敢的。……”


    沈逾卿被她嚇了一跳:“你好好說話,你哭幹什麽?”


    —— 我們又不可能,我都斷了念想,你老是招我做什麽!


    幼娘這般作想,心裏更加委屈,眼淚掉個不停;偏偏她又不是個發性的,哭也是聲若蚊蚋,低著頭不言不語。


    “不是,我這……”沈逾卿迷惑萬分,手足無措,“你別哭了,我下次再也不找你了。”


    幼娘哭得更傷心了。


    沈逾卿:“……”


    姥姥!!!


    沈逾卿撓著頭,剛想說什麽,臉色倏地一變,一把捂住了幼娘的嘴:


    ——噓!


    ·


    ·


    怎麽了?


    幼娘不明所以,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便被沈逾卿抄進了懷裏——沈逾卿閃到了一旁陰影裏,幼娘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隻見剛才兩人所在的位置,飛掠過去一道極快的影子!


    是飛賊麽?


    幼娘不由得想起來,先前殺了爹爹他們的水匪,也是這般悄無聲息地爬上船……


    幼娘的呼吸停止了。


    二人所在的甲板上方,本生著一道縫隙;而如今這道縫隙裏,長著一隻眼睛!


    ——有人在甲板上,正對著下麵看!!!


    砰!!!


    沈逾卿的反應迅疾如電。幼娘根本沒來得及看清楚他的動作,沈逾卿的火神銃就已轟聲開火,明亮的槍口焰暴爍開去,幼娘被晃得捂住了眼睛。


    這個距離下悍然開火,造成的傷害相當可怖。沈逾卿這一槍貫穿了甲板和來人,碎血和木屑炸成一團亂霧,像是霰雪一樣沸反盈天。


    幼娘嚇得呆了。


    哢嚓。


    沈逾卿收斂了先前活潑歡樂的神色,麵無表情地拉栓退去彈/殼。少年眉宇鋒利,神色冷淡,幼娘抬頭看去,沈逾卿在月色下的側臉,像是深秋夜裏的一道凜凜寒霜。


    這還是幼娘第一次看見沈逾卿這般正經模樣。他的戾氣像是從沉淵裏飛躍的惡蛟,從少年根骨深處洶洶蓬發。


    令人目眩神馳,令人心向往之。


    沈逾卿寒聲道:“晚上好啊。”


    這下連幼娘都聽見了腳步聲,幾道人影從不同方向,將沈逾卿團團圍住!


    幼娘心下震駭無比:


    這裏可是薄將山的樓船,二品欽差大臣的地盤!


    這些人究竟是誰?


    “中央命臣;地方大吏;世族豪強;封疆王侯。”


    沈逾卿的聲線像是巨穀裏吹出的罡風,透著淒神寒骨的涼意:


    “你們的主子,屬於哪一類?”


    黑影默然不語,隻是亮出了兵器。


    沈逾卿大笑出聲,猱身而上:“無妨,我審得出來!”


    ——砰!!!


    ·


    ·


    “這沈家大公子居然這般紮手?”


    “畢竟是薄止從小帶大的……我們死了多少人?”


    “一共二十三個。奶奶的,這沈鈞還真是一條瘋狗!要不是有個小娘們跟著他,沈鈞施展不開手腳,連我都要被他一槍殺了!”


    步練師端坐在搖晃的馬車裏,默默地聽著車夫們的對話。


    是夜,風急,雨急,馬蹄急。


    一輛平平無奇的青蓬馬車,載著麵沉如水的步練師,離開了梧州碼頭,踅進了溶溶夜色裏。


    ——去哪裏呢?


    去見這些黑衣人效命的主子,去見步練師的青梅竹馬,去見當今大朔的二皇子:


    關西秦王,周琛。


    第13章 白月光   不要也罷


    暗雨如澆,明火如燒。


    馬蹄噠噠,車輪轆轆,一輛青蓬馬車破雨攜風而來,悠悠停在了一方小院門前。


    吱呀——


    兩位車夫一同推開落漆木門,恰逢一縷明月光穿過層層雲海,小院庭中如若積水空明。


    男子背對大門,仰首向天,發如潑墨,袍似新雪。二皇子周琛長身玉立,風華翩然,被這沁骨的冷雨一澆,更顯出三分嶙峋的傲意。


    周琛回過頭來,眼神深深,笑容淺淺。步練師看著他,隻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被他一口銜住了:


    “阿容。”


    ·


    ·


    明燈煌煌,寒雨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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