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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大朔實行佩劍製,大臣皆是佩劍朝參,例見唐代。


    *2:“海湧銀為郭,江橫玉係腰”出自楊萬裏《觀浙江潮》。


    第3章 王對王   你折/辱我


    幼娘可沒造謠,此人確實是黑。


    這暗風苦雨下,煌煌燈籠一映,居然隻能看見兩排白牙飄進船屋;那兩排白牙一張,劈頭蓋臉地訓起了士卒:


    “一個個昏戳戳,腦殼不甩,錘子不擺!莫把她惹毛了,她貓家夥,兩爪爪把你們個個整成貓臉!——爬開爬開。”


    看來這兩排白牙的官階兒確實大,吳江精銳們被罵得抬頭都不敢,前後有序地滾出了船屋。


    兩排白牙飄到近前,幼娘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居然是個相貌不俗的公子哥。


    來人眉眼周正,豐神俊朗,意氣風發;若不是膚色實在是黑得出奇,仿佛一塊黑炭成了精,那肯定是個翩翩美少年。


    兩排白牙一理袍袖,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


    “微臣,見過令公;令公,千秋無期。”


    ·


    ·


    沈逾卿,字鈞,尚書省右丞,薄相國心腹,算是忠心耿耿一隻猴。


    步練師可沒在罵人,沈逾卿這廝就是隻猴——一眨眼的功夫,沈逾卿就繞著步練師轉了五六圈,活像一隻過於活潑好動的陀螺;順帶著把旁人都屏退後,沈逾卿一閃身便躥上了船樓頂端,利索地蹲在了房梁上:


    “喔謔,步大人,你是人是鬼噻?”


    步練師冷冷地一撩眼皮:“你說呢?”


    一旁的幼娘驚得目瞪口呆,這沈逾卿真像雜技團的猴兒,居然從房梁上倒吊了下來,險伶伶地懸在半空中:


    “鏟鏟,但你明明……”


    明明在鍾雀門掉了腦袋!


    沈逾卿在半空中沉思:這是哪門子的醫學奇跡?


    ——她的腦袋居然縫上去就能用,這未免太綠色環保了些!


    步練師坐如針氈,默默換了個姿勢。


    沈逾卿這問題問得好。她也非常想知道,到底為什麽,自己竟然還有一命。


    但現在顯然不是糾結大朔醫療水平的時候。


    要說從前的步練師,權柄煊赫,地位超卓,就算和五柱國之一的薄將山碰一碰,後者就算被她氣得不孕不育,首尾也不敢把步練師怎麽樣。


    ——但現在不同了。


    如今步練師神秘複活,尚且不知道個中緣由,那麽她就是大朔的孤魂野鬼:


    無權無勢,無依無靠。


    就算從前再怎麽不可一世,如今也隻是個弱質女流。步練師不曾與沈逾卿交惡,但這猴肯定知會了薄將山。


    她和薄將山結下的梁子,那可比宣政殿上的蟠龍柱要粗實多了,花上一天一夜也未必說得完。


    眼下她孤零零地落在薄將山的手裏,那還有活路嗎?


    步練師性子殺伐果斷,糾結不過幾眨眼的功夫,當即拿定了注意:


    “沈大人,——那是什麽?”


    ·


    ·


    “啥子喲?”沈逾卿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沈逾卿耳聰目明,反應絕佳。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察覺到了不對,聽覺裏靈敏地捕捉到一聲“喀”——


    有詐!!!


    沈逾卿一蹬房梁,身法倒真像隻猴兒,從房梁上撲向地麵;於此同時一聲轟然巨響,“長樂三年造”一發轟斷了房梁,朱漆、木屑、灰塵簌簌而落!


    沈逾卿心驚肉跳,揚聲大罵:“步薇容,我日你個仙人板板!!!”


    薇容是步練師的字。沈逾卿跟隨薄相國多年,知道這兩人積怨頗深,要讓這步練師老實落在相國手裏,這女人必然是不肯的;但如今吳江精銳盈船,四麵皆是相國的人,要說天羅地網也不為過,她居然還敢出手反抗!


    ——這是哪來的瘋婆娘?!


    步練師殺心未起,下手極有分寸,這槍瞄準的就是房梁:要是沈逾卿閃避不及時,頂多和紅木梁一起摔個狗啃泥,在床上躺幾天後照樣是隻活潑好動的猴。


    但沈逾卿身手太好了,簡直就是猴裏的孫悟空。


    步練師眼皮一跳,說來也是咄咄怪事,明明大家都是文官,但以薄將山為中心的文官集團,個個身手都好得能上山打虎——


    沈逾卿這番躍下房梁,頭朝下、腳向上;他落地之前,抬腳便勾住了旁側牆上擱著的火神銃;沈逾卿抬手在地板上一撐,雙腳居然已然拉開了火神銃的槍栓,等他整個人翻身躍起,火神銃已然端在了手上:


    “別動!”


    幼娘見勢不對,連忙從斜側躥出來,抱住了沈逾卿的腳:


    “令公快走!!!”


    步練師大驚失色,心道不可,一民女耳,他要殺你何其簡單!


    但沈逾卿倒也沒步練師想的如此窮凶極惡。猴兒雖然身手不凡,但內心還是個純/情/少年:


    “你莫扯我褲子!我要清白的!”


    幼娘大哭:“你要打令公,我就扯你褲子!”


    沈逾卿猴叫:“你這是耍流/氓!我要將你治罪!”


    步練師:“……”


    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多姿多彩。


    步練師放下此心,扭頭就跑。


    ·


    ·


    砰!


    步練師肩頭撞破朱漆紗牖,踩著窗欞蹬上樓船外側,在一片水師精銳的呼喊中竄上桅杆。


    她好不容易從閻王爺那討來一條命,可不想就這樣窩囊地死在薄將山手裏!


    步練師身形一頓,登高望眺,天風挾暗雨,明火映流霞。這艘艨艟已然靠近了主樓船,薄將山離這已經不遠了。


    颯!


    步練師突然聽得一聲鷹唳——


    不好!!!


    說時遲那時快,步練師閃身一讓,一道疾影疾彈迭卷而來,步練師一截鬢發被齊齊削斷!


    ——這是一頭鷹。


    羽似新雪,爪如白璧,目同遠星,品相非凡,威風凜凜。


    此鷹名為“昆山雪”,乃是薄將山的愛寵。


    昆山雪一擊未成,倒也沒再發難。它知道步練師那把長樂三年造的厲害,隻是落在不遠處的桅杆之上,冷冷地偏頭覷著她。


    這薄將山身邊又是猴子又是老鷹的,沒想到薄相國還有開動物園的誌趣。


    步練師倒沒正眼瞧它。昆山雪再厲害,也不過是一頭畜/生;它的飼主“蔻紅豆”,才是真正要忌諱的人物。


    一道詭媚幽豔的身影,從主樓船邊冒了出來。


    .


    .


    燈火飄搖,寒雨連江。


    女人膚若白紙,發似鬆墨,眉如蠶豆,唇同朱丹,嘴角兩邊各點一顆紅痣,古意雍容,詭豔無雙。她像是一尊過於精致的紙人,沒有半點活氣;又好比一道血朱砂,濃墨重彩地畫在這樓船之上。


    按這等容貌,這等衣裝,說是薄將山的寵妾也不為過。


    可惜不是。


    薄將山身份特殊,按大朔律法,是不準有妻妾,也不許有子嗣的。薄將山似乎樂得絕戶,薄府裏也從來不養姨娘。


    眼前這位紅裳麗人,便是薄將山唯一的侍女,“蔻紅豆”。


    蔻紅豆抬手一招,昆山雪撲棱棱地掠來,穩穩地立在她的肩頭。她身段宛曼,款款一福時,千般嫵媚,萬種妖嬈:


    “令公這是要去何處?”


    “嘖,”步練師靜靜地看著她,眉毛都沒動,“你算什麽東西?”


    蔻紅豆一窒。


    “一府婢耳,”步練師輕笑一聲,笑意未及眼角,又冷又傲慢,“怎敢與我說話?”


    蔻紅豆連忙低頭,正想找補,一恍神間,遠在桅杆上的步練師,居然不見了!


    蔻紅豆:“……”


    她臉上掠過幾息空白,這才反應過來,剛剛那般說辭,為的就是刺痛她自尊,擾亂她心神——


    步、薇、容!


    蔻紅豆臉色陡地一沉,向全船官兵喝令道:


    “相國有令,找!”


    一道男聲悠悠渡來,懶洋洋的,醇厚中正裏,捎著幾分耐人尋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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