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楠私下裏杵了杵顧琬琰的胳膊,低聲詢問道。


    “沒事兒, 就是好事臨頭, 一下沒緩過神來。”顧琬琰說著, 往沈楠碗裏夾了隻蝦餃。


    “好事兒?”沈楠抬頭看去, 恰逢又看見楚暮傻笑,頓時覺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真的,瞧著太傻了。


    礙於此時飯桌上人多,沈楠也沒細問,直到吃過早飯和顧琬琰回到房間她才提起。


    “其實也沒什麽, 就是燕蜀的三公主來大順和親,皇上打算將她指給楚暮。”


    “啊?”沈楠瞧著滿臉輕鬆的顧琬琰, 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這皇室前來和親,為啥要讓楚暮去,在者說了,跟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成婚, 還能叫好事?”


    跟楚暮相處的久了,沈楠也是拿他當親弟弟對待的,所以自然希望他的婚姻能自己做主,找一個自己心儀的。


    聯姻大多非自身所願,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公主。以楚暮的身份,若是那公主是個刁蠻的,婚後的日子怕也是不好過。


    “好歹楚暮還叫你一聲三哥呢,你就不能在皇上跟前說說情,他那個性子,如何鎮得住一國公主?”沈楠不讚同地說,一時倒是忘了方才飯桌上楚暮那傻兮兮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他自己是願意的。


    “這皇上也是,皇室中難道就沒有適齡的郡王或者親王了嗎,若是那公主是個刁鑽任性的,嫌棄楚暮的身份怎麽辦?”


    她知道皇上既要為楚暮指婚,自然會給他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可那身份品級就是再高,總不可能與大順皇室中人相較。


    平常人家都重視門當戶對,更何況對方還是金尊玉貴的公主。


    顧琬琰看著沈楠絮絮叨叨地為楚暮操心,隻覺得心裏熨帖。


    失笑著將人拉進懷裏,他拿起涼的剛好的茶遞到沈楠唇邊,“你且先聽我說完……”


    方才吃早點確實有些膩了,再加上說了這麽許久的話。沈楠就著顧琬琰的手喝了水,坐在他腿上,手環住他的脖子,等著顧琬琰的下文。


    “還要嗎?”顧琬琰低眉瞅了眼空了的茶杯。


    “嗯~”沈楠搖了搖頭。


    瞧著這人一臉八卦的樣,顧琬琰無奈地刮了刮沈楠挺翹的鼻子,“你呀!”


    將懷著的溫香軟玉摟緊了些,他溫聲問道:“你可還記得,今夏娘說要給楚暮說親,那家夥抗拒的樣子?”


    “嗯。”沈楠點頭。


    楚暮今年也十九了,古代男子大多早婚,按楚暮這個年紀,該是兩個孩兒的爹了才對,可這些年來,楚暮都是形單影隻的一個人。


    顧母也是覺得他孤單,雖然有他們陪著,可終究是比不上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貼心,又恰逢那時顧小蕎成婚,她認識了幾個好媒婆,就攛掇著想為他找個媳婦來著。


    本來是去問他意見的,誰知道這家夥拒絕,那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任憑顧母和媒婆說的天花亂墜,他都不為所動。


    那時她還跟顧琬琰開玩笑,說楚暮此舉,頗像是在為誰守身如玉。


    顧琬琰還跟她玩樂,應和著她的話:,“說不定就是呢。”


    “啊?”思及此,沈楠突然瞪大了眼睛,“不會吧,楚暮他……”


    “嗯哼!”顧琬琰挑了挑眉,算是默認了她的想法。


    “沒看出來啊,我還一直以為他就是孩子心性,對成婚這方麵暫時沒想法呢。”


    “再孩子心性,也總是個男人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楚暮那人就是看著心大,其實啥事都願意藏在心裏。”顧琬琰說。


    那時他也是覺得這是八字總歸撇不上那一撇,所以就沒告訴什麽,誰承想……


    “那這麽說來,那個什麽穗華公主,便是楚暮的心上人了?”沈楠問。


    “心上人倒也談不上,隻是年少時穗華曾在宮裏住過一段時間,那時楚暮跟著他父親在太醫署行醫,沒少被穗華捉弄,兩人因此結緣。後來先帝重疾,楚太醫枉死,楚暮成了階下囚,穗華也回了燕蜀,兩人便失了聯係。”


    燕蜀女子大都十六七歲便已成婚,二人一別五年,如今的穗華,卻也已經十八了。


    楚暮自知不該再執著,隻是年少時遇見的人太過驚豔,這麽多年,他見過太多女子,環肥燕瘦應有盡有,可終究,還是差了點讓他悸動的因子。


    江停風和顧琬琰的愛情讓他羨慕,他自知自己沒有這樣的福分,卻不想老天竟待他不薄,峰回路轉,那人竟比他還多了幾分勇氣。


    “所以說,這穗華公主此次前來,其實就是來找楚暮的?”沈楠問。


    “嗯。”顧琬琰摩挲著她的臉頰,像是捧著上好的白瓷般愛不釋手,“那穗華公主為了不讓她父王早早將自己嫁出去,便自請去了軍營。當時燕蜀內亂嚴重,也確實需要一個王族之人在軍營震懾。燕蜀王多女少兒,幼子年少,眾多女兒中,便隻有穗華尚能拿的出手。”


    “如今燕蜀內亂已除,燕蜀王也要按照之前的約定,滿足穗華一個願望。”


    “所以,穗華的願望就是前來和親,嫁給楚暮?”沈楠眼裏亮晶晶。這樣執著於愛的女子,怎能不叫人生出幾分敬佩來。


    “但她就不怕楚暮已經成婚了嗎?”


    她就不怕,自己付出這麽多努力,最終都變成單相思了嗎?


    “你以為她會不知道楚暮的近況麽,這些年,她沒少向皇上打聽楚暮的事。”


    這些事,也是皇上告訴他們的。這也就是為什麽,當年南蠻一戰勝利後,皇上要給他賜婚,卻獨獨忘記了楚暮。


    不是因為他隻是個小小的軍醫,而是因為,有更好的人在等他。


    燕蜀內亂,裏麵關係千絲萬縷,錯綜複雜,燕蜀王廢了諸多心思都沒平定的事,穗華身為一個女子,卻用三年的時間,將居心叵測之人悉數揪了出來不可違不讓人讚歎。


    “那這樣說來,穗華為了楚暮,和他爹打賭不得幹涉她的婚姻,自請去了燕北平定內亂,如今佞臣已除,所以她就決定放棄一切,回來嫁人。”


    “嗯,差不多是這樣。”顧琬琰應和。


    雖然說直接原因不隻是因為楚暮,但從她時時打聽楚暮的消息來看,楚暮確實占了很大一部分。


    “這樣的話……”沈楠忽然笑出了聲,在顧琬琰狐疑地目光下,笑的花枝亂顫,“明明楚暮是男人,為什麽在這件事情裏,他倒是像個等人來娶的小嬌妻。”


    按照一般小說的套路,該是男主心係女主,為了能迎娶女主,便誓死要在外麵成就一番霸業,然後功成名就,回來迎娶女主,怎麽到了楚暮這裏,一切都反過來了。


    “哎你說,穗華公主見到楚暮的第一句話會說什麽。會不會勾起他的下巴,霸氣地說一句,男人,我來娶你了?”


    沈楠樂不可支,手指勾著顧琬琰的下巴,越腦補越覺得歡樂得不行。整個人在顧琬琰懷裏抖來抖去,蹭的顧琬琰一身火氣壓都壓不下去。


    “你安分一點。”顧琬琰忍無可忍,抬手將在她臉上作怪的手拿下來,略帶警告道。


    可奈何某人全然沒看見他隱忍的表情,直到某處硌人的觸感變得越發清晰,沈楠身子一僵,斂了笑,下意識地抬頭,便對上了男人滿是欲火的眼眸。


    “笑夠了?”顧琬琰盯著她的唇,一手輕輕撫上了她的後背。


    “……額…嗯……”感覺到危險的到來,沈楠下意識想跑,可男人似乎是預測到了他的動作,大手扣住她的腰,吻上了思慕已久的紅唇。


    “你禽獸啊!”突如其來的熱情,讓沈楠有些吃不消。


    “嗯。”顧琬琰全然不顧沈楠說什麽,此時他滿心都隻想占有她。


    很快,屋裏便響起了不和諧的低吟,把前來添茶的侍女羞了個大紅臉,匆匆提著茶壺離去。


    ……


    楚暮這事兒就算是板上釘釘了,而且因著來人是穗華公主,所以即使是要離開雲陽府去京城,楚暮那家夥都沒有半點不舍,每日喜洋洋的,破有些重色輕友的感覺。


    也是因為他,離別的愁緒倒是被衝淡了許多,剩下的,隻有滿心的祝福。


    如今已是深秋,馬上便要入冬了,蕭錦帆他們也耽擱不得,否則若是入冬落了雪,他們更是走不了了。


    薛長青得知他們要走,一連愁悶了好幾日。


    這些時日來,薛父雖一直住在書院裏,卻從來沒有提過讓他回去的事,兩個人也一直在逃避這件問題。


    可如今蕭錦帆要回去了,這個問題,就不得不麵對。


    這次來,他明顯發現薛父鬢間的白頭發又添了許多。其實按道理,他應該是跟著他回去的,他任性了這麽久,已是不孝,更何況這次還是薛父親自找上門來的。


    可若是回去,他又放不下這些孩子。他們對知識的渴望,讓他頗為動容。說實話,他覺得這樣的人生,遠比他在京城按部就班地做官繼承父親的衣缽要有意義的多。


    然而,薛父隻有他一個兒子……


    “唉……”月色朦朧,薛長青看著睡在他身側,呼吸平穩的薛父,歎了口氣。


    他到底該如何向父親開口。


    “睡不著就去外頭走走,別唉聲歎氣地惹人心煩。”


    突然的聲音嚇得薛長青一激靈,隨即對上薛父那蒼老卻精明的眼睛,訕訕地扯出一個笑來,“爹,您還沒睡啊?”


    “睡,一盞茶的時間你連歎二十口氣,是個死人都能被吵醒。”


    “也沒有那麽多次吧!”薛長青嘟嘟囔囔地說。


    “哼。”薛父冷哼一聲,翻起身來,拿起自己的水煙袋,裝好了煙絲,可看著薛長青愁眉不展,想了想,終是放下了。


    “要是不想回去就暫時不回去,一天愁眉苦臉的,沒得叫人覺得我這個做爹的不通情達理。”


    “爹?”薛長青抬頭看他,一臉您怎麽知道我愁這個的表情。


    “哼,你是我生的,你就是撅一下屁股,我都知道你要放什麽屁。”


    薛父這段時日在村裏到處跑,說話也變得很是接地氣。


    “這些學生裏有好苗子,若是好好培養,將來定是國之棟梁。這裏的生活確實自由,可奈何爹老了,落葉歸根,沒法跟著你們小年輕胡鬧。”


    他們倒是可以過來陪著薛長青,可就怕到時候出了差錯,沒法魂歸故裏。


    他和薛母都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死了,自然也是想著葬在那裏。


    “我和你娘也還能撐個幾年,家裏有下人在,也不必你事事費心。我們做父母的,不求別的,但求你平安喜樂就好,所以放心去做你想做的去。”


    許是夜色給了人敞開心扉的勇氣,薛父一改往日威嚴的嚴父形象,此時的他,就隻是一個希望兒子能過得開心的普通父親。


    “我也知道,你飽讀聖賢書,比起在京城,這裏才是屬於你的廣闊天地。我和你娘,自不會阻了你的腳步。”


    相處幾日,他感受到了薛長青的成長,數月離別,他變得比往日更加成熟穩重,也更加有責任心和使命感。


    這種使命感,不僅僅是因為忠君愛國,而是他此時為人師表的身份給他的使命感。


    他希望看見薛長青快樂,所以不會阻擋他追求自己的價值。


    “爹。”薛長青借著月色看著薛父蒼老的麵容,隻覺得鼻子發酸。


    明明父親一直是個深明大義的人,自己怎麽會覺得他頑固不化,覺得他一定會讓自己回京呢。


    而且,明明該是他先表態的事情,最終卻要薛父這個做爹的先說出來,真是太不孝了。


    “得得得,你可別給我掉眼淚啊,”薛父瞪了他一眼,卻終是沒敢再多看他一眼,隻是默默地燃上了自己的煙槍。


    火苗忽明忽暗,照亮了那雙飽經滄桑卻依然堅毅的眼眸。父子倆沒說話,就這樣感受這這份難得的祥和與平靜。


    一行人整裝待發,縱使再有不舍,終究還是踏上了歸途。


    翌日清晨,幾輛馬車從巡撫府出發,浩浩湯湯駛向城外。


    沈楠和顧琬琰他們送他們出城。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看著漸漸遠去的車子,二人心裏終是生出幾分難受與不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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