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過去,扶住張老太太:“娘,這麽晚了,您怎麽出來了?”


    張老夫人打著手語:娘聽見外麵很吵,出來瞧瞧。


    說著,見沈瑜一行人劍拔弩張,不禁又問:這是怎麽回事?


    沈瑜一臉驚訝:“這張老太太竟然是個啞巴?!”


    張明禮不想讓老母擔心:“沒事,就是同僚之間起了幾句爭執,娘,您早些回去歇著吧,這裏有……”


    “歇什麽歇?”沈瑜立刻打斷張明禮的話:“剛才你不說了,你娘已經睡了嗎?她現在好端端的在這兒,你為什麽不敢告訴她,你背著她幹了什麽好事?”


    張母原本已經要回去了,聞言,又停下來,扭頭看向張明禮。


    張明禮恨不得堵住沈瑜的嘴。


    他母親身體一直不好,他原本想著,等刑部定了戚如翡的罪,再同張母說,讓她高興高興的,畢竟當年是因為戚如翡殺了她爹,才害得他們母子這些年過得這般辛苦。


    可被沈瑜這麽一鬧,隻能現在說了。


    此時又起了風。


    張明禮念著張母身體不好,便打算扶她回府再細說,而沈家這兄弟倆,趕不走便隻能將人一並帶進府裏了。


    沈瑜正要跟進去時,卻被沈琢一把攔住:“你在這裏等著。”


    “憑什麽!?”沈瑜不幹了,雖然今夜,他為戚如翡出氣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但瞧沈琢這架勢,等會兒肯定還有好戲看。


    沈瑜想跟著去看,沈琢沒答話,隻是朝沈瑜身後看了一眼。


    “二公子,得罪了!”


    幾乎話音剛落,孟辛手刀已經劈在了沈瑜後頸上,沈瑜悶聲一聲,便暈過去了。


    孟辛將沈瑜扛去了馬車裏。


    沈琢則跟著張家人進府,一眾人去了花廳。


    張明禮見女兒在打哈欠,便向張夫人道:“你先帶燕燕下去。”


    張夫人欲帶女兒走,沈琢卻突然開口問:“你幾歲了?”


    燕燕脆生生答:“三歲。”


    沈琢沒再說話,視線卻落在燕燕身上。


    即便張夫人攜女走遠了,他依舊沒收回視線,眉眼沉沉坐在圈椅裏,不知在想什麽。


    張明禮被沈琢看向燕燕的眼神,看得心驚。


    他是正經寒窗苦讀考中的,對沈琢這種靠封蔭得了官職的人極為不屑,再加上他在禮部,平素與沈琢也八竿子打不著,雖同朝為官,但今日在公堂上,卻是兩人第一次見麵。


    張明禮不知道,沈琢是個什麽樣的人。


    但沈勉之鐵腕手段,他的兒子,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張明禮不怕沈琢對自己做什麽,他怕沈琢將主意打到他女兒身上。


    張明禮坐不住了,他蹭的一下站起來,擋住沈琢的視線,語氣激動道:“沈大人,你我之間的事……”


    “張大人這麽緊張做什麽?”沈琢打斷張明禮的話,神色淡淡的:“沈某今夜來,一為代我夫人來受張老夫人的謝,二則,是有樁舊事想問問張老夫人。”


    張母一臉茫然。


    丈夫死後,這些年,她一直靠漿洗衣服供張明禮讀書,如今雖當上了老太太,但多年來被生活捶打的早已是戰戰兢兢了。


    聽到沈琢這話,伸手去拉張明禮,示意他說話。


    “母親,我……”


    “既然張大人不便開口,那沈某替他說。”沈琢道:“前幾日貴府小姐落水,救她的人是我夫人。”


    張母愣了一下。


    她原本是今日邀戚如翡過府,想親自道謝的,可到中午的時候,有下人說,戚如翡有事來不了,她心裏還失落了許久。


    如今怎麽是她夫君來了?!


    張母不解。


    但她還是立刻站了出來,拄著拐杖,衝沈琢比劃著,似乎是在道謝。


    沈琢看不懂,而且他今夜來,也不是真來聽張母道謝的。


    他將戚如翡因跳下去救燕燕,被沈老夫人罰禁足,以及張夫人過府相邀,但戚如翡今日出門赴約時,卻被張明禮狀告,如今人已下獄的事說了。


    張老太太聽完沈琢說的,情緒激動,立刻向他打著手語。


    見沈琢似乎看不懂,又掄起手中的拐杖,就朝張明禮膝蓋上打,指著地上。


    示意讓張明禮跪下。


    張明禮向來孝順,當即跪了下去。


    張母又指向沈琢,示意他給沈琢道歉。


    “娘!”張明禮不願:“戚如翡是救了燕燕不假,可她也是殺我爹的凶手!”


    張母原本正在連連向沈琢行禮。


    乍聞這話,猛地轉頭,渾濁的眼裏全是驚愕,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張明禮膝行至張母麵前,哽咽道:“娘,你沒聽錯,我找到殺我爹的凶手了!”


    這些年,他們母子每受一分苦,張明禮對戚如翡的恨,就多一分。


    他覺得,都是因為戚如翡殺了他爹,才讓他們母子受這麽多的苦。看著張母辛苦替人漿洗衣物供他讀書,張明禮有無數次想出門找個活計做,他不想母親這麽辛苦。


    可偏生,他要想為父報仇,隻能走仕途這一條路。


    隻有考中當官了,他才有機會為父報仇。


    張明禮高中那一年,他原本是想外放到葉城做官的,可是葉城官職並無空缺,且張母經年操勞,身子也不大好,根本受不了長途顛簸。


    再加上,他得了嶽丈的賞識,被要去了禮部。


    雖然在禮部過的一帆風順,但這幾年,張明禮還是沒放棄想去葉城的想法。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女兒落水這事,竟然讓他再次遇見了戚如翡。


    這一次,他定然要她血債血償!


    張明禮以為,母親聽到這個消息,定然會跟他一樣激動。


    卻不想,張母卻是神色怔忪,臉上並無激動喜悅之色,反倒還有些古怪。


    張明禮一愣,沈琢又開口了。


    他問:“敢問張老夫人,十一年前,我夫人殺張夫子時,您當時身在何處?”


    “我娘當時在廚房。”


    張明禮替張母答了,答完之後,才反應過來不對。沈琢問的是‘我夫人殺張夫子時’,所以他承認,是戚如翡殺了他爹嗎?!


    可是今日在公堂之上,沈琢明明說,他是狀告者,他說的話不能采用,如今他怎麽會突然改了說話,除非——


    張明禮猛地抬頭:“你見過戚如翡的同黨?”


    難怪刑部的人遍尋不獲。


    原來那人在相府。


    “沈琢,你是大理寺少卿,你應當知道,窩藏……”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沈琢不理會張明禮,他站起來,眸色冰冷盯著張母:“若是這個問題難以回答,那我換一個,每次張夫子教那些孩子寫字時,你在哪裏?!”


    “撲通——”


    張夫人跌坐在圈椅上,雙手緊緊抱著拐杖,像是溺水的人,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瑟瑟發抖著,不住搖頭,嘴裏發出啊啊啊的哭聲。


    張明禮被張母的模樣嚇了一跳。


    立刻膝行到張母麵前:“娘,您別怕,孩兒在,您別怕。”


    可他的安撫絲毫不管用,甚至張母還很抗拒他的靠近。


    “我聽說,你並非天生啞疾?”


    張明禮受不了沈琢的咄咄逼人,怒道:“戚如翡殺了我爹之後,我娘受了刺激,就再也不說話了,你滿意了嗎?”


    沈琢充耳不聞。


    他繼續道:“張夫人,您是其苦不堪說,還是其悔不敢說?!”


    “沈琢!”


    張明禮見其母已被沈琢逼上了絕境,瞬間忍不了,蹭的一下站起來,胳膊卻緊緊被人拽住。


    一回頭,便見張母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全是眼淚。


    她拚命搖頭,不讓張明禮上前。


    沈琢站在璀璨燈火中。


    眉眼如畫,整個人仿若謫仙,但說出來的話,卻像是詛咒。


    他說:“你膝下無女,可以裝聾作啞一生,可你還有孫女,你就不怕天道好輪回麽?”


    似乎是為了印證這已計劃,外麵轟隆劈下一道驚雷,似是天神要懲罰世間的惡人。


    張母臉上血色頓時消失殆盡。


    第42章 變故  張大人的母親,今晨突發舊疾去了……


    沈瑜是被疼醒的。


    他睜眼, 就看到對麵坐了個人,馬車前行,外麵的燈光, 時不時落在那人臉上。


    沈瑜瞬間想起先前的事來。


    他嘶嘶倒吸涼氣,捂著脖子坐起來,恨恨罵道:“沈琢你還是不是人啦?我在外麵鬧了半晚上, 張老太太一出來,你竟然就把我踹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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