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詩抬手撫摸全哥兒的臉龐,入手滾燙,就好像她越發焦急恐懼的心。


    對於宮中目前僅存的兩位皇子,太醫院的神經時刻緊繃著,朝霞往過一跑,就有眼明手快的抓緊時間收拾行裝。這要是出了事大家都討不了好。


    熊涵一和葉顧春作為太醫院院判,自然得親身前往,其他太醫在太醫院應對其他的病人。


    太醫院到景陽宮有一定的距離,朝霞帶著兩位太醫小跑著往前走。這時候也顧不得客氣,二皇子能好才是正經的,到那時再多給些銀錢,說句心急,道個歉也就是了。


    才進了門,兩人的行禮聲被姚詩打斷:“太醫快看看全哥兒,燒起來了。”


    熊涵一和葉顧春對視一眼,自己去二皇子床榻前診斷,葉顧春留下來查看宮人、房屋、器具。


    江又晴讓曉雲帶著自己宮裏的人主動上前,讓葉顧春檢查,結果自然沒什麽問題。江又晴也放下了心。


    熊涵一皺著眉頭,沉吟著半天沒有發出聲音,隨著長時間的沉默,屋子裏的氣息越發壓抑。葉顧春到旁邊的房屋中檢查了出入的人,也是幹淨的,鬆了一口氣,不是卷到宮廷鬥爭就好。曆代太醫院,死在治不好病的太醫少,死在後宮鬥爭的太醫不知凡幾。


    熊涵一皺著眉讓開了位置,又換葉顧春。葉顧春將手搭上脈搏沒多久,就將手放了下來,和熊涵一相視,滿眼都是凝重,轉身對姚詩說道:“貴嬪娘娘,臣學藝不精,您看能不能找醫術更好的禦醫來看。臣不敢輕舉妄動。”


    “二皇子本身算是早產,先天不足。這些年養回來一點,但隻是麵上看著健壯,底子還是虛的。因而見了風就將以往沉積的病情爆發了出來,要用猛藥才能散發出來,但二皇子年齡太小,受不住。”熊涵一補充道。


    姚詩一下子有些慌神,自己的位份是用不了禦醫的。對朝霞說道:“快去找皇後娘娘。”


    景仁宮中,蔣芳言正在看宮內的賬冊,一項項核對清楚,用鳳印加蓋發放。第一次聽到彩雲來報備的時候,她並沒有當作什麽大事,全哥兒見天的生病,隻當是又犯老毛病了。誰知字還沒看兩行,朝霞又帶著點翠來了,說道:“皇後娘娘,二皇子不大好,熊太醫和葉太醫讓請禦醫看,說自己沒有辦法。”


    “平卉,查人去請孔禦醫到景陽宮。”蔣芳言一下子站了起來,“朝霞去告訴太後,友卉去通知皇上。點翠說說具體什麽情況。”說著起身往外走。


    皇後的轎輦很快就到了景陽宮,迎著一聲聲的請安聲蔣芳言進了內室。


    孔聽白與皇後是前後腳進殿,正沉吟著搭脈。皇後見狀也靜靜站立在一邊,不發出聲音,看著孔聽白診脈。


    靜默著,看著他換了一隻手把脈,然後撫摸二皇子的額頭,翻開眼皮看看眼白,再將腳頭的被子掀開,用指節頂著腳掌的幾個穴位。一套動作下來,再坐到床邊診脈。


    太後也來了,站在一邊看著姚貴嬪用期待的眼神望著孔聽白,眼中劃過一絲悲憫。


    “回太後、皇後娘娘的話。臣能力有限,不能平穩的緩解二皇子的病情。”孔聽白低頭說道。


    姚詩眼眸中一下子沒了光亮,整個人像是被抽去脊梁骨一樣跌坐在地。


    太後沉默了一會兒:“那不平穩的呢?”


    “臣不能保證二皇子能活下來,即便活下來也會有一定殘缺。”孔聽白再次躬身,想將自己縮到地麵上。


    姚詩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大人,您試試!您試試!隻要活著就好。”


    “你有幾成把握全哥兒能活下來?”昭文帝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來。他眼眶青黑,精神疲憊,顯然最近十分繁忙。


    孔聽白低著頭回道:“四成。”


    李俞閉上閉眼,歎了口氣說道:“愛卿盡管放手去做。出了事……也不怪你。”


    等的就是這句話,孔聽白鬆開了衣袖下緊握的拳頭,說道:“臣遵旨。”隨即開了張藥方,上麵用了幾十種藥材搭配,葉顧春拿去煎了。


    在等待過程中沈含月也來了,站在一邊,並不生事。除了懷孕在屋內修養的關芳儀和王寶林,剩下的都到齊了。皇後特意讓人去通知兩人不必到來。


    姚詩看著孔聽白一陣忙活,眼睛裏就盯著全哥兒,並無他物。


    良久,全哥兒還是沒有醒來,孔聽白走到李俞麵前停下,用沙啞的嗓音說道:“臣已經竭盡所能,二皇子能不能醒還要看天意。這段時間每天給二皇子喂點米湯,直到二皇子醒來。”


    “知道了。”李俞感到一陣疲憊,這個孩子也是凶多吉少,揮揮手讓太醫退下,看著失魂落魄的姚詩說道:“孩子會好的,你也不要垮了身子。”


    昭文帝說完就離開了景陽宮,他還有不少奏折要批。


    太後看了眼仿佛沒有聽到皇帝的話,仍舊蹲在床邊握著二皇子小手的姚詩說道:“有時間多為這孩子抄寫經書燒掉吧。”


    “您說得對。”姚詩好像找到了生活的目標,一下子煥發了精神,“我要給全哥兒祈福,讓不管哪方神仙放過他。”


    太後歎了口氣,咽下了‘誰沒死過幾個孩子,你還年輕,還能生’的話,開口道:“你想寫就寫吧。”


    皇後搖搖頭跟著太後走了,明榮華也跟著告辭。


    江又晴看著往書房奔的姚詩,對朝霞說道:“看著姐姐一點,每天讓她多少吃點東西。要是二皇子醒了看到她消瘦會難過的。”


    看著朝霞應了,江又晴帶著曉雲也離去了。


    黃昏的景陽宮富麗壯闊,紅豔金黃成團成片的雲朵鋪陳在宮殿上空,好像要燃起來一樣。一陣風吹來帶來了夜晚的寒氣,中午陽光的溫暖一絲也沒有剩下來。


    江又晴回到鍾粹宮,草草扒拉了幾口飯,跟姚貴嬪也相識了一年,看著她如今的樣子也卻是不忍。左右閑的無事,江又晴慢步走向書房,不知道是佛經還是道經。


    罷了,都抄幾卷吧。


    排除兩個懷孕的,再排掉姚詩,後宮的妃嬪隻剩下江又晴和明榮華兩人,皇後索性免了兩人的請安。江又晴便踏踏實實的在屋裏抄了兩厚遝經書,差人給姚貴嬪送去。寫的手腕酸痛,用冷水敷了敷手腕才好了些。


    明榮華也抄了幾冊,送了過去。王寶林已經是第二胎,孕吐反應不大,也想抄寫幾冊盡個心意,但苦於識字不多,也就作罷。


    姚詩在屋門前一頁頁燒著抄寫好的佛經,她自己抄的已經燒完了,剩下的是江又晴抄完剛剛送回來的,已經燒了大半。


    在門口一邊焚燒經書,一邊在祈禱,希望各路神仙能夠聽到她的心聲,讓她的孩子活下來。燒到最後幾頁紙,采星在屋裏喊道:“貴嬪娘娘,二皇子醒了。”


    姚詩一聽,手中的佛經直接扔到了火盆裏,燃起了丈高的火焰,人往屋裏走,說道:“快去請孔禦醫。”


    孔聽白撫著胡須搭脈,有活動了一下二皇子手腳,轉身對昭文帝說道:“二皇子已經緩過來了,隻是以後行動要慢一些。”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姚詩喃喃道。整個人都沉靜了下來。這幾天真情實意讀的經多了,也多了幾分禪意。


    太後感歎道:“也是不容易。可能被你的誠心打動了。”


    緩過神來,記得江又晴幫忙做了許多事,姚詩說道:“這次多謝怡婉儀,幫我抄了幾大遝經書,最後燒到隻剩下幾頁的時候,全哥兒就醒了。”


    “哦?”太後、皇後和昭文帝有些驚訝的看了眼江又晴。江又晴仍然安靜的站在原地,這個時候再謙虛就顯得假了。太後對江又晴的印象好了不少。


    第13章 晉封


    宮裏安靜的時候是真的安靜。


    一天到晚也沒有什麽事做,不過從左邊走到右邊。


    托姚詩的福,太後對江又晴觀感好了許多,不是請安的時候,有時也能和沈含月一起跨進慈寧宮的大門,聽太後和沈含月講話,時不時插上一句。


    太後對於江又晴時不時杵在這已經有些習慣了,問的問題回答的雖然沒有沈含月合心意,但也不令人生氣。回答從不含沙射影,也不扯謊,聊起天來不用費很多腦細胞,相處之時也就比較隨意,不會說很多需要揣摩的話。


    皇後一直忙著製定規矩,理順繁雜的尚司局關係,才大體做的差不多,又要準備選秀、小選等一係列事,一刻不得安寧。


    選秀是大選,凡是夠得上官員的家中的女孩都要參選,小選是選宮女,家中做小吏的出,每家最少出一人應選。大小選都從官吏出,無損民間嫁娶,是本朝的新規。這等動員如此之廣的事,自然重要。這是昭文帝上任第一次舉行,決定著未來幾十年的流程,皇後格外小心。


    姚詩自從二皇子的命救了回來,每天除了照顧二皇子就是抄寫經文。她求過皇後之後,得到準許,將旁邊的耳房修成了香堂,道教、佛教神仙匯聚一堂,每天從左拜到右,公平公正,不偏不倚。


    沈含月生活非常平穩,從進宮開始一直是三點一線的生活,早上去景仁宮給皇後請安,下午去給太後請安或者打發過來的宮妃,比如江又晴。晚上呆在永和宮裏,等待著皇上到來,如果他不來,就自己收拾收拾早點睡覺。細細想來,好像除了走的路更長了,和家裏也沒有什麽區別。


    劉嬌嬌和王湘已經順利生產,劉嬌嬌一舉得男,王湘生了一個女孩,才出生就白白胖胖。兩個孩子都很健康。本朝並沒有所謂的生子晉封,但是待遇加厚是有的。劉嬌嬌已經出了月子,頭胎元氣傷的多,最近還在修養,平時都見不到。王湘還在月子裏,不過也沒什麽人注意,過了三天,孩子就抱到了姚詩那裏。


    昭文帝大概是過的最不順的。


    自從開始選秀,乾清宮的氣壓一直是低的能擰出水來。宮人的腳步更加的輕,好像在地上飄,不但沒有緩解氛圍,反而更加驚悚。


    昭文帝看著眼前的奏折,手在桌子上按的發白,深吸一口氣,還是沒忍住,將奏折狠狠地摔在桌上,桌子上堆積如山的奏折受力,一下子滑到地上,鋪了滿地。


    “真的是無法無天了。”李俞陰沉著臉,看著在底下小心撿拾奏折的王永問道,“西北軍務怎麽樣了?”


    王永手腳輕巧的撿起一遝奏折,分門別類的放了,小心的說道:“孫大人已經到了肅州,不日進京,劉大人已經到達西北。”將一個澆了蠟的紅木匣拿出來放到桌上。


    李俞用裁紙刀從縫隙中將蠟劃開,打開後是一封黑色的奏折,邊上用膠封著,右下角刻著姓名編號。


    “罷了,暫且忍他三年,好日子也快到頭了。”昭文帝翻閱著奏折,恢複了平靜,看著剛剛將奏折收拾妥當靜靜站立在側的王永,溫和地說道:“去給母後請安。”


    “是。”王永說道。旁邊的平安機靈的到門外吩咐宮人:“起駕慈寧宮。”


    王永看著平安很有眼色,滿意的想到,暫時不用換徒弟了。


    慈寧宮中,皇後拿著州府選拔上來的名單給太後看。


    太後看了兩眼就放到一邊,拉著蔣芳言的手說道:“你不要緊張,宛凝雖然是我小侄女,但我也不會偏幫她。她沒有按照你的位子培養,隻是進宮給家族充充門麵。朱家什麽也不剩了,隻有這點體麵。”


    “母後說的是。宛凝妹妹想來也是極好相處的。”蔣芳言說道。


    她反而對於朱宛凝沒有什麽危機感。誠如太後所說,從年齡上就能看出來朱宛凝不是照皇後培養的,培養的再好也是後妃。縱然在特殊,可這宮裏特殊的人還少嗎?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她所依仗的和昭文帝同甘共苦這些年的情分不是誰一兩麵就能抹殺的,隻要自己活著,她們都得乖乖聽話。


    但麵上還是一副被安慰到的樣子,對著太後。太後其實未必不知道底下人是個什麽想法。蔣芳言知道,太後其實根本不在乎她們心裏想什麽,隻要在她麵前該裝的好好裝了,你是心裏想的還是嘴上說說根本無所謂。


    李俞才進了門,向太後問了安,坐到了椅子上。


    “皇帝最近要注意休息。”太後看著李俞說道。


    李俞看著蔣芳言,確認太後沒有不愉快的情緒,這才說道:“兒子會注意的。最近天氣反複,母親也要注意身體。”


    一轉眼卻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名單,昭文帝伸出手翻看了一下,就放下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太後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昭文帝一瞬間的不虞,自己已經確保侄女入選,也沒有必要大加幹涉選秀,和皇後交惡。讓小夫妻自己去商議吧。便說道:“芳言陪我說了一會話了,我有些困了,你們自己回去吧。”


    昭文帝和蔣芳言乘轎輦到了景仁宮,兩人默契的進了內室,喝了一大碗茶才開始交談。


    “這次選秀有幾個要留的?”蔣芳言問道。


    當她成為皇後,她就不僅僅隻是皇帝的妻子,而是共同治理天下的國母。有許多不便放在台麵上的微小信號由她來表達更好。


    昭文帝說道:“這回世家來了三個,呂家、孫家、蘇家,呂家算是領頭的。這兩年示弱讓他們放了心,現在局勢已經反轉了,隻等著時機,掀下去太快補不上缺容易引發動亂。”


    “那這三個留下便是,將她們安排到何處居住?單獨找三個空宮殿有點紮眼。”蔣芳言思索道。


    “不必很客氣,該怎麽做就怎麽做。”想了想李俞說道,“進了宮門,就按照你的規矩辦事。我還不需要在她們身上求生存。”


    又補充道:“隻是人才選拔有些慢。等到選秀結束,就將人安插到國子監,三年下來剛好新一批正好能用。”


    這算得上透露朝堂政事了,蔣芳言笑著說道:“現在說這些也還早,不如考慮一下老人晉封的問題。”


    “這有什麽難的,往上晉一級就是了。”昭文帝說道。


    “麻煩著呢。”蔣芳言說道,“晉一級關芳儀和怡婉儀就是正四品榮華不會入住主殿。”


    關芳儀要是不入住主殿,那孩子要抱到哪裏去呢?關芳儀必定是要升兩級的。李俞回想起江又晴,很溫婉的性子,想不起有什麽不好,自己去也挺放鬆,太後也很喜歡,姚詩還認為她救了全哥兒的命。三人一起入宮,就她住偏殿也不好吧。一起再升一級就是,太後也不會反對。


    昭文帝說道:“那就升兩級,從三品婕妤,搬入主殿。總要讓關芳儀照顧孩子。怡婉儀照顧二皇子有功,也多升上一級,省的新人沒地方去。”


    “三人同日進宮,今日也同為婕妤也是緣分。”蔣芳言說道,因為江又晴沒有給她找過事情,也就絕口不提新人不可能沒有地方去的事。老人占據高位相處起來比較容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婉儀江氏,恪守宮規,德表柔佳。聰慧敏捷,淑慎性成。宮中嬪妃,未嚐迕目。親善幼子,和嘉有度。特此冊立為從三品婕妤。''欽此。”


    王永在鍾粹宮前宣讀聖旨,宣讀完看著底下跪著的一片人,對江又晴說道:“怡婕妤,鍾粹宮主殿已經收拾好了,可以搬進去了。”


    “知道了。一會兒就讓曉雲去搬。”江又晴讓曉雲上前分發紅包,說道:“公公一路辛苦了,討個好彩頭吧。”


    王永也不扭捏,大方的接了。便說道:“奴婢還要去關芳儀那宣旨,就不打擾怡婕妤了。”


    “公公慢走。”江又晴也不做樣子留王永。在接到聖旨前,該是什麽名位還是什麽名位,稱呼上不會逾距。真是小心。


    三品以上就要行冊封禮,當然也有嫌麻煩不舉行的。昭文帝才開始進行選秀冊封,這些排場還沒有膩,自然不會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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