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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極十一年的元旦過後幾天,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君臣都很高興:這是個好兆頭啊。


    好事自然是有的。


    這一天是明朝建國一百周年紀念日。


    一百年前的正月初四,太祖在百官的勸進和擁戴下,於郊壇即皇帝位,國號大明,改元洪武。


    這樣的日子,是一定要隆重紀念的。


    汪舜華和皇帝親率宗室勛貴文武大臣,前往太廟祭告列祖列宗,聽史官介紹太祖開機創業的經過,給他老人家磕頭;出來頒布詔書,表示過去十年,「勵精雖切,化理未孚。茲欲興道致治,必當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舊章,亦以敬承夫先誌。自惟涼德,方在沖年,尚賴親賢,共圖新治。」


    與此同時,遣官祭歷代祖宗陵寢和歷代帝王廟。


    同時宣布,把這一天作為開國日,官民休假三日;當然以後每年各地要舉行隆重的典禮,祭祀太祖和開國元勛,追懷往事,振奮精神。


    正月初六,《兩朝實錄》修成,歷時整整十年,是歷史上的三倍時間。除了要求更加細緻,也因為這些年來缺官,翰林官長時間大量外出、幾度停編,直到建極七年底地方事務基本完成,這才一心一意的修書。當然這書其實去年上半年就已經修好了,進行了校對抄錄之後,現在才擺出來,其實也是對宗室的一種宣告。


    當天,在奉天殿舉行了隆重的朝會,在京所有宗室、勛貴、文武官員參加,監修於謙、於冕,總裁商輅、彭時等率纂修等官行禮,進隱帝、世宗烈皇帝實錄,皇帝起立受之。


    於謙宣讀表章,介紹了兩朝實錄的編撰情況,自然也會介紹兩位皇帝的大致情況。用詞很文雅,但其中的褒貶之意,不言而喻。


    秦王、周王、襄王帶領宗室,英國公張懋帶領勛貴,商輅身率百官,一起致詞:「恭惟世宗烈皇帝神功聖德,纂述成書,光華萬世,群臣歡忭,禮當慶賀。」


    隨後宣旨:「世宗烈皇帝功德配天,紀述詳實,朕心歡慶,與卿等同之。」


    禮畢,賜宴禮部。


    隨後宣布,賜監修官安國公太保謹身殿大學士於謙、世子於冕,總裁高穀、蕭鎡、商輅、李賢、彭時紋銀百兩,文綺四表裏,羅衣一襲,鞍馬一副;副總裁薛瑄、章綸、姚夔白銀兩,文綺四表裏,羅衣一襲;纂修官侍讀學士江朝宗、侍講學士楊守陳,侍讀黎淳、孫賢,侍講徐瓊、程敏政,修撰李東陽、羅倫,編修陳秉中、王一夔、李永通、倪嶽、劉大夏、章懋、陸簡、張元禎,檢討耿裕、周經,白銀50兩,文綺三表裏,羅衣一襲。其他參與編撰的也都有賞。其中不少人已經去世,比如高穀、蕭鎡,有的在家守孝,比如李賢,當然歷史上他早在奪情的當年底就去世了,按慣例都是不能受賞的,但現在都算上了;另外就是成書的時候,已經去世的加黑框。


    光發獎金是不夠的,還要升官,尤其翰林院這些年都沒怎麽提拔過;另外詹事府也好幾年沒有動過,左春坊大學士黃諫建極八年去世,右春坊大學士周洪謨去年喪母,回鄉守孝去了;此外,左諭德李泰、左贊善牛綸外調地方,必須通盤考慮。


    於謙父子就算了,榮寵已極;商輅、彭時等也早就加了宮保學士,姚夔加太子少師、章綸加太子少傅。


    侍讀學士江朝宗升少詹事,侍講學士楊守陳昇翰林院學士,侍讀黎淳、孫賢進侍讀學士,侍講徐瓊、程敏政進侍講學士,修撰李東陽、編修陳秉中進侍讀,修撰羅倫、編修王一夔進侍講。編修李永通、倪嶽、劉大夏、章懋、陸簡、張元禎等人升俸,檢討耿裕、周經等進編修。


    《兩朝實錄》的修成,是一個時代徹底落幕的標誌,也是一個新時代開始的起點。


    比兩朝實錄稍早完工的,還有皇史宬,這座規模巨大的石頭房子歷史將近5年,終於完工。


    正月二十日,正式奉安歷代皇帝實錄、聖訓於皇史宬。前三天,先遣官祭奉先殿。隨後於奉天殿舉行儀式,由於謙率領群臣進重錄列聖寶訓、實錄;次日,張懋等於文華殿恭迎列聖禦容奉安景神殿;又次日,襄王捧玉牒奉安於皇史宬東殿;隨後,由商輅等將第一批史料移交皇史宬,包括歷代官方編刻的除《永樂大典》之外的圖書、六科收藏的建極以前歷代奏疏等等資料;皇帝繼位以來的資料也已經分門別類,送專門的臨時庫房收藏,以後編撰實錄時取出,立卷歸檔再正式收藏。


    其中玉牒纂修是關係皇權統治的一件要事。以前是十年修一次,現在因為要襲爵,肯定是不行的,因此規定,宗人府所藏,隨知隨改;但正式的玉牒仍然十年一修,屆時在宗人府玉牒館,並由皇帝欽派大員充任總裁,專司其事。每次修玉牒,要用紅筆在上次玉牒末尾添加上新生者,再修上次玉牒後死亡者,要用墨筆將紅名改為黑色,即存者朱書,歿者墨書。


    玉牒修成後,要舉行隆重的恭


    貯儀式。玉牒一式三份,皇史窚、宗人府、禮部各藏一份。


    這些事情辦完,汪太後賜宴群臣。


    剛回宮裏,接到了訃告,淮王夫人杜氏去世,汪舜華照例派人去祭奠了一番。


    過了年,威寧伯王越吩咐已經到宗學進學的兒子王春好生念書、勤奮習武,就帶著夫人商妙玉到嶽父商輅府上拜辭,啟程前往寧夏鎮守;當然,還要進宮辭行。汪舜華跟王越交代了一下西北的情況,詳細的於謙還會跟他進一步仔細交代。


    事情真的太多。


    直到出了城,商妙玉坐在馬車裏,看著丈夫馬上英姿,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中年夫妻,肯定不像少年夫妻那樣如膠似漆。尤其這種賜婚,又是萬眾矚目,當事人自然有點如坐針氈的感受;不過新婚不久,王越就離家到外地辦差,打打殺殺的,幾個月後回來,多少有點小別勝新婚。尤其馬上封了伯,覺得妻子是有福氣的,連太後也這樣說了,那就是了;加上王越有幾個孩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正是需要關愛的時候,雖然有丫鬟婆子,父母仍然是不一樣的。商妙玉這種儒家教育出的典型,自然是以夫為天,對別人的孩子視如己出,王越對她很是放心;加上妙玉知書達理、能文善畫,很快就和王越找到了共同話題,倒漸漸有了相見恨晚的感受;尤其上次妙玉生產遭遇難產,王越很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對妻子更多了憐愛,日子也就更舒心了。


    王越到了寧夏替回了廣義伯吳琮,襄城侯李瑾則取代了恭順侯吳瑾坐鎮薊州,吳家兄弟回到禁軍督導。明眼人看得出來,汪太後準備朝北方動手,不想讓吳家兄弟殺害自己同類。


    二月初一,以武英殿大學士李賢的提議,正式改奉天殿為皇極殿,


    華蓋殿為中極殿,謹身殿為建極殿,其他文樓、武樓以及各種門倒是沒變過,目的隻有一個:強調君權至上。


    當日詔告天下:「我皇祖重修人紀、立中華、治出政,君臨之昭,揭奉天大義,允赫明矣。朕豈敢違焉?惟義正而作堂,扁心有未安。茲荷天恩,示革運數,乃仰遵天命,更名正殿及門曰皇極、中曰中極、後曰建極。夫天心順,則質諸祖而無疑;朕心安,則協諸義而允正。於戲!人君建中極,乃敘疇錫福之基;臣民會極歸極,寔欽若從乂之道。特崇表正,用迪訓行,尚堅胥載之忱,益鞏無疆之祚。」


    廷臣懇求大赦天下,汪舜華拒絕了:「赦乃小人之幸,那些辛苦勞作的,會期盼大赦嗎?」


    ——現在要赦免的都是什麽人?是抵製乃至改革的人!當我傻嗎?過幾年再說吧。


    謹身殿改了名,謹身殿大學士也就改為建極殿大學士,為內閣諸學士之首。


    於謙成為首任建極殿大學士。


    二月初九,還是舉行了文試,兩千餘宗室、勛貴和世襲武職以及準蔭官參加。——蔭官不多,主要是時間倉促,而且文官都很要麵子,考封難度大,又不好聽,還不如去參加科舉,退一步還有各種資格考試。


    武英殿大學士李賢和禮部左侍郎劉定之為出題官,汪舜華還是帶著皇帝諸王勛貴重臣前去貢院監督。


    比起六年前的惶惑不安,現在宗室勛貴們已經淡定多了,雖然數學一如既往的讓人抓狂。


    當然大家的感覺沒有錯,此次文試,水平提高了不少,通過率接近40%,其中蜀王世孫申鈘拿到了滿分——數學很難不錯,但是有了上次的教訓,大家自然會深刻汲取,到處找數學好的老師指導;《九章算術》之類的一時間暢銷海內,吳敬畢竟隻是總結,沒有太多的新發現,因此這份試卷,難不住以才學著稱的申鈘。


    不獨申鈘表現突出,蜀王係其他的宗親同樣相當搶眼。申鈘的弟弟申鑿,剛剛才十歲,拿到了分,不過他是側妃王氏所生,郡王到頂;十二歲的內江王嫡長子申鉘稍遜,但也拿到了78;十四歲的德陽王庶長子申銈82;三年前蜀和王的庶四子友以85分的超高分通過了考封,封為石泉王。


    包括汪舜華在內,所有人都不能不感嘆:家教,真的很重要!


    代王世子成煉、沈王世子發憤六年,終於順利通關,不過陵川王世子還是遺憾落榜;此外,趙王的三個兒子同樣遺憾沒有通關。


    三月初一日舉行武試,申鑿、申鉘等人都還年幼,固定靶還好,移動靶有點吃力,好在勉強射到靶上,也就算過關了;申鈘的武藝比起文才顯然次了一大節,不過固定靶8環,移動靶6環,也算能看。


    在後宮繡花的宗室女一如既往的順利過關,不過還真有幾個相當不錯的,畢竟蜀繡相當著名;想想周王係的宗女繡工也相當了得。


    塵埃落地,三月十五日,舉行了隆重的冊封儀式。代王世子成煉、沈王世子承襲王位,蜀王世孫申鈘則改封瑞王,在北京城興建王府。


    此前武試結束後,汪舜華用玩笑的口吻對申鈘說:「古人說少不入蜀,老不出川,你年紀輕輕的,回四川安享太


    平,實在可惜了。我看就不要回成都了,留在北京可好?」


    申鈘馬上跪地:「臣謹遵太後旨意。」


    榮王馬上站出來,懇求留京。


    沂王也站出來:「先人墳塋俱在,臣請留下。」


    榮王還好,沂王肯定是想就國的,不用想就知道去了地方喘氣都要痛快些;但此前,汪舜華單獨找他們談過話,說起就國的事:「你是我看著長大的,跟自己兒子也沒什麽區別。山長路遠的,我很不放心,要不你就留在北京吧。」


    兩人此前早就聽過傳聞,何況那麽大的工程擺在那裏,馬上就答應了。畢竟父母邦國,早就習慣了,況且母妃健在,也不忍心遠離,隻是榮王提出一個請求:「臣請能把母妃接到王府侍奉。」


    汪舜華沒有遲疑,滿口答應。


    沈王也當即表態:「臣請能留下來。」


    襄王看還有人在發呆,站出來提醒:「臣年老,身體不好,很想念父母,懇請能夠永遠留在北京。」


    他這一說,眾人都回過神來,周王等跟著表忠心,汪舜華回過神來:來的太猛,怕是應付不過來!


    於是安慰大家:「怎麽突然想到這事?我就是隨便說說,這兩個孩子都是在我身邊長大的,捨不得他們離開。」


    但是大家不起來,都希望留在北京,常去先帝靈前祭拜!


    尤其是郡王及以下的將軍中尉,極為熱切,甚至跪地哭泣,懇求留下,汪舜華知道,這倒不完全是選邊站隊,而是真情實感。


    以前宗室不能參與朝政,隻能當豬榮養;但豬也是有牙齒的,否則怎麽可能魚肉百姓。尤其親王,隻要不是謀亂,一般情況下皇帝都不會下殺手,這自然給了一些人為所欲為的勇氣,不僅在外麵肆無忌憚的欺男霸女,甚至把魔爪伸向了家裏。


    那麽多的宗室子弟,又隔著那麽遠的路程,朝廷想要挨個兒管,是可以的,但畢竟宗法社會。對於郡王以下各級宗室成員而言,其所屬的親王府在任親王是其宗子,宗室成員的請名、請封等事宜,需經郡王府上報親王府,再由親王府的屬官長史代替親王向朝廷奏請。


    王府既有代奏之權,加上宗人眾多,讓某些親王、郡王、長史看到了財路,藉機大肆勒索,有的王府甚至明碼標價。每次宗人請名、請封,都要先去賄賂長史,請他代為啟奏親王,還要忍受王府屬官甚至差役的索要。有的宗人雖然家境尚好,但親王挾私,不為奏請,故意刁難。當時官場日漸腐敗,因王府的勒索、欺瞞,宗人不能按時請名的現象時有發生。歷史上嘉靖年間,代藩隰川郡王朱俊柏,凡請名封婚祿者,必索重賄,導致大批宗人不能按時得到名封婚祿,被革除管理府事的職權。


    伴隨著宗室生齒日繁,貧富分化愈加嚴重,有些宗人名雖宗室,苦甚窮民,名為天潢貴胄,實則終生也無力請名。甚至有宗人至年六七十猶稱乳名。這批底層宗室成員,由於無力請名,也就無法獲得相應的政治、經濟待遇,他們心懷怨氣,便把不滿情緒施加到比他們地位還低的底層民眾身上。


    因此前些年削藩才比較順利,其中寧王、伊王、代王等都算禍起蕭牆,無他,自己人都受不了了。


    雖然說天子腳下,管理更為嚴格;但這也意味著更加規範。上次那麽多沒有請到名字的宗室驗明正身後都拿到了待遇,以後搬到北京,肯定也是宗人府直接管理,就算還是要親王府再管一下,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一手遮天。


    既然是眾望所歸,汪太後隻能勉為其難了;隻是外城在那裏擺著,至少還要五年道路才能完工,城牆更要十來年,以後搬遷開府又是大工程,大家不要著急,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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