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一片血雨腥風的時候,朝堂上同樣滿城風雨。


    原因很簡單:就在年初「熒惑守心」發生不久,京城內外,突然流言紛紛,甚至小兒傳唱著歌謠。


    歌謠的主角,是汪舜華和於謙。


    汪舜華和於謙的故事,其實很多年前就開始流傳,隻是時間不同,其中的褒貶也就不同。


    從最初的美人仰慕英雄,到明君賢後與忠臣的風雲際會,再到賢後忠臣的君臣相得。


    打住,汪舜華不是君。


    不是君,行君權,但她畢竟不是男人;卻賞識於謙,這裏頭就有故事了。


    如果說建極初年於謙進安國公,塑像旌忠祠,讓天下人感受到太後的求賢如渴;那麽,建極三年以後,風向開始改變。


    一種聲音開始蔓延,太後如此胡作非為,為什麽安國公不阻止?


    ——太後免了安國公故鄉杭州的處罰,可惜咱們這裏沒有這樣的重臣啊。


    ——嗬嗬,如今能夠勸說太後的,也隻有安國公了吧?


    尤其「熒惑守心」事件發生後,風向急轉。


    ——天象示警,太後要遭天譴!


    ——太後寧願上天降罪自己,也不肯讓安國公替罪?


    ——太後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於謙死?


    也就是在朝堂之上的大臣們感激涕零的時候,市井坊間傳誦著另外一個小道消息:太後為什麽如此看重於謙?


    ——未出閣時就仰慕於謙的才氣;


    ——身為皇後時,於謙一舉封侯,並且空降為內閣首輔;


    ——身為太後時,於謙進世襲公爵,獨攬朝政;甚至上天降罪,太後寧可違背天意,也不肯歸罪於謙。


    哈哈,真的是朝裏有人好做官吶!


    ——一個是寡婦,一個是鰥夫。


    ——一個三十來歲風韻猶存,一個花甲之年寶刀未老。


    ——很好。


    不僅是童謠,已經有小黃文開始傳抄。


    ——多麽盪氣迴腸的愛情。美人仰慕英雄,可惜無緣相守,於是在皇帝麵前百般替他周旋,直到皇帝死後大權獨攬,終於可以比翼雙飛鸞鳳和鳴。


    ——多麽驚天動地的壯烈。最難消受美人恩,為了這麽個美人,曾經鐵石心腸的英雄也愁腸百轉,黯然銷魂,甘心驅使。


    當然沒有直接說汪太後。皇帝的年號、太後首輔的名字都換了,但那些事情擺在那裏、那些話擺在那裏,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寫的是誰!


    百姓茶餘飯後開始議論:這書裏說的是真的嗎?


    ——怎麽可能?太後那麽賢德,安國公也是朝廷重臣,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


    ——怎麽不可能?再賢德她也是女人,先帝都去世七八年了,幹柴烈火的,可不一點就著?


    ——安國公成天在宮裏晃悠,可不近水樓台嗎?


    ——當年先帝把太後皇帝託付給安國公,可他怎麽都沒想到,安國公白天伺候完了晚上接著伺候,都伺候到龍床上了。


    ——嗨,要不說知人知麵不知心!


    錦衣衛是朱驥在管,他不好意思說話;但東廠提督張永把這件事捅到了太後麵前。


    就算他不說,言官已經開始上書了。


    汪太後不畏懼天象,那麽她會恐懼流言嗎?


    聽說外頭現在已經沸反盈天,汪舜華靜靜地翻書,又把奏表翻了翻,這才說:「我知道了,把這封奏疏交給安國公。」


    再過幾個月宗室就要進京了,必須把這件事情壓下去,否則到時候更難收拾!


    第二天早朝,於謙麵色凝重,出班懇求辭職。


    汪舜華看他一臉倦怠,知道他昨夜一宿沒睡。


    也難怪,由來這些事是最說不清楚的!


    編造這些故事民謠的,其心可誅!


    汪舜華心裏惡狠狠地罵,麵子上仍然一團和氣:「這是怎麽了?好好地為什麽辭職?」


    於謙不知道汪舜華心裏怎麽想,但這件事他實在說不出口。


    他不說,自然有人說,言官們等這一刻已經太久。


    馬上言官賈宇就跳出來:「太後,如今市井坊間,謠言紛紛,請太後為了朝廷臉麵和您的聲譽,放於謙歸田。」


    接著出來幾個人,都是這個說法。


    汪舜華很是無辜:「什麽聲譽?出了什麽事我怎麽不知道?」


    ???!!!


    合著昨天的奏疏您沒看啊!


    賈宇等人在肚子裏暗罵了一通,隻得說:「如今坊間傳唱著一曲童謠:『一鳳並一龍,相將入漢宮』。」


    後麵的,汪舜華已經聽不進去了:「小兒唱歌有什麽新奇,我小時候還唱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呢。」


    這樣就想矇混過關?做夢!


    言官許構就說:「臣前日得了一本小說,太後一看便知;聽說如今民間紛紛傳抄。」


    汪舜華笑出聲來:「小說?看來這些年我朝的小說業發展的不錯。都能登堂入室了。拿來我看看。」


    內官呈上,汪舜華一看,題做《白華傳》。


    小說女主人公叫白華,既含汪舜華的名字,也隱含了北魏胡太後與情人楊白華的恩怨糾纏。


    書汪舜華早就看過了,如今不過走過場的翻了翻,朝代換了,人名換了,事件沒換,場景沒換。


    這哪是含沙射影,就差指著鼻子說了。


    但是不能生氣,否則就真成了惱羞成怒了。


    汪舜華強迫自己笑出聲來:「有趣。」


    群臣交換了一個眼神。


    於謙再次懇求辭職。


    汪舜華笑道:「起來吧。一本小說而已,即便有什麽問題,也是禮部審核把關不嚴的事,與你有什麽相幹?何況手抄本,原就不好監管。」


    於謙沒有起身,但別人已經忍不住了。


    不僅是賈宇等低級官員,即便是彭時等也忍耐不住,勸太後允許安國公辭官歸田,保全名節。


    甚至襄王也開口:「為了朝廷和天家臉麵,太後宜忍痛割捨。」


    汪舜華道:「朝廷和天家臉麵,與安國公是否在朝有什麽關係?」


    ——還裝傻!


    汪舜華很明白,裝傻充愣是過不了關的,翻了幾頁,臉色也越來越嚴肅:「這書是說我呢?」


    ——合著您現在才看出來?


    哪知道汪舜華不僅不生氣,反而把書翻回去:「嗬嗬,有趣,真有趣。」


    ——有趣?


    殿上所有宗室文武官員無不想要暴走。


    彭時忍不住:「太後,此書流毒甚廣,幹礙太後名譽,不能不禁;隻是…。」


    他委實有些難以啟口。


    「怎麽了,接著說?」


    彭時說不下去,汪舜華卻開始說了:「這書裏那個叫餘謙的,影射安國公?」


    王誠就說:「此書含沙射影,不堪入目,太後就不要看了,汙了您的眼睛。」


    汪舜華笑道:「天下人都看得,怎麽偏我看不得——寫這書的人,就是給我看的;我若不看,豈不是辜負了一番美意?」


    王誠道:「太後,老奴隻怕你看了這書生氣。」


    汪舜華笑道:「生氣?我為什麽要生氣?——這書不是沒有任何可取之處啊。我原不過是中人之姿,幸得世宗皇帝不棄,一路扶持,乃有今日;這書裏,我竟成了堪比褒姒妲己的禍國妖姬,把我的容貌提升好幾個檔次,我感謝他還來不及呢。」


    群臣麵麵相覷。


    王誠也不好意思開口了。


    汪舜華問:「這書在民間傳播很廣?」


    彭時等低頭說是,聽說之前有類似的,沒流傳開;今年又開始大肆傳播了。


    汪舜華笑道:「明白。前兩年都忙得昏天黑地的,如今算是有時間編排我了。」


    她的話在群臣耳裏頗有些妄圖四兩撥千斤的味道:「這文筆也還勉強,就是立意太低了;估計是個新手,什麽時候把他找來,我親自教他該怎麽寫,走這樣的野路子,就不能太莊重正式——什麽《白華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唐傳奇呢;要真想賣得好,標題一定要醒目,我想想,應該叫——『紫禁城秘史』,或者『風流太後和霸道宰相』,或者『太後不得不說二三事』,或者『你不能不知道的太後那些事兒』,或者『震驚億萬國人,男人沉默女人流淚』保證賣得火。」


    汪舜華言語如常,但群臣實在受不了,於謙尤其難堪,他幾乎是喊出來的:「太後,臣罪該萬死,有汙太後英明,請太後治罪。」


    汪舜華這才放下書:「你有什麽罪?」


    於謙說不出口。


    汪舜華笑道:「這書是你寫的?」


    於謙忙稱不敢。


    汪舜華笑道:「這書是你找人寫的?」


    於謙忙稱不敢。


    汪舜華笑道:「我估計你也沒那些閑心。既不是你寫的,又不是你找人寫的,那你認什麽罪。」


    於謙實在難以啟齒:「這書裏,還有民謠…」


    汪舜華笑道:「不就編排了一下嗎?什麽要緊。」


    於謙道:「太後——請您為了社稷安寧、為了朝廷臉麵,就請放臣回鄉。」


    汪舜華道:「怎麽了?怕了?」


    於謙低著頭,不說話。


    汪舜華道:「當年王振一手遮天,瓦剌大軍壓境,改革攻堅遇到那麽多困難,都沒有怕,都沒有退縮;怎麽今天,一本小說就把你嚇唬成這樣?——越老越沒出息!」


    於謙覺得腦袋都在冒汗。


    襄王有點忍不住:「太後,您的名譽關乎朝廷和皇家的臉麵;如今既然有這樣的傳言,不如放安國公回鄉,以平復輿論。」


    汪舜華道:「叔祖真的覺得放安國公回鄉,這輿論就平息了?你怎麽不知道下一個被編排的不是您,或者彭時、商輅、李賢等人?」


    襄王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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