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第一天,太上皇被裹挾著前往瓦剌;他的弟弟景泰皇帝在奉天殿設朝,接受欽天監進的景泰元年大統歷,並宣布賜給親王及文武群臣,並頒行天下;當天,景帝還親臨奉天門,向所有前來磕頭的百姓賜書。


    當然回到宮裏,他還得命人起草寫信給脫脫不花:近者,朕兄太上皇帝一時信任奸邪,遂為所誤。已往之事,不必盡言。今朕繼大位,豈肯再蹈前失?當與可汗彼此鑑戒,若聽下人之言,則其利歸於下,禍歸於上,國土人民皆不得安矣!今得可汗致書與馬,足見能順天心,以全和好之意。


    萬壽聖節馬上就要到了,不僅脫脫不花派人來,朝鮮國王李祹也派了人來,要賜宴,要賞賜。


    當然景帝更關注的還是邊防,下令直隸蘇、鬆等府及浙江等布政司造盔甲九十餘萬,以給邊用。


    然後,他就正式提到了於謙、楊洪、羅亨信、郭登另外還有石亨的封賞問題。楊洪、石亨進侯,封於謙、羅亨信、郭登為伯,均給世券,讓禮部擬定名號。


    羅亨信在宣府,郭登在大同;楊洪還好,本就在意料之中,石亨喜形於色。於謙是真的呆了,昨天他還出班推辭少保的官銜,怎麽今天又說到封伯爵?這和三品進一品完全不是一個等級好嗎?


    群臣也麵麵相覷,不知道皇帝為什麽突然提到這一茬。


    於謙馬上站出來推辭,景帝微笑著聽他說完了,遞給他一紙詩箋。


    於謙不明所以,展開看時,卻是一首詩。


    字隻能說能看,但那首詩卻吸引了他的目光。


    於謙心裏隱隱有了答案,但還是要推辭,景帝這才開口,汪妃托我給你帶句話:現在不是高風亮節的時候。否則,功蓋天下者而不賞,堪讓世人寒心。


    雖說後宮不能幹政,但是他並不排斥樹立妻子賢妻的形象。畢竟明君賢後,才能相得益彰。唐太宗和長孫皇後,太祖和馬皇後、太宗和徐皇後都堪稱千秋佳話,仁宗的張皇後,同樣以自己的賢能,為朝廷撐起了一片天。


    他看著於謙,愛卿可記得,當年子貢重金贖回魯國人質,卻拒絕賞賜,孔子批評了他,你不在乎這些錢,可那些想贖人卻又不富裕的人,就不敢也不願再去贖回自己的同胞;相反,子路救了落水兒童並接受了對方的一頭牛,孔子表揚了他。因為大家看到了行善事會有回報,會使更多的人行善。這就是移風易俗。


    於謙乃是聖人門徒,這樣的典故如何不知?他低下頭。


    選人用人關乎治亂興衰、人心向背,朕豈不知?當日王振當朝,賣官鬻爵,黨同伐異,以致朝綱敗壞,群小作惡;要想報仇雪恨,迎回聖駕,必須收拾世道人心,重振朝綱,這不僅需要懲惡,更要揚善。愛卿乃是此番定亂第一功臣,又忠心耿耿,一心為國,這樣的忠臣良將朕不用,又該用誰?若是立下了這樣的曠世奇功,都不能得到封賞,那麽群臣怎麽相信朕賞罰分明,而努力建功立業,襄助朕躬共同創業?天下英豪又如何能夠入我麾下?


    景帝的口氣有點語重心長,古人千金買骨,所以群賢畢至;朕若連眼前的棟樑之臣都視若無睹,又如何能招納天下英才?愛卿當以國事為重,幸勿推辭。


    於謙一呆,眾臣已經齊聲頌揚聖上聖明;於謙隻得跪下,叩謝聖恩。


    景帝扶起於謙,伯爵不足以表彰愛卿此番扭轉幹坤之功,然而國家多事,今後煩勞愛卿之處甚多,隻好暫時委屈了愛卿;待愛卿功成身退之日,朕自有嘉獎。愛卿當深查朕意,克勤克儉,無怠無荒,弘濟重大之艱,永隆雍熙之治。


    於謙真的被感動了,縱使他完全不在意名利爵位,但皇帝的這份信賴和囑託,足以讓他感激涕零:聖上知遇之恩,臣雖萬死,難報萬一。


    景帝雙手托住他想下拜的身軀,不要說死,朕要的是你一如既往,忠心謀國。


    於謙到底慎重了下跪,叩首。


    景帝扶起他,麵向群臣,朕雖不敏,也知君負天下之大任,必合天下之眾謀,而後能成莫大之功,建不世之業。從古以來,未有不謀而成者也。往者,太監王振以藻飾太平為名,遣小人陳友等招致北虜連年進馬,因此探知中國虛實,遠來寇邊。振素不習邊務,又不納群言,輕導乘輿遠出,以挑禍釁;邇者猾虜,又假以送駕為由,深越關隘,直抵京師。朕每每念及,未嚐不痛哭流涕者也。楚雖三戶能亡秦;豈有我堂堂中國無人?朕欲建中興赫赫之功,上慰祖宗,下安黎庶,端在斯時矣。卿等宜悉朕意,殫乃心力,必廉必勤必公,不許自求安閑。


    群臣伏地稱萬歲。


    經過兩個多月的相處,群臣對這位臨時趕鴨子上架的新皇帝還是很有好感的,別的不論,剷除了王振餘黨,又能聽進去諫言,這就是莫大的安慰了;本來還擔心他坐穩龍椅以後,就開始驕奢淫逸,不圖報仇雪恥,如今可算是放心了。連劉定之的表情也歡快了很多。


    接下來,對民間自發奮起殺敵的官民百姓要獎勵,犧牲的軍官要撫恤並安排襲職,甘肅屯堡軍士逃入城,沒有住的地方,就毀肅王舊府為營房來安置;重申禁止私屠耕牛。


    此外,還要嚴格上朝紀律:臣下有恭敬恐懼之心,朝廷禮儀自然嚴肅。比聞群臣入朝,多行私揖跪拜禮,甚者三五成群,高談嬉笑,略無忌憚。此恭敬之心何在?守衛官軍例必辰時換直,欲彼此相識,以辨奸偽;乃今於五鼓未朝時,即紛然排擁出入,甚至雜以販鬻者,此恐懼之心何在?其榜諭皇城四門,自今俱宜遵祖宗法,敢仍故違者,糾儀巡視禦史及鴻臚寺官舉之,重罪不宥。


    現在坐穩了龍椅,下一步,就應該真正樹立自己的威嚴,開創自己的時代了。


    當天前線傳來消息,抓到了三個間諜,其中兩個是太監喜寧的家奴,還有一個是忠勇伯把台麾下指揮使安猛哥。


    當然也就得到了最新的敵情:喜寧自土木隨侍上皇,把台戰敗降虜,俱為虜用。虜之遁去也,謀明年春夏復入寇,故使三人者來覘。且囑猛哥潛約都指揮石連台,率素所厚將軍為內應。景帝大怒,當即下旨將三人斬首,命查喜寧家,把台家暫時不追究,主要是怕人心不安,邊關不穩。


    接著,命平江伯陳豫掌前軍都督府事、修興州右屯衛土城。


    十一月初六,加寧陽侯陳懋為太保,進陳豫為平江侯,升都督僉事董興為都督同知、刑部尚書金濂兼太子賓客。這幾個人是在福建平叛有功,所以進行的封賜。


    十一月初八,正式進楊洪為昌平侯、石亨為武清侯,封於謙為靖安伯、羅亨信為安寧伯、郭登為定襄伯,均給世券。


    其中楊洪、石亨、郭登等是武將出身,賜奉天翊運推誠宣力武臣;於謙、羅亨信是進士出身,算是文官,賜奉天翊運推誠守正文臣。


    此前,羅亨信和郭登已經得到消息,匆忙進京,當然還是要推辭一番,但是景帝擺手。


    他詳細詢問了當日太上皇叩關的過程,兩人沒有隱瞞,據實陳奏,其實此前楊洪和鎮守太監已經匯報過一次,這回當著群臣又說了一回,景帝表彰了兩人識大體、顧大局,一心為國、不辱使命的擔當和勇氣,隻是下麵群臣聽著,都有點不是滋味。


    當然不是針對羅亨信和郭登,而是針對太上皇——你全軍覆沒,我們當您是受了王振那廝的蒙蔽,加上初出茅廬沒有經驗;但是作為一個皇帝,你真的不知道親自叫門是什麽後果?如果當時羅亨信或者郭登心軟了,開門了,敵軍進來了,朝廷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到那時候,真當靖康之恥隻是遙遠的歷史嗎?——汪妃一個女人,都還知道沒有國,哪有家,您堂堂九五之尊,就真的沒有一點家國觀念?祖宗社稷、天下萬民在您心裏,就這麽不值一文?


    ——本來覺得汪妃妄言朝政,甚至插手朝臣任用,怕釀成武後之亂,如今看來,人家腦子可是比太上皇清醒多了!


    也就是這一天,景帝以瓦剌退軍,正式下安民詔書:朕以涼德,嗣承大統。仰惟祖宗創業之艱,宵旰孳孳,勉圖治理;重以大兄太上皇帝鑾輿未復,痛恨日深。方詰兵數十萬,欲以問罪於虜;而虜以使來請迎復者,屢皆詐太上皇帝詔旨,謂若重遺金帛以來,虜必款送還京。朝廷固疑其誑,而於禮難辭拒,悉勉從之,奈何其計愈行而誑愈篤。乃十月十五日,也先悉眾躬詣城下,仍以請迎講和為詞,朕遣大臣出迓,遍歷虜營,不見大兄鑾輿所在。遂焚書斬使,揮六師搗之,斬獲其類無算。虜眾大潰,乘夜奔遁;餘孽散伏於近郊者,亦皆搜戮無遺。京師內外為之帖然,尚慮四方遠近罔聞克捷,猶懷驚怖,耕鑒未遑,室家靡定,無以慰安人心,特茲詔示,其各復爾,舊寧爾生,永彰殺伐之功,共樂雍熙之治。


    同時寄書給慶王、肅王、楚王,京營官軍缺馬騎操,你等蓄馬甚富,多摘撥遣人送來;並下令朝鮮國王李祹貢馬三萬。


    此外,還有一大撥有功將士,也要拔擢。在北京保衛戰中表現極為突出的正二品都督僉事範廣,升正一品中軍左都督。


    範廣,遼東人。正統中期嗣世職,為寧遠衛指揮僉事,進指揮使。正統十四年,因戰功卓著升遷為遼東都指揮僉事。範廣精騎射,驍勇絕倫。太上皇北狩,朝廷選舉將材,於謙力薦範廣。北京保衛戰中。範廣率部下躍馬陷陣,勇氣百倍。不久,瓦剌軍敗退,又追到紫荊關。出守懷來。歷史上在景泰時期一直擔任重要職務。奪門之變後,被誣謀立外藩之罪,被淩遲處死。兒子範升戍廣西,籍其家,以妻孥第宅賜降丁。


    太常寺少卿習嘉言又上書,要求皇帝侍皇太後,善待東宮,使孝弟慈愛之實,昭著內外,洋溢上下,庶幾有所感動,以濟大功。


    景帝心裏不痛快,臉上還是很和樂的誇了幾句。


    不過保定伯梁珤往福建討賊無功,論當斬;命降為事官,送武清侯石亨處自效。


    楊洪、郭登各自回原地駐紮,隻是羅亨信年老體弱,歷史上第二年就致仕還鄉;如今當然不可能了,景帝讓他留在北京,協助於謙料理軍務。


    於謙上奏,訓練軍馬,國之重務。今達賊雖遁,虜情難測,宜嚴飭兵政,以為之備。然各營總兵、把總等官,每於朝參後方詣教場,非惟軍士久待,實亦妨誤訓練。自今乞令總兵、把總等官,凡值操之日,免其朝參,就令詣教場操練。臣不時往來總督,怠惰貪黷者,即奏聞黜罰。庶軍政修明,訓練不誤。


    上行下效,這確實是影響軍隊戰鬥力的大事,景帝聽了。


    戶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陳循等推薦致仕刑部右侍郎何文淵,景帝聽了介紹,覺得確實不錯,命召文淵來京。


    六十五歲的陳循字德遵,江西泰和人,永樂十三年進士第一,授翰林修撰,進侍講。宣德初直南宮,進侍講學士,後進翰林院學士。正統九年入文淵閣典機務;次年進戶部右侍郎兼學士。


    與他同年的何文淵字巨川,號東園,又號鈍庵,廣昌縣盱江鎮人,永樂十六年進士,授監察禦史,歷按山東、四川。烏蒙什伽誣告知府祿昭謀反,何文淵為昭辨白。洪熙元年,奉旨考察吏治,據實劾罷工部侍郎楊和、參議金文斌、副使張銘等貪官酷吏三百餘人。人稱鐵麵禦史。後任溫州知府六年,興利除弊,疏浚瑞安渠,受益糧田達二千頃。他為政寬嚴得當,對貪官汙吏,則繩之以法。其清政廉潔,使素以難治而聞名於朝的溫州,出現家給人足、訟簡風淳的好風氣,考績為浙東第一,皇帝賜璽書,增俸二級,升為刑部右侍郎,督兩淮鹽課。正統三年,麓川宣慰使思任發反明,朝廷臣僚多主派兵剿滅,何文淵上疏詳述出兵利弊,主張採取撫諭之策,未被採納。正統五年,兩畿、山東、河南、浙江、江西大水,江河泛濫成災。他奉旨到各地察看災情,賑救災民。正統六年五月,因疏議不當被捕入獄,後以疾告歸。


    福建平定了。鄧茂七的黨羽,偽都統兵元帥尚書都禦史等官吳繼昊等四百餘人被押解到北京伏誅。


    此外,敕都督同知王通率兵往天壽山提督三衛官軍,守關隘護、陵寢;派左都督毛福壽充左副總兵,給事中劉清參贊軍務,選領河間東昌達軍,往湖廣辰州等處剿賊。


    十一月十七日,太上皇被也先挾持到老營。按照他的說法,得知院妻宰羊出迎,捧杯跪進。不過他自己也承認,虜初輕視中國,及犯京師,見城池之固,人心之憤,始大喪氣,自是皆行君臣之禮——嗯,不知道當初行君臣之禮,並跪獻美食的又是何人。


    第二天,車駕到了蘇武廟,得知院宰馬設宴,也先每二日進羊一隻,五日七日設宴一次,遂日進牛乳、馬乳,又進窩兒帳房一頂。當時天寒,袁彬從臥起。有天晚上,上皇出帳外,仰視天象,謂彬曰:天意有在,朕當終歸。晝行或坐暖車,或乘馬。途中達子達婦見者,皆於馬上叩頭,或隨路進野味。也先每宰馬設宴,必先奉上皇,酒自彈,虎撥思兒唱曲,眾達子齊聲和之;大同王賽罕王皆跪奉酒曰:中國聖人,天緣幸會也。——看來也先真是個文化人,當年金兵俘虜了宋朝君臣,強迫他們行牽羊禮,他倒好,請回了一位祖宗!


    與此同時,他的弟弟更是忙的焦頭爛額,要修沿邊關隘,要討辰州叛苗,要撫安南畿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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