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男人臉上爬了期待,陸潮汐心裏就是一陣酸澀。


    想賭氣轉身就走,但又怕下回再見他一麵很難,隻能不情不願從身後遞給他藏了一路包著糕點的帕子,糕點油浸濕了帕子,她手上都是。


    “這是她叫我給你帶的糕點,說是祝賀你高中狀元,得任高位。”


    帕子包的糕點,的確是小女子的心思,思謙半信半疑接過來,打開帕子,瞧見是上回宋歡歡給他送的糕點的樣子,拿了一塊嚐,味道都是一樣的。


    的確是宋歡歡從前給他吃的那些糕點,思謙兩隻手接過來,臉上可算是有笑模樣了。


    “思謙謝過公主轉贈,也希望公主能代安好給歡兒妹妹。”


    歡兒妹妹歡兒妹妹,叫得真親切啊,與她就是下官和公主,又生分又生疏。


    陸潮汐不回答思謙的問題,隻問,“你是不是想見她?”


    思謙點點頭說想,他早起在大理寺已經用過早膳和午膳,如今這糕點竟然一直在吃,和上回一樣,半點碎渣都不剩下。


    陸潮汐靜等著他吃完,目光落在帕子上,還沒等陸潮汐開口。


    思謙瞧見上麵的鳶尾花樣,眸光緊縮了一下,他最喜歡的鳶尾花,不會認錯的,就是鳶尾花樣,難不成是歡兒妹妹知道他的心意,不好意思親自給他,便新繡了一塊帕子代為轉達。


    這麽說,歡兒妹妹是知曉他的心思了嗎?


    上回的蝴蝶活靈活現,為什麽這回的鳶尾花繡得如此雜亂,歡兒妹妹是不是不想讓他知道,娘說過女孩子麵子皮薄,總是容易難為情。


    他該理解的,他也能理解的。


    “這個帕子,也是歡兒妹妹叫公主代為轉達的嗎?”


    那個帕子,上麵的鳶尾花露出來,思謙指尖腹摩挲著花的紋路,陸潮汐的心都咬住了,他真是緊張又害怕。


    “是...是她讓我給你的。”


    以別人的名義,能得到思謙的善待,雖然很失落,心裏酸得不成樣子,但是帕子總歸是送出去了,他要了就成。


    別是無功而返,這才最叫人窒息。


    鳶尾花和上回的蝴蝶放在同一個地方,疊得方方正正,放在心口的位置,思謙出城的路上,心口都是甜的。


    反之,兩道馬車分開後,陸潮汐一路上都沒有話,一進公主府,一路直回寢房,整個人撲到床榻上哭得不成樣子。


    侍女在一旁二丈摸不著頭腦,怎麽勸陸潮汐都不聽,拚了命地掉眼淚,床榻都濕透了,哭得眼睛發腫,眼尾發紅,才哽咽著,上氣不接下氣說道。


    “他怎麽那麽死心眼,那宋歡歡有什麽好的,太子哥哥對她好,思謙也惦記著她,誰都放不下她,誰都惦記,我那麽努力給小道士繡帕子,還不能說是我自己繡的。”


    “若說是我自己繡的,他指定就不要了,隻不過提了幾嘴宋歡歡,隻要跟那個女人沾邊的東西,他都寶貝得不得了。”


    陸潮汐坐起來,還在哭,她用力拍拍自己心口的位置。


    “我一提宋歡歡,他就開心,糕點吃完了,帕子還要寶寶貝貝收著,貼心口放著。”


    “他哪裏是寶貝帕子,他就是寶貝帕子的人,你說錯了,他不會稀罕什麽名貴的布料,就是找到世上頂好的繡娘,用上世間最名貴的布料,隻要不是宋歡歡挑的,不是宋歡歡繡的,不是跟宋歡歡沾邊的。”


    “他瞧都不會瞧一眼。”


    “本公主到底哪裏比不上宋歡歡?我做這些有什麽用,他根本就不喜歡我。”


    陸潮汐覺得頹敗,感覺自己做的這些都是無用功,做得再多,也比不上宋歡歡給他的一點小恩小惠。


    “虞思謙虞思謙!臭道士臭道士!”


    泄恨一般,不能對著當事人說的話,陸潮汐對著進貢的織雲錦枕頭用力亂捶打一氣,將那枕頭打得棉不成棉,樣子不成樣子。


    手都酸了,這才停下來手上的動作。


    侍女見她氣消了七七八八,這才敢將冰糖梨茶端過去,“殿下您喝一口吧,清涼解渴潤嗓子。”


    又端來一盆百合汁子兌的水給陸潮汐洗手,重新給她洗臉梳妝,梳篦沾了玫瑰花的頭油,聞著很香,陸潮汐閉著眼睛理心緒。


    自幼陪在她身邊的侍女,一如既往給她出謀劃策。


    “依奴婢之見,公主您上了心思給小道士好處,他既然軟的不吃,您不如就跟他來硬的,給他使些手腕。”


    陸潮汐神情懶散,一臉疲憊,哭得眼皮都腫得像個核桃,整個人提不起什麽精神,嗓子也有些沙啞,“什麽硬法子?”


    還能有什麽硬的法子,能夠將小道士拿下來,眼看著兩人之間的距離,是越來越遠了,還能有什麽法子,她已經是沒有法子,才回窩囊的龜縮起來哭鼻子。


    侍女接著說道,“您去求殿下賜婚呀,如今小道士身居四品官,殿下疼您,陛下順您,這門親事肯定能成。”


    賜婚!


    侍女嘴裏一說出來兩個字,就好比往才平靜的水潭裏丟下去一塊巨石,激起好一層大波濤,攪合得人不安寧。


    陸潮汐人都嚇傻了,賜婚!她可從來沒有想過,賜婚!


    陸潮汐猛地回頭,侍女正給她梳頭發,繞著梳篦拉著了頭皮,侍女都皺眉了,她渾然不覺疼。


    心裏還在想著賜婚。


    找父皇頒布聖旨,隻需要一封宣召,天下皆知。


    真要賜婚了,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再也沒有人能夠拆散她和小道士。


    但她又猛地搖頭甩腦說不行,“我要是真找了父皇求聖旨,小道士會恨我一輩子的,雖說他和小婢女不可能,但我也不想用這麽卑鄙的手段得到他的人。”


    “更何況,人的一輩子有那麽長,本公主如今對他隻是有點興趣,又不是非他不嫁不可,真叫賜婚了,豈不是給他臉,又叫宋歡歡得意,說本公主慌不擇路,才要這樣留住人。”


    許是適才傷心過頭沒了理智,大哭一場泄恨後,如今理智回籠,她才清醒。


    陸潮汐是陷進去了,侍女替她出謀劃策好心勸解,奈何陸潮汐就是不聽,陸潮汐好麵子,說什麽都不應。


    “不可能,不要再說了,本公主還想在上京城混呢,真要到了賜婚一個地步,那些國子監裏的人指不定怎麽笑話我。”


    若是沒有國子監打人的事情,或許她真會認真考慮請旨賜婚的事情,但如今麵子都丟了,她如何能再丟,自然是撿起來一點,就往臉上拚湊一點。


    “您糊塗呀,麵子重要還是小道士重要?”


    這話算是問到了陸潮汐的心坎上,她磕磕巴巴說出來當然是麵子,但侍女跟在她身邊許多年,看事情有通透,自然明白她是口是心非。


    “殿下許多年才能遇見一個讓自己開心的人,又何必讓他平白無故在掌心溜走了,不如牢牢攥在手心裏,不叫她人奪去,自己受委屈啊,那宋歡歡再得太子殿下喜歡,終究是賤奴的身份,您是公主,見多又識廣。”


    “那你說本公主要如何做,才能將小道士牢牢攥在手心裏。”


    侍女用篦子給陸潮汐悠悠梳著頭,“奴婢覺得您不如忍一時的意氣,索性朝那婢女低個頭,朝她學些東西,就看看她平日裏是如何狐媚子裝樣,引得殿下和小道士為她出頭。”


    這種學人的法子,陸潮汐可是略有耳聞,她自然清楚得緊,想當初,這番話,可是她勸解朝瑰公主往宋歡歡身邊湊,讓朝瑰公主多學學,宋歡歡如何討得太子歡心。


    曾幾何時,婢女就勸到她身上了。


    “你都說了,她的手段下作皮子又賤,本公主金枝玉葉怎麽能學?這不是明擺著打本公主的臉嗎?”


    陸潮汐的反應可不如從前大,說明她自己還是想學的,婢女隻需要給她造好台階端到她的腳下,讓她踩著下來就行了。


    “公主糊塗了,宋歡歡手腕厲害,上京城都尋不到對手,拋開她的身份來講,有許許多多可取締的東西,您若是肯彎下腰學會了,上京城裏還有誰是您的對手,況且,您同宋歡歡接觸,太子殿下知道了指不定也會幫著您,那您就是在暗處,宋歡歡在明處了。”


    “假以時日,這個小婢女打壓了,自然不必愁上京城裏還有誰是您的對手,也不必擔心有新人搶走小道士了,小道士如今得任高位,又年輕氣盛,您就不擔心日後殿下給他賜婚啊。”


    自然是擔心的,但陸潮汐又覺得空想,太子哥哥既然答應了幫她,就不會隨便同意思謙的賜婚,但若是...


    若是小道士鬼迷心竅,他尚且不知道宋歡歡和太子哥哥的牽扯。


    若是他以後的試圖蒸蒸日上,仗著手中的權勢,有了一定的實力,求了太子哥哥給他賜婚,那就不好說了。


    都是賜婚,她不能叫虞思謙被人迷暈頭了,和太子哥哥作對。


    既然要賜婚,那她就要讓虞思謙親自開口,親自讓他和太子哥哥說,他要做駙馬,不管用任何手段,這點麵子都不能丟。


    不就是第一回 頭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陸潮汐想了好久,緊緊臉皮子,咬緊牙齒,終於說了一聲好。


    *


    上京的雨淅淅瀝瀝,一天能來好幾場,又落又停,早間時候出門,天還是晴朗的,下一瞬那小綿雨揚揚灑灑就來了,壓根猜不透這天。


    才剛進十一月,宋歡歡渾身提不起力,陸矜洲閉宮不見人。


    不是在宮裏處理政事,回了府上,隨時隨地壓著宋歡歡耕耘,水灌多了,花骨朵都怏怏的,過猶不及的道理,耳聰目明的陸太子似乎不懂。


    得了空便使勁折騰人,寢房裏每一處他都要來,這將近一個月,宋歡歡不說要是酸的,乏的,便是見到那窗台,腿就打顫。


    陸太子不當人,夜裏回來也不洗,抓了她,在窗桕那處玩過好幾次。


    小臀都磨破皮了,況且舊的沒好,新的又來。


    她那軟墊子坐下去,都要撲成軟軟的。


    東宮裏雖然花樣多,楊管家前三日請人來弄牛皮影戲,後三日就請花旦,再幾日又請人舞獅子。


    吱吱呀呀鬧,敲鑼打鼓,震耳欲聾。


    宋歡歡沒有精氣神出門,一來二去的,朝瑰公主也來瞧,兩人搭在一起玩,從每日說上幾句,後來話多了,人也就熟了。


    朝瑰本就是活潑的性子,在柔然的時候也是千寵萬愛的小公主。


    宋歡歡從前就喜歡和性子歡脫的人玩,兩人關係近了以後,話也就多了起來,朝瑰在東宮和宋歡歡交上了朋友,沒有別人的時候,也不似從前端著。


    今兒個戲台子上的人在唱娘子關,朝瑰看得興起,尤其是娘子軍眾誌成城抵禦外來人的時候,她手心的琥珀糖都拍飛了,大嗬一聲好。


    宋歡歡在一旁昏昏欲睡,一手撐著頭打瞌睡,被朝瑰公主這一聲激嗬,驚得打了個冷顫醒了,觸著秀氣的眉頭,看著眼前險些手舞足蹈的女人。


    “......”


    再看台上又是毫無趣味的花臉譜子戲,她最近的身子又乏又累,腰酸腿又疼。


    可禁不起折騰。


    不想攪了朝瑰公主的興致,招手讓淑黛過來扶著她,欲打算回了寢房好生睡一覺。


    朝瑰耳朵靈,聽到後麵的動作,收起手上的起勢。


    “你就要走了?娘子關正唱到緊要時候呢,你往台上瞧瞧,多好看的戲。”尤其是娘子關裏有個女將也耍回馬槍的,手上那風雲流暢的動作,真叫一個漂亮。


    話對著宋歡歡這邊說,眼睛卻還留在台上,挪都不想挪。


    她過來說話,也不想分心。


    宋歡歡知道她迷戀,點點頭與她說,“你自個先看,我身子不大爽快,回去躺躺。”


    朝瑰知道陸太子對她的疼愛,囑咐淑黛兩句,也不陪她去,自個留下看戲了。


    宋歡歡才出戲園子,正碰上楊管家帶著一個郎中打扮的人過來,看穿著打扮的模樣,不是郎中,果不其然,楊管家介紹道。


    “三姑娘,殿下想著您近日總吃不下東西,便宣了宮裏的太醫來給您看看身子。”


    宋歡歡表麵賠笑道著謝,心裏可沒有爽快,她就盯著那太醫的模樣,陸矜洲說過的,不出一月,她肚子裏就要揣東西,耕耘不止不說,防她就像是防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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