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蘭安抖了抖那副畫像,“聽幾名見過內賊的錦衣衛描述,我已派畫師將那內賊的模樣畫了下來,如此可憑畫像尋人,陸秉筆可認公正?”


    陸慎抬眸,挑眉看向那副畫像。


    阿珠聞言也是心頭一顫,忙抬頭看過去。


    那畫中人著廠衛服飾,唇上約有一寸長的胡須,眉毛濃密,右臉上還生了一顆顯眼的黑痣。


    除了是個人之外,與她並未有什麽相似之處。阿珠鬆了一口氣,還好她昨夜有所喬裝,並未被人認出。


    不過也不知這謝蘭安在哪裏找的畫師,畫工著實拙劣了些。


    真不知是她易容之術太高超,還是守門的錦衣衛眼神不太好。


    謝蘭安勾唇輕笑,將畫像塞給了身後的錦衣衛,隨手掏出了腰間的搜查令牌,朝陸慎舉起。


    “謝某已將此事稟明聖上,聖上也已同意北鎮撫司來東廠搜查,陸秉筆可還有異議?”


    陸慎見罷狹眸半斂,朝身後的福祿抬手示意,“跟著他去找人。”


    福祿應聲,隨後便緊跟上那名拿著畫像的錦衣衛。


    阿珠就在正廳陪陸慎一同坐著,北鎮撫司的人縱然是將東廠尋了個底朝天,自然也是尋不到昨夜那所謂的“內賊”。所以當那名拿著畫像的錦衣衛灰溜溜地回來向謝蘭安回稟時,難免要捱謝蘭安幾個窩心腳。


    謝蘭安正是一頭惱火,他自然知曉他底下的人不敢欺他,昨夜必然有東廠的人來過詔獄。可陸慎今日也規規矩矩地讓他將東廠搜了徹底,可此下未找到那反賊,倒是顯得他無理取鬧了。


    “謝某今日多有叨擾,還請陸秉筆多見諒。”謝蘭安朝陸慎拱手,麵上雖作出一副恭敬模樣,心裏依舊是疑心肆起。


    內賊不在東廠,那會在哪兒。


    “不送。”陸慎眼皮都不抬,一臉疏然的模樣。


    謝蘭安隻覺無趣,剛想走,忽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回頭看著陸慎彎著那雙狐狸眼笑道:“對了,忘記告訴督主您,世子已經找回,現下正安然無恙地待在宮裏呢。”


    阿珠聞言一愣,世子回來了?


    鎮北王不是救出世子了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顯然陸慎也被這個消息給驚詫到了,深色的眼底劃過一絲錯愕後,很快便歸於平靜,秀白的俊顏依舊不冷不熱。


    “小世子啊,年紀小,就是貪玩,昨夜自己跑到了禦花園玩,今天一早還是宮人在假山堆找出了他。”謝蘭安揚聲,故作可惜地看向了陸慎,“虧得是宮人先一步找到了小世子,若是再晚一步,恐怕陸秉筆就要向聖上告發鎮北王以來要邀功了吧。”


    “說夠了嗎。”陸慎抬眉,狹眸斂成了一道迫人的弧度,嗓音帶著逼仄的冷意,“說夠了就滾回你的北鎮撫司去。”


    第35章 成為對食的第十天          成功……


    成功氣到了陸慎的謝蘭安聞言彎起了他那雙狐狸眼, 輕笑道:“陸秉筆何必如此動怒呢,氣壞您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畢竟,您的身子看起來著實有些虛啊。”謝蘭安勾唇, 不去看陸慎那冷然的麵色,敷衍地拱了拱手道:


    “不過今日還是多有叨擾,要多謝陸秉筆見諒了。”


    陸慎冷哼了一聲:“不送。”


    “我們走。”謝蘭安抬手, 轉身便帶著一群錦衣衛出了東廠。


    見謝蘭安踏出門檻,阿珠抬頭偷偷瞧了一眼身旁陸慎的麵色。


    男子此刻神色雖是平靜,可眼底卻像蓄著濃墨似的,沉鬱迫人的緊。


    “督主, 這謝蘭安未免太過囂張了些,仗著長公主是他生身母親,如今竟敢把東廠都不放在眼裏了!”福祿朝謝蘭安的背影“啐”了一口,沒好氣地說道。


    陸慎聽罷冷笑了一聲, 目光卻落在了身旁的少女身上。


    “李元珠, 你就沒什麽想對本督說的嗎。”


    男子的嗓音涼浸浸的, 如同淬了臘月裏的冰似的,聽得阿珠一陣激靈。


    “督主, 您怎地突然問起我來了,我…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阿珠抬頭訕笑, 雙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袖,眼珠不安地轉了轉。


    陸慎這話是何意?莫不是知曉了自己放走了琴女的事……不可能啊, 他昨夜不是一直都昏睡著嗎?


    福祿也驚到了, 目光也在二人之間不停徘徊。


    陸慎睨了那小太監一眼,冷聲:“出去。”


    福祿一驚,連忙應聲,退出去前還細心地將門帶上。


    見次情景, 阿珠心頭打著小鼓,偷偷瞥了麵前人一眼,恰好對上了男子的漆黑的眼。


    “是你放走了刺客。”陸慎薄唇微掀,神色篤定。


    “不、不是我!怎會是我?督主何出此言?”阿珠杏眸微瞠,忙慌張回道。


    “那畫像上的人是你吧。”陸慎挑眉,狹長的眼定定地望著麵前的小娘子。


    阿珠連忙擺手:“怎麽可能!那畫像上的分明是個男人,怎麽可能是我呢,督主您就別和我開玩笑了。”


    阿珠睜著杏眼兒,眼底澄澈見底。


    麵前的男子忽然抬手,修長的指尖觸到了少女薄薄的眼皮。


    阿珠一顫,不知道麵前的人要做什麽。


    小娘子仰著那張瓷白圓潤的小臉,烏潤的杏眼好似兩顆菩提子,端出一副嬌弱無辜的神態。


    若不是陸慎早就知曉她是什麽樣的人,恐怕還真會被她這副模樣給騙到了。


    “你這雙眼睛。”男子冰涼的手指從少女的眼皮上輕輕撩過,嗓音不冷不淡,“和畫像上的人有六分相似。”


    阿珠聞言麵色一變,囁嚅:“督主,就憑一雙眼睛,您怎能篤定就是我放走刺客了呢。”


    陸慎聞言隻是靜靜地望著麵前的少女。


    “我的毒是那琴女的銀針所致,大夫說無藥可解。”陸慎的嗓音平靜聽不出太多情緒,可那骨節分明的手卻從阿珠的眼皮上移開,緩緩向下滑去,掠過了白嫩的臉頰,最終屈指微微施力抬起了少女纖巧的下巴。


    “你救了我卻放了她,對不對。”


    阿珠被迫抬起臉與男子狹長的眼相對,看著男子蒼白而又濃豔的臉,阿珠隻覺得心頭顫了顫。


    阿珠知道,陸慎此人,一旦起了疑心,那心中必然早已有了答案,若是她百般遮掩,隻會令他愈加懷疑。


    “我…”阿珠囁嚅,杏眸微轉,可憐巴巴地望著麵前的人,“督主,我隻是想找她要解藥,不是故意要放她走的,大夫說,沒有解藥你會死的!”


    阿珠這話說的雖不完全真,卻也不完全是假。畢竟她想救陸慎是真的,而有意放走琴女也是真的。


    可她自然不能讓陸慎知曉事實的真相,隻能半真半假地答著。


    陸慎那麽聰明,既然能猜到琴女是鎮北王的人,那若是讓他知道是她放走了琴女,必然也會懷疑她是鎮北王的派來的細作。


    “督主……”阿珠惴惴不安地望著麵前一臉冷色的陸慎,也不知他到底信了沒有。


    陸慎放下捏著少女下巴的手,薄薄的唇瓣扯出了一抹微涼的笑意。


    狹長的眼尾微微上翹,慵懶卻又透著幾絲危險的意味。


    阿珠本以為陸慎還要質問什麽,可陸慎隻是輕聲笑了笑:


    “你救了我的命,我自然不會怪你。”陸慎俯身,那張冶麗的臉忽然逼近了麵前的少女,薄唇翕動,白團似的霧氣若隱若現。


    男子的身上的冷藥香悉數竄進了少女的鼻息。


    陡然的逼近嚇得阿珠一顫,圓圓的杏眼又瞪大不少,像隻小鹿似的戒備地望著麵前的人。


    “隻是我當真沒想到,我的阿珠還有這等厲害的本事,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北鎮撫司,一點都未被謝蘭安察覺。”陸慎抿唇輕笑。


    陸慎這話聽起來是在誇人,可一深究起來,阿珠隻覺瘮得慌。


    “督主您實在是過獎了,若不是有您的庇佑,我又哪裏敢呢。”阿珠彎著眼,巴巴討好道。


    陸慎聞言似笑非笑,看得阿珠十分心虛。


    意外的是,陸慎後麵竟然也沒追究。這件事竟然就這麽過去了,而這幾日,陸慎也沒再提起過。


    就這麽安然無恙地過去了幾天,陸慎那廝縱然身子還沒好全,卻依舊每日忙著司禮監的事。


    阿珠也大多時間窩在小廚房和竹磬兒與錢嬤嬤閑磕。


    ……


    二月初二,龍抬頭。


    京都寒意漸消,新綠染上處處枝頭。


    鎮北王大敗突厥,凱旋還朝。


    晉文帝特在奉天殿設宴,為其接風洗塵。


    不同於上次衛弘所辦的小宴,此次設宴,乃朝中重臣方能參加,陸慎作為一個宦官,本無資格赴宴,可因上次護駕有功,衛弘特允其攜眷參與。


    而這個“眷”指的自然就是阿珠了。


    如今朝中誰不知道,東廠提督陸慎有了個小對食,不僅對其百般嗬護,甚至為了那對食不惜與長公主起了衝突。


    上次小宴赴宴人少,在場的不過是皇帝的親眷與親信的幾個內臣,如今大宴人多,自然除了恭賀鎮北王外,想看看這陸督主小對食究竟是何模樣的也大有人在。


    阿珠知曉鎮北王回朝後,便一直思慮這布防圖該何時送出去。那日陸慎問她話後,阿珠便不敢輕舉妄動,她怕陸慎已派人一直暗中盯著她,所以布防圖一直未有機會送出。


    且她心中也有顧慮,若是直接交出布防圖,鎮北王若是如願,陸慎他還有活命的機會嗎?


    阿珠望著桌案上一盤盤珍饈發著愣,直到身旁的陸慎將那碟水晶蝦仁往她跟前推了推,阿珠這才回過神來。


    “在想什麽?”


    耳邊傳來男子低沉的嗓音,阿珠眼睛眨了眨,抿唇笑了笑,抬眸杏眼亮晶晶的:“在想這麽多好吃的,吃哪一個比較好!”


    陸慎聞言眼底浮現一絲淺淡的笑意,伸手夾了一箸蝦仁到了小娘子的碗裏。


    “今日這蝦是南膳房做的,可以一試。”


    這一月來,阿珠倒是摸清了身旁這人的一個怪習慣,他似乎極愛給她投食。


    每當阿珠吃得不亦樂乎時,陸慎總是會露出那副旁人覺得溫情,而在阿珠見來卻頗為詭異的笑容。


    好似那養豬場的屠夫,看到自家豬崽愈發肥壯時,麵上那種指日可宰的隱秘的欣喜。


    阿珠這樣想,可旁人不這樣想啊。


    對麵的刑部的幾位大人,見此溫柔小意的情景皆是驚掉了下巴,未曾想這冷心冷肺的閹人竟然也是個會疼人的哩!


    阿珠低頭咬了一口蝦仁,果真軟滑香嫩,吞下去更是滿口生津,比之前光祿寺做的果然好吃多了。


    就在阿珠專心致誌地嚐著碗中的蝦仁時,忽聽殿外侍監高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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