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男子懶懶的嗓音,阿珠戰戰兢兢地睜開了一隻眼,隻見街頭燈火闌珊,那耍把戲的班子盡收眼底。有噴火的,有吞劍的,還有胸口碎大石的。阿珠發現這屋頂似乎真的是看耍把戲的絕佳視野,於是又偷偷睜開了另一隻眼睛。


    陸慎見狀便堪堪鬆開了提著少女衣領的手,阿珠察覺,立馬回拽住男子的衣袖,兩隻杏眼烏汪汪,怯生生道:“督主…奴才害怕!”


    “我在這裏,你是不會掉下去的。”陸慎嗓音雖是輕飄飄的懶散,卻猶如一味定心丸讓小姑娘安了心。


    “督主,就讓奴才拽著你吧。”阿珠軟聲,圓眸濕潤,“我發誓,堅決不碰到你!”


    瞧著小姑娘那可憐巴巴的小模樣,陸慎僅剩的那麽點良知起了點作用,便默許阿珠拽他衣袖了。


    二人在屋頂上坐下來,阿珠聚精會神地望著街道上那嬉鬧的人群,看到精彩之處時還想抬手鼓掌,可當意識到自己正坐在屋頂上,便害怕鬆開拽著陸慎衣袖的手會掉下去,便用另一隻空著的小手捂著嘴咯咯笑著,兩隻烏黑的杏眼兒彎彎,睫毛卷而翹,模樣甜甜的。


    天空忽然炸起了數道絢爛的煙花來,漆黑的夜幕映上滿目的金銀,炙熱地迸裂開來,最後化成了點點閃爍的碎片。


    “真的好美啊。”阿珠感歎,烏黑的眼裏倒影著煙花的燦爛,亮晶晶一片,“如果每年臘八都能看到這麽漂亮的景色就好了。”


    陸慎望著小姑娘那略顯圓嫩的側臉,狹眸微怔,繼而眉梢微挑。


    “你若想看,本督自然每年都會讓你看到。”


    “那督主每年都要和奴才一起過臘八嗎?”阿珠眨著杏眼,眼裏映著光,心中暖意洋洋的。


    瞧著少女略帶希冀的模樣,陸慎狹眸半彎,搖了搖手裏的折扇懶聲道:“像你這樣沒用又能吃的奴才,估計得一輩子賴在本督身邊了,除了本督,還有誰會願意養你。”


    心中剛湧出的感動之情頓時沒了,阿珠氣個鼓鼓地背過了身子。


    “督主還真是掃人興致。”


    小娘子不知道嘀嘀咕咕什麽,陸慎正要湊耳去細聽,忽聽樓下一聲高嗬:


    “哎,你們兩個在上麵鬼鬼祟祟幹什麽呢?!”茶樓下忽然出現一名巡捕,看到屋頂上有兩名黑影,忙大聲嗬道。


    阿珠聞言一驚,連忙轉頭看向一旁的陸慎,一臉的慌張。


    陸慎依舊是那副神色不驚不擾的模樣,伸手提著小姑娘的衣領就從另一個方向躍了下去。


    阿珠嚇得趕緊閉上眼睛,兩手一慌,竟是直接抱住了男子勁瘦的腰身。


    腰間一暖,陸慎神色微怔,垂眸看見少女那張慌張的小臉時,眼底浮現了幾絲沉沉的的笑意。


    不到片刻便落了地,小姑娘還死死地抱著男子的腰。


    陸慎輕咳了一聲,阿珠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鬆開手,白嫩的小臉漲得通紅。


    “督主,我…”阿珠想要解釋,卻也不知道該解釋啥。


    陸慎搖了搖手中的折扇,額發微拂,鼻尖那顆紅痣熠熠,“李元珠,本督知道自己相貌不俗,可你必要時候還是得收斂一點,不要太忌憚本督的美色了。”


    阿珠:“……”


    ……


    待二人回府,已是夜間亥時。


    陸慎依舊照常沐浴,阿珠在外守著。沐完浴後陸慎竟然罕見地沒讓阿珠給他讀書助眠。


    阿珠側臥在外間的軟榻上,腦袋枕在胳膊上,心裏回想著今夜發生的一切。


    陸慎竟然還能主動帶她去看耍把戲,想來也並不是那麽壞的人。回想來到東廠與陸慎相處的這些日子,陸慎雖總是用狠話嚇唬她,實際上卻也沒真欺負過她。大多時候他更像一個極度自滿又臭美的花孔雀,而且竟然還怕吃苦藥,跟個小孩子似的。


    第19章 且不說東廠這幾日萬事還……


    且不說東廠這幾日萬事還算太平,內宮那邊已是暗潮洶湧。陸慎在詔獄處置了王吉祥,又支持鎮北王入京的事傳到了太後耳裏,引得其大發雷霆。


    “他算個什麽東西!不過是個沒根的閹人,上不了台麵的下’賤東西,竟然敢幹預朝政!”一身著金繡龍鳳文朱色團衫,頭戴鳳冠,保養得當的婦人坐在軟榻上,胳膊撐著撫手,精致的麵容上盡是怒意。


    青綠古銅鼎紫檀木香案上放著一尊紫檀座掐絲琺琅獸耳爐,裏頭正燃著百濯香,香氣嫋娜,幽幽蕩蕩的,一雍容華貴的女子坐在青鸞牡丹團刻紫檀椅,伸手扇著那香,見太後怒氣不消,款款上前。


    ”母後,您消消氣。”女子替太後斟了一盞茶水,抿著紅唇笑道,“如今聖上看重陸慎,自然萬事多與他商量,但他陸慎到底是個宦官,翻不出您的手掌心的。”


    太後聞言冷笑了一聲:“先皇在世時,特地囑咐過不要讓這些閹人得勢,此前王吉祥還好拿捏,如今換了那瘋狗接任東廠,哀家的眼線全被他給清了。”太後說到機此處憤憤甩袖,手指捏著眉心怨道,“皇帝現在又隻信這閹人的讒言,怨哀家不給他自由,可叫哀家愁惱。”


    “母後,您要知道,百官宴的事陛下可就是聽了您的話,沒請那陸慎赴宴壞了祖製,這說明陛下心裏還是相信您的啊母後。”


    聽完女子這話,太後的麵色稍稍緩和。


    “陛下畢竟還是年輕氣盛,易受奸人蠱惑,時日長了,他自然會知曉母後您對他的一片苦心了。”女子柔柔地笑。


    太後看了一眼女子,正色:“你說的也有道理,時日長了,皇帝他自會曉得孰真孰假。”


    說到此處太後忽然抬頭道:“對了,雅兒,除夕那天,你帶著蘭安一同入宮祭祖。先帝在時最疼愛的可就是你,你也該盡盡孝心。”


    “是。”衛雅笑意盈盈地應聲。


    ……


    雪也接連下了好幾日,院子裏的青石板上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積雪。紅豔豔的梅花也全然鍍上一層了銀白,更顯得萬分嬌豔欲滴了。倒是那幾株罕見的白梅,此刻映在一片銀裝素裹裏,倒是沒那麽稀罕了。


    快有五日便到除夕夜。東廠裏上上下下都忙的厲害。


    而自臘八過後,陸慎便被晉文帝派去隋州查案,據說查的是隋州知府貪汙賑災款一案,一去便是十幾日。


    陸慎不在東廠,阿珠可就閑散了許多。


    這些時日,阿珠便成天窩在小廚房裏同錢嬤嬤和竹磬兒磕著瓜子兒閑聊。


    今兒,阿珠照往常一樣,坐在小馬紮上,一邊扒著核桃,一邊同二人聊得眉飛色舞,三人正聊得起勁兒時,忽見福祿匆匆跑進了後院,身上還帶著一層白白碎雪渣,扒在那門框上著急喊她:


    “阿珠,督主讓您給他送衣裳去。”


    阿珠聞言微愣,正在扒核桃的小手也停了,抬頭瞪著兩隻圓溜杏眼:“督主?督主回來了?”


    福祿點點頭,“回來啦!不過回了司禮監,說是今夜不會東廠歇息了,臨近年關,需要批紅的折子還得這幾天抓緊批完。”


    “夜裏估計冷的很,阿珠你可得拿幾件厚衣裳過去。”錢嬤嬤聽罷也仔細叮囑道。


    如今已近臘月,夜裏寒氣甚重,司禮監不比東廠,屋內不設地龍,若是沒幾件厚衣裳禦寒,恐怕會染上風寒。


    “行吧,那我馬上過去。”阿珠戀戀不舍地扔下了手中的核桃,拍了拍手上的核桃沫,對錢嬤嬤和竹磬兒兒囑咐道,“那咱們回來繼續聊啊。”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去吧!”竹磬兒點頭,推著阿珠往門外走。


    阿珠說罷便回了寢屋給陸慎拿了一件厚氅衣,剛走到半路上想起什麽似的,又回來拿了個鎏金的捂手爐。


    靴子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嘎吱嘎吱的,一步便是一個腳印。寒風凜凜,阿珠裹了裹身上的襖子,縮了縮脖子,白嫩的小臉凍得兩片紅。


    紅牆綠瓦,稀稀拉拉的碎雪都往少女細嫩的脖頸裏鑽,阿珠凍得直哆嗦。


    走在路上望著身邊提著食盒與自己並排走的的福祿,阿珠磕磕巴巴問了句:“福祿,督主今天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督主今兒一早就回來了,回來便被聖上召去了議事,午膳都沒用就去司禮監批紅了。”福祿說到這裏麵上很是在心疼,歎道:“督主也太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兒了,上回的風寒可還沒好全呢,鐵打的身體也架不住這麽熬下去啊!”


    阿珠聞言彎唇笑了笑,“福祿,沒想到你還挺關心督主的嘛。”


    “我還以為咱們東廠的奴才個個都怕督主呢。”


    福祿聞言撓了撓頭笑:“我跟了督主這麽多年,其實督主他不是壞人。”


    “可別人都說他心狠手辣,濫殺無辜啊。”阿珠先前便聽說過陸慎的那些事跡,再聯想到他那一院子的梅花,不由地打了個冷顫。


    “那你說,你來東廠這麽多天,督主他真罰過你嗎?”福祿一本正經問。


    阿珠仔細想了想,陸慎好像確實是沒罰過她。先前他雖然總是嚇唬她說要把她晚膳給罰了,後來其實也並沒罰去過她一餐。


    見阿珠搖頭,福祿便朗聲道:“那不就成了,這些傳言大都是以訛傳訛,督主可沒那麽可怕!”


    “那院子裏的梅花呢?”阿珠神色狐疑,“督主說可是用人做花肥的。”


    福祿聞言麵色一愣,忙打著哈哈道,“這、這我就不太清楚了。”


    “不過我覺得,督主罰得肯定都是那些心懷不軌的壞人,像我們這些一心對待督主的,自然不會有事了啊。阿珠,你說對吧。”福祿笑嗬嗬地看向阿珠,尋求認同。


    阿珠聞言幹笑了幾聲,心虛地別過了臉。繼續跟著福祿往內宮走。


    待經過仁壽宮後,忽見一個宮女蹲在角落裏,神色痛苦地捂著肚子,見阿珠二人過來忙拉著阿珠的衣袖囁嚅:“這位妹妹…能不能、能不能幫我將這衣裳送到仁壽宮去,我……”女子話未說完便又捂了捂自己的肚子,眉頭緊蹙,一臉的難受之色。


    “姑娘你怎麽了啊?”福祿上前扶住那宮女的胳膊,熱心問道。


    宮女神色為難,欲語凝噎,看到阿珠時頓時乞求道:“我、我還是同這位妹妹說吧。”說罷女子便白著那張俏臉朝阿珠招了招手,阿珠麵色微愣,還是附耳過去。


    福祿隻見那女子對阿珠耳語了一陣,阿珠便神色了然地點了點頭。


    “好吧,我們幫你送過去,你先回去換件衣裳吧。”


    “謝謝,真的太謝謝你們了!”那宮女握住阿珠的手感激不盡,隨後便將那疊衣服交給了阿珠。


    望著那宮女蹣跚走遠的背影,福祿疑惑道:“阿珠,她方才同你說什麽了啊,你怎麽就答應了啊。”


    “這是咱們姑娘之間的事,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啦,走吧,福祿,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呢。”阿珠將大氅遞給了福祿,自己拎起那一箱衣服朝仁壽宮宮的方向走去。


    福祿雖然沒聽懂,但還是乖乖地跟著阿珠一同去了。


    也不是阿珠太過心善,隻是那名宮女突然來了月事,褲子上沾染了血跡,若是大喇喇進了仁壽宮恐怕會犯了太後娘娘的忌諱。可又不敢耽誤時辰,隻好托阿珠幫忙。


    同是女子,阿珠也知道來月事時的腹痛有多難忍,見那宮女實在可憐,阿珠便答應幫她這個忙了。


    待兩人一同到了仁壽宮正門,福祿便停下了腳步,看向阿珠道:“阿珠,我就不進去了,你過去送吧,交給守門的宮女就行。”


    阿珠不解,杏眼微瞠:“為啥啊,你咋不和我一起去呢?”


    福祿聞言麵色有些為難,隻好對阿珠低聲道:“聽說太後極不喜歡宦侍,向來也不願宦侍伺候。我還是不進去為好,免得觸了太後的黴頭,惹她生氣。”說到這裏,福祿歎氣,清秀的麵上有些神傷,“也是了,是個人都會嫌棄我們這些不男不女的玩意兒。”


    阿珠聽罷也是有些詫異,沒想到太後對宦官竟是這種態度,不過見福祿模樣有些可憐,阿珠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福祿,千萬別喪氣,你這麽好,我們都是真心把你當朋友的啊。”


    福祿望著阿珠一臉誠摯的模樣,頓時感動得眼淚汪汪。他們這些閹人平日裏受到的歧視多了,自己也不把自己當個人了,這會子見阿珠竟真心安慰他,心中頓時好受多了。


    “那我先進去了啊。”阿珠邊說邊進了仁壽宮,殿外有一個藍襖紅裙的宮女正守著門,見阿珠過來,立刻伸手攔了下來。


    “你是什麽人?”


    “我來給太後送衣服。”阿珠說著抬了抬自己捧著的衣裳,以示自己說的是實話。


    那名宮女見狀上下打量了一番阿珠,狐疑道:“往日都是采茶過來送衣裳,今兒怎麽換人了?”


    “她病了,托我幫她送來。”阿珠聞言便知曉方才那個姑娘應該就是這個宮女口中的采茶了,不想惹上太多麻煩,阿珠便直接半真半假地回了。


    那宮女聞言點了點頭,接過了阿珠手中的衣裳趾高氣揚道:“行了,你走吧。”


    阿珠點頭便走了,剛走至石階下,那朱紅色殿門忽然開了來。


    一名身著碧色大袖衣的女子娉婷而出。


    “長公主。”那名宮女立刻畢恭畢敬地喊了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病嬌廠督的心尖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半月初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半月初九並收藏病嬌廠督的心尖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