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踅回屋內,見芷秋正在榻上捧著繡繃繡絹子。兩側鎏金盆裏各鎮著兩座冰雕,涼得她特意套了件薄氅。


    陸瞻過去,一握她手冰涼,便笑,“真是個傻姑娘,要是實在冷,將冰撤下去就是。”


    “撤下去了,你不是熱?”


    “我熱點兒不怕什麽,仔細冷著你。”


    芷秋擱下繡繃,吃了口熱茶,“還是別了,就這麽著吧,我怕熱著你。”


    更漏新殘,夜風微涼,陸瞻頓覺心內愜意,叫人取來壺葡萄酒、一壺茉莉花釀,自己吃葡萄酒,隻叫芷秋吃茉莉花釀。佐一甌衣梅、一甌兔肉脯、一甌糟鮮筍。對著炕幾閑吃一陣,又使人房中取來琵琶請她彈一曲。


    旋即嬌鶯夜啼,曠古良夜裏,調侃著唱一支《雙調·蟾宮曲》,詞曰:


    東籬月下醉歌,小亭疏葉,光陰蹉跎。郎來笑我,醒時歡樂,醉也歡樂。你與我原是兩個,眼跟前坐了一窩,結發夫妻,你嫌我韷,我嫌你韷。


    碰巧桃良端著茶壺進來,捂著嘴笑。陸瞻也笑,就要拔身往屋裏去,“原來你嫌我韷,罷,我不擾你,我去看書。”


    芷秋忙由背後抱住他的腰,“我才不嫌你韷,隨口唱唱嘛,怎麽還生起氣來?”


    他回身將她攬住,垂眸戲她,“該我嫌你聒噪才是,下午你們在外頭亭子裏笑什麽?我在裏頭都聽見了。”


    “啊,”芷秋忙中拉了個墊背,一張臉吃得紅紅的,兩個眼眨巴得天真無辜,尤顯憨態,“雲禾在說他家狀元公呢,講他,講他……”


    誰知陸瞻盡往歪了想,挑起眉梢,“他不行?”


    芷秋又羞又惱,直捶他,因有些微醺,說話也不知斟酌起來,“你也把人看的太貶了些,人都不行,就你行。”


    有一絲悲慟由陸瞻眼底滑過,她瞧見了,適才發現自己失言,忙賠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那個意思,陸瞻,別生氣。你瞧我,都是我不好,因為你疼我,我講話都有些不著四六起來,你往後,還是少疼我些吧。”


    她似有要哭之勢,陸瞻再顧不得自艾自嘲,忙摟著她哄,“我沒生氣,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自己家裏,用不著說句話還得顧慮周全的。”


    芷秋貼在他懷裏,愈發有想哭的事態,心口略微發酸,他們都對彼此無不盡心,世間夫妻,大約就好在於此了。可即便好到如此,他重關擊柝的心裏,也有她永遠抵達不了的地方。


    而日月永不失約,明天終將抵達,更迭幾度後,又即到離別。


    園圃岑寂,問花何在,隻在一片水鄉裏。牆內柳絲成碧,有幾片芭蕉葉撲牆而來,密匝匝的濃蔭罩了方文濡大半個個頭。他在半陽半陰裏駐足一瞬,葉在他另一個肩頭投下熙攘的影,心緒也跟著有些繁重。


    躑躅半晌,見宗兒出來請,“方大人請隨我來,我們爺已在廳上等著了。”


    方文默然隨行,至一敞廳,果見沈從之坐在上首吃茶,他捺下十二分的不痛快恭敬行禮,“學生見過沈大人,不知沈大人一大早叫我來所為何事?”


    “自然是公事。”沈從之慢擱茶盅,剔眼瞧他,半晌方指了個座,“聽聞昨日京裏派任的劄付已遞到了方大人手上,好像派的是寧波府市舶司副提舉?倒巧,浙江正問蘇州調借了五萬石糧食,正好你去上任,順道押送過去。”


    躑躅一霎,方文濡眉心稍蹙,“眼下蘇州城外那麽多人吃不上飯,還有糧借浙江?”


    “浙江沿海海寇作亂,自然是緊著戰事要緊,你既派任浙江,蘇州府的事情與你何幹?方大人還是少操這種心,有這功夫,還是操心操心怎麽同雲禾姑娘交代吧。”


    稍刻宗兒捧上押送糧食的文書,方文濡接過拱手,“多謝大人提點,但學生自己的家事,就不牢大人操心了。”


    言訖要走,沈從之在後頭將他叫住,“方大人,寧波長年遭受海寇侵擾,市舶司管著海上商貿往來,常常與海寇打交道,那可是將性命押在烏紗帽上做事兒。眼下蘇州府遭災,少不得要罷免一些官員,隻要我修書一封,就能保薦你留在自己的家鄉任個知州或縣令,幹幾年,以大人才學,自然能順利升遷至京,豈不美哉?”


    方文濡腳步一止,轉身回來,“承蒙大人恩招,隻是學生家境貧寒,可沒什麽能報大人提拔之恩的。”


    果然,沈從之拔身起來,慢悠悠踱近,“方大人,別裝傻充愣了,你知道我要什麽。”


    方文濡將文書插入衣襟內,彎腰拱手,“學生感念大人有意提攜之恩德,可學生沒這個福氣,與大人不是一路人,也與大人做不來交易。”


    “你可想清楚了,”沈從之斜睨他,不疾不徐地踅回座上,“蘇州可是百年富庶之鄉,你在這裏做官,怎麽也比在一個管商賈買賣的市舶司有前途。你去打聽打聽,市舶司死了多少位提舉,長年在那裏吹海風,就是沒死在海寇手裏,你一個文弱書生,恐怕也經不住那裏的台風暴雨。”


    風卷入門檻內,拂動著方文濡洗得發白的灰布袍子,挽著一根木笄,將腰板挺得筆直,“蘇州既是富庶之鄉,自然有人爭先而來,沿海艱辛,若無人願往,我輩願首當以往。沈大人,您是世家公子養尊處優,覺得那裏苦,但學生自幼過慣了苦日子,隻要有碗飯吃,就不覺得苦。以令率人,不若身先2,學生初入官場,不立楷範,枉讀聖賢。”


    沈從之將他刮目相看一番,稍顯不屑,“你們這些窮酸秀才,就是空有膽氣。你要去,怎麽跟雲禾姑娘交代?她可巴巴等著同你接她過門呢,要是你不幸死在寧波,豈不叫她空等一場。”


    “憂國忘家,捐軀濟難,乃忠臣之誌也。我不用同她交代,她會明白的。”


    “哼,尚無遠誌,”沈從踅入屏風後頭,留下此句,“不過書生之氣。”


    江山圖裏若隱若現他堅實的輪廓,方文濡久看片刻,愈發深刻明白了——這些天生富貴種實難領會民生之艱辛,他得帶著億兆生民不能言表之苦楚,走向朝堂之上,使王權上的天子百官再不能漠視這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的窘境,這將是他終身的使命。


    如此這般,退出了宏崇富麗的廳堂,園外萬丈金光將他吞沒,書生之氣裏兀自背負著高遠誌向。可社稷蒼生真到了雲禾跟前兒,他也有幾番踞蹐,生怕她的兒女情長,不能體會他的家國憂思。


    ————————


    1宋 張載《橫渠語錄》


    2宋 歐陽修《陳公神道碑銘》


    ▍作者有話說:


    荼靡架就不是白搭的,陸大人有他的小心機~


    第59章 醉臥花樹(一) [vip]


    漆青樓宇正忙, 小簾朱戶恰亂,芳裙翻翩,風鬟霧鬢, 鬧雀兒喧喧, 飛紅幾點落入瓊樓玉宇中, 各自舞得好不高興。


    因雲禾已將四季衣裳、首飾頭麵點給了袁四娘,故此行禮倒不多, 袁四娘也不至於心黑,仍留給她一些衣裳幾副頭麵, 還許諾她,同雛鸞一樣, 要打幾件家私做幾床被褥與她做嫁妝。


    這廂正招呼著驪珠打點行禮,攏共收出兩個大箱籠,芷秋跟車來接應,小廝們正搬東西。雲禾便坐在榻上同姊妹們告別,“近日因城外鬧災,當官的都不得空, 各家各院生意都蕭條起來, 愈發這種時候,你們越要醒神些, 招呼好客人,他們鬆快了,等災過去了,自然記得你們的貼體。”


    眾女紛紛應和, 四娘倒在一邊偷偷搽起眼淚來, 雲禾笑嘻嘻過去挽著她撒嬌, “媽, 您老人家是不是心疼起銀子來了?價錢可都是說好了的,身契都給我換了籍契了,現在反悔,我可不依的啊。”


    氣得四娘直拍她,“好個沒良心!我是那見錢眼開的人?”


    說著話,就去拂她的鬢,“媽就是想起你小時候來,你們先來的三個加上雛鸞,就屬你最不聽話,一張嘴不饒人,常將我慪得半死,為著你,媽都不知折了多少壽。如今一轉眼,秋丫頭與雛鸞都嫁人了,你也要搬出去等著出嫁了,媽想想,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這般就哭起來,眾女忙著安慰,“媽,還有我們呢,您老人家等把我們都發嫁出去了再哭不遲啊。”


    阿阮兒坐在杌凳上,忽覺心酸,忙搵了淚花笑,“媽,我不是還在煙雨巷守著您老人家麽?少不得生意上還得靠您老人家提點我,您一輩子有操不完心的呢。”


    一屋子正啼哭得凶,卻見方文濡進門來,芷秋與姊妹們挪去四娘房中,留與他們說話。


    行至園中,芷秋拉著四娘滯後一步,偷偷往她袖裏塞去兩張票子,“媽,眼前官府正忙,行院裏生意也不如往日,這裏是二百兩,您拿去度日。”


    四娘忙推,“哪裏要你的錢?媽還過得下去,你拿著錢來貼補我,仔細姑爺曉得了不高興。”


    “他才不會不高興,家裏的錢都是隨我使用的。媽收下,姊妹們平時好大的開銷,總要支持著走。況且阮兒姐才開了多久的生意就趕上這一樁事,少不得要問媽借錢支撐,媽收下了,就是代姊妹們收下了。”


    如此便罷,四娘偷偷理在袖內,領著眾人屋裏吃茶。


    千紅萬翠,影移花梢上,獨豔繡閣中。雲禾歡天喜地地談講著都打點了些什麽東西,眼瞼下浮著鮮亮的甜蜜,好似離了這裏,就跳離了一生的飄零。


    倏落在方文濡腿上,興談起淺園裏收拾出的房子,“我說就住一個月,不用怎麽拾綴,姐不依,叫人鋪了好些東西,還放了兩個丫頭在屋裏伺候我。可驪珠伺候我慣了,也說得上話,我舍不得她,便花了二十兩銀子贖了她帶去,你沒意見吧?”


    方文濡魂正遊九天,聽見問,忙拉神回來垂眸睇她,“哦,沒有,她侍奉你這麽多年,是該跟著你的。”


    觀他有些心不在焉,雲禾將他輕搡一把,“你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事情?”


    他踞蹐再三,到底由懷裏掏出劄付來遞給她看,“我料錯了,上頭沒派我留在蘇州,將我派去了寧波市舶司任副提舉。單是路上往來就得一個月,還要交一批糧食到杭州藩台大人手上,這一折騰,加之到了寧波得承接公務,恐怕……你得在姐姐家裏多住些日子了。”


    如他所料,雲禾果然兩個眼瞪得大大的,寫滿了失落與不高興,掛著臉從他腿上下來,“得等多久?”


    “兩個月,”方文濡忙窺她臉色,恨不得指天發誓,“至多兩個月,我送了糧食,到寧波接了公務,理順了,我就告假,保證一刻也不耽誤趕回來。”


    雲禾心內檢點他去京裏多久、去寧波又要多久,檢算下來,這一年竟然聚少離多,倏覺悲懣難當,“且不說眼前這兩個月,就說以後,你在寧波要幹幾年?你幹幾年,那咱們是不是就要幾年分隔兩地?我嫁給你,成日家見不著人,有什麽意思?能不能別去?叫上頭另給你派個差事當當,也不管幾品,在蘇州就好。”


    且看她眉間鎖恨,心上泛苦。方文濡亦有口難言,隻把眸垂腳尖,好半晌陪了個訕笑,“近來年沿海地方海寇橫行,寧波是海上商貿重地,我朝與他國往來貨品卻屢遭海寇劫殺,百官叫苦不迭。國庫若要充盈,稅務商貿缺一不可,市舶司幹係重大,我怎能推諉?”


    “幹係重大,那就派個穩妥的老臣去好了呀,做什麽派你一個什麽都嶄新的新科狀元去?他們就是看你沒根基好欺負,你就任他們欺負?”


    方文濡見她似有鬆動,挪過來兩臂自背後圈住她,試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你也知道我沒根基,爭也爭不過他們,還不如到寧波去立了功,往後他們想欺負我也得顧忌顧忌不是?況且,海寇在沿海橫行,百姓多受欺淩。要是沒有銀子,朝廷就沒法清除賊寇,老百姓就得永遠苦下去。少不得就有人賣兒賣女,就像你一樣,給賣到煙花地裏、或是沒你長得好的,就要賣到窯子裏去,她們又不跟你似的能慧眼識珠,可抓不住一個狀元郎,那就隻能一輩子吃苦了。”


    默然一晌,雲禾抬起胳膊肘往他腹上狠狠一撞,“少哄我,我又不是當官的,才不管她們死活。我隻問你,要是兩個月你不回來怎麽辦?”


    他仍是離京前那句,“就是死了,魂也得回來!”


    “你少胡說啊!”


    這才罷了,雲禾弱羽依依掛在他脖子上將他親一親,好似明朝就要離別一樣,在他懷裏賴足了一陣,方隨芷秋一路輾轉而去。


    拾綴出來兩間屋舍,就在芷秋院旁的一處小院內,平日裏無人居住,此間打掃出來,偏房裏填放了丫鬟照管。進屋一瞧,隻見衣櫃衣櫥、藤椅小榻、禪椅香幾一應俱全,更有畫帷繡帳映帶房攏。


    環顧一圈後,方文濡十分放心,將芷秋特意請到榻上深拜了一拜,“多謝姐姐容留,若他日功成,少不得我二人錦禮拜盒叩謝姐姐大恩。”


    唬得芷秋直樂,忙趣他,“狀元老爺倒拜起我來了,叫皇上老爺曉得了,豈不是要說我無禮?好了好了,快別拜了,就沒有你,我也要照管雲禾的,該她謝我才是,你謝個什麽?”


    恰有小火者尋進來報廳上席麵齊備,陸瞻業已歸家,隻等著用飯。芷秋便領著二人到千雨閣裏頭,正是晌午十分,軒廳上幾扇長窗落地,投來一芭蕉濃蔭,滿闐芰荷清香。窗戶外就是一池綠水,碧葉接天,粉荷嬌豔,更伴鳥雀渣渣歡鳴。


    芷秋與雲禾挨著坐,隻顧私語。陸瞻便與方文濡淺談,男女各成一派,自有桃良驪珠來篩酒。陸瞻才換了件暗紫直裰,有些自在之態,隨意與方文濡攀談,“聽說是派到了寧波府市舶司?是個幹實事兒的地方,隻是有些艱苦。”


    方文濡忙拱手,“學生當盡所能,為朝廷謀利,為百姓造福。”


    正值個鏤金鋪翠的好時節,簡單一案,卻是鸞鳳配,鶯燕約,算作家宴。芷秋興起,同陸瞻搭腔,“該把韓舸與雛鸞邀來的,我們姊妹聚聚,你們連襟間也聊聊啊。”


    “他恐怕不得空,眼下大約還在城外安置災民。”隻待芷秋不理他了,他便又扭回去同方文濡說話,“方大人不必拘禮,請隨意吃飯。說起來,我們還算是做了門親戚,不必拘束。”


    “是學生高攀。”


    陸瞻又扭頭問黎阿則,“寧波市舶司現任的監理大太監是誰?”


    “回幹爹,是陳允陳公公,還是前年幹爹請老祖提調到寧波去的呢。”


    “哦,是他啊,我倒忘了。”陸瞻輕笑,撿了口菜吃,接來張絹子擦嘴,“方大人,一會兒用完飯,跟我到書房一趟,我修書一封,你拿給陳公公。我深知地方上難免做派結黨,你沒有根基,許多事倒不好辦,拿我的信給他,也好有他照應。”


    一席用罷,不過未時。眾人皆到院中,芷秋雲禾自去正房內吃茶,桃良又令人上了果品茶點,領著驪珠四處逛一逛。陸瞻則領著方文濡去到東廂書房,黎阿則在側研墨,果然寫了封手信與他。


    方文濡連忙將進京時的手書一並謝過,稍刻後,有些躑躅地坐在官帽椅上開口,“督公,學生雖要到任寧波,可蘇州畢竟是學生家鄉,學生有一事不明,還請督公解惑。”


    “請說。”陸瞻靠去椅背,笑望他。


    “督公是皇上殿前的紅人,來之前任的是司禮監秉筆,眼下雖派到了蘇州,即見百姓流離失所,蘇州官場烏煙瘴氣,怎麽不出麵上奏朝廷?督公監管鎮撫司,隻要有您說句話,地方官員也能收斂一二,或是您上書,求朝廷發放災糧,稍解百姓之難,何至於現在城外餓殍遍地?”


    陸瞻但笑不語,交叉兩手置於案上望他良久,反問:“蘇州官場豈是今日之亂?國朝之亂,又豈非隻有蘇州一府?天下之亂,亂在朝廷,亂在權臣,若非上下一氣,蘇州地方官員何至於肆無忌憚貪汙災糧災款?你以為朝廷沒有發放災糧?上年蘇州報了洪災,京裏就放了糧下來,幾十萬石到百姓口中不過顆粒,你以為是仗著誰的勢?”


    稍思後,方文濡有些落寞地笑起來,“學生雖然剛入仕,從前讀書時也聽說過,蘇州藩台薑恩、知府祝鬥真都是戶部尚書龔老舉薦的。”


    “這就是了,一場小小的天災,死幾百個百姓,充其量是將薑恩祝鬥真等人貶職收押,不過半載,就有人想法子為他們洗冤辯罪將他們放出來,照舊舉薦他方上任。”陸瞻踅下案前,笑問:“你的字是什麽?”


    “學生字溫謹。”


    “好,溫謹。你初入仕途,需知朽癰不堪治,隻能去之,這些貪墨官員已經爛到骨頭裏去了,隻能連皮帶肉一起挖除。眼下,蘇州城外的百姓就是要挖這塊爛瘡所需留的血,再痛,也先忍一忍吧。”


    方文濡稍思,略顯沉重,“那我朝兩京一十三省,若處處都像蘇州,難不成處處都要棄百姓不顧?豈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見其駁話,黎阿則正欲震懾幾句,卻被陸瞻揮袖攔下,“溫謹,你飽讀詩書,依你說,百姓之苦,苦起何處?”望其沉默,陸瞻溫文一笑,“這是在家裏,不是京城,也沒外人,有什麽見解,隻管說來。”


    方文濡適才直言,“我朝有祖製,贍養宗親,凡是皇田不納稅,現如今,皇室宗親多不勝數,加之官田也不納稅、凡有功名的人家酌情納稅,這些人便無所不用其極仗勢欺占百姓良田。如今皇田官田加起來,將近所占我朝田莊的一半,一半土地不納稅,卻將稅收全部加諸到另一半百姓身上,可謂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如何不苦?”


    陸瞻睨他一眼,語氣極輕,“妄議祖製之弊,可是對祖宗不敬,況且你也是有功名之人,如今也做了官,祖製豈不也有利於你?”


    說到此節,方文濡拔座起來,“利天下百姓,才利朝廷,利朝廷,後利百官。”


    “你倒是十分有讀書人之風……到了寧波,好好兒幹,多為朝廷謀利,希望他日,我能在大殿上瞧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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