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軍臣宣布殯天,單於王庭裏說話最重的莫過於掌郝宿部、折蘭部、若侯部的於屠日禪。雖然軍臣暗示過那單於的親兵要聽命未來的兒單於,而不是以於屠日禪的命令為最優先,但是未來誰又能說得準。縣官不如現管。現在是對單於的出身有所要求,但要是擱漢宣帝時的“多王並列”,那可真是“單於,兵強馬壯者當為之,寧有種耶!”什麽叔嫂通奸、後宮爭鬥、正妻下堂、兄弟反目,王庭劇變……這要是擱後世的八卦雜誌,估計說上三天三夜都難以盡興。也是從這時開始,貴人會議形同虛設因為在被虛閭權渠單於下堂的前嫂子兼顓渠閼氏的策劃下,左大且渠和右賢王趁郝宿王召諸王商議誰來繼位的功夫,把虛閭權渠單於的部下一網打盡,諸貴人也成了他們的案上魚肉。如果隻是單於的親兵在於屠日禪的手裏,倒也不必擔心他會自立為王。問題是內有所想,外有所應。至於這個內外是誰,夏日圖的心裏有數,顓渠閼氏的心裏也有數。“如果我將匈奴左穀蠡王的草場給您,您是否會支持我成匈奴單於。”呼扶羅會選中這個堂叔祖的理由也很簡單因為擬定的攝政團裏,他的實力最為薄弱。還是那句縣官不如現管的樸素道理。將師對夏日圖的感覺就和軍臣對伊稚斜一般無二,不是往死裏殺他,就是往死裏打他。羅姑比和老上一樣,寵愛幺子的前提是大頭都由長子繼承,小兒子留糊口之資。這跟日後的幼子守灶截然不同,估計是和天災人禍與草原上的人均壽命息息相關。呼扶羅也清楚匈奴的繼承製有很大問題,尤其是在草原貴人的人均壽命被拉長一倍,王庭變得難以收回各部的草場與名號後,它們陷入周天子般的尷尬境遇。即王畿之地越割越小,手上的親兵越來越少。長此以往,嫡弱庶強,旁支取代本部是時間問題。然而就和曆史上的周天子般,呼扶羅對這種情況毫無辦法因為他想獲得支持就必須把草場送給願意幫忙的匈奴貴族。不過就和畫大餅的周天子般,呼扶羅僅嘴上承認左穀蠡部的歸屬權,實際能否吃到嘴裏,還得看夏日圖的本事。畢竟前任的左穀蠡王隻是逃了,而不是死了。左賢王部靠近大漢,又被鮮卑的山脈形成半包之勢。伊稚斜若想要左部的最佳草場就得直麵大漢壓力,所以拿回他所熟悉的左穀蠡部是最穩妥的。同時也是軍臣死前最擔心的事。夏日圖用全新的目光打量這個努力不讓自己拘謹的匈奴王子,過了會兒讓女奴熱了羊奶給他暖暖身子:“你證明了單於的優點沒有被子孫浪費。”呼扶羅嘴角一彎,還沒伸出右手表示盟約成立,就被對方惡意慢慢地打入深淵:“可是僅憑這點聰明無法讓我支持你成匈奴單於。”夏日圖從女奴的手裏接過奶酒,衝著那張稚嫩的笑臉哈了口氣:“省省心吧!小羊羔子。”他把溫熱的奶酒喝盡,瞧著對方喝了一半的羊奶說道:“想讓我去拚死拚活地對付伊稚斜?你可真是有夠狠的。”呼扶羅被奶酒的臭氣熏了一臉,忍不住用夾雜怒火的聲音問道:“你是怕了喪家之犬嗎?”“……”“害怕那個喪家之犬打回王庭?”“……夏日圖從坐上站起。“害怕那個……“呼扶羅還沒有說完,就被對方提著領子拉到跟前。“那個……從左穀蠡王部逃走的喪家之犬……把……把你襯得一無是處。”呼扶羅因窒息憋得兩頰通紅,但還是把心裏話給吐了出來。一旁的女奴戰戰兢兢地縮到邊緣,唯恐自己卷入這場貴人之爭。夏日圖的當戶也繃起肩膀,生怕主人失手傷了尊貴的客人。“小子,你該慶幸我在王庭,而你還是單於之孫。”夏日圖也沒有氣到忘了自己還在堂兄的大本營裏,僅是給了呼扶羅個教訓就放他離開。如獲大赦的呼扶羅拚命咳嗽,感受著可以呼吸的來之不易。候在帳外的馬奴扶起踉蹌的主人,結果遭到呼扶羅的驅趕:“滾……”夏日圖的所作所為猶如一道響亮的巴掌,不僅擊碎了呼扶羅的驕傲,更是讓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處於懸崖邊緣,不可僅求外力的幫助。既然你們都不選我,那就讓你們隻能選我。上馬的呼扶羅決定啟用預備方案。跟在後頭的當戶見狀,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屠賢,咱們……”“去毒洞。”呼扶羅在此刻真想屠了所有的不服之輩,可他又沒足夠的兵力做到這點。除非……跟著王子的親隨感到脖子一冷,似乎是有冷風鑽進他們的衣領。呼扶羅在王庭附近的小山群裏有個用於製毒的窩點,裏麵藏著本該處死的蘭氏巫醫。“屠賢。”年老的婦人撐著一雙霧蒙蒙的眼睛,被人攙著迎接下馬的呼扶羅。“我要的東西呢?”婦人讓伺候的女奴捧上一個黃泥密封的厚實陶罐:“都在這兒呢!”呼扶羅不親手接著,而是讓親隨代勞:“這毒的見效有多快?”“不出一周,王庭內便沒有不被感染的人。”呼扶羅因夏日圖的無禮而陰沉的臉色為此變得明媚起來。他讓人把帶來的物資交給婦人,回去後便囑咐拿罐的親隨將東西下在王庭的水裏。“我們的人……”“你們帶人注意便是,其他人也不必提醒,省得別人發現我的帳裏沒有疫病之人,將我綁了拿去問罪。”呼扶羅的內心比親隨想得還要殘忍,說出的話更令人感到不寒而栗:“記得避開右穀蠡王的大帳,然後在顓渠閼氏那兒多下一點。“他的叔叔滑不溜秋地令人生厭,但也必須留著以防大漢翻臉。至於阿嘎。呼扶羅對阿達留著顓渠閼氏的行為感到不滿。果然是年紀到了,行事愈發地膽怯起來。“記得把蘭氏的巫醫清理幹淨。”他可不是老而戀舊的阿達,會給人以威脅自己的把柄。“屠賢,這麽做是不是太……”一旁的當戶剛想勸勸呼扶羅別把事做絕,就被刀子止了話語。依靠暴力是無法讓眾人臣服,更別提這過河拆橋的行為擱哪兒都遭世人唾棄。當戶摸著臉上的劃痕,內心進入天人交戰。不從就是違抗命令,從了就是名譽掃地。更難辦的是他還無法告知單於。即使單於願意信他,呼扶羅也可以把鍋扣給他這告密者,到時單於為了避免事態擴大,肯定會拿背主的當戶出來頂嘴。這可真是跟了一個難辦的主兒。當戶擦著頭上的汗替呼扶羅把製毒的老婦處理幹淨。而在拿著毒罐的親隨往王庭的水罐下毒之際,呼扶羅也抓了把能發汗的藥草給自己服下。不出一周,王庭便有奴隸發了疫病倒下。起初是顓渠閼氏的帳裏有人嘔吐高熱,緊接著是顓渠閼氏的女奴和照顧王子的奶口病倒,隨即便將疫病傳給年幼的王子與上了年紀的閼氏本人。而等人把此事報給養病的軍臣時,王庭內已倒了一片。包括呼扶羅在內的王子都發了高熱,一副要讓軍臣體會滅嗣套餐的可怕景象。“究竟是誰搞出了這種破事。”軍臣的憤怒遠超裝病的呼扶羅的預期。他不懂對吊著氣的軍臣而言,王庭的穩定有多重要,還以為在兩個弟弟與祖母去後,他這唯一的繼承人能操控叔叔挾製堂祖,以達到能幼主專政的美妙局麵。然而這個心狠的惡種低估了一垂死君王的臨終瘋狂。軍臣隻是疲於管事,而不代表他沒有能管事的能力。於屠日禪在王庭出了大瘟疫後緊急回歸,就此沒了郝宿部與折蘭部的控製之權。軍臣的當戶和郝宿王從顓渠閼氏的大帳開始,將沒病的人都帶去問話。能被軍臣指給孫子的親隨都是年輕一代,哪裏挨得住郝宿王的老辣審訊。重刑之下,別說是呼扶羅派去下毒的人,就連劉瑞安在王庭的細作都被挖出一半。第556章 軍臣想過匈奴會因攣氏的分裂而走向滅亡,想過會被高速發展的大漢奪走土地。再不濟,讓沒了一截的大月氏來反攻匈奴也是可以接受的,畢竟這都屬於可以預測到崩壞局麵。當領導的最怕什麽?最怕那種腦子犯軸心一橫,不管不顧殺全家的天生壞種。這擱現代就那種“因為隔壁的飯菜好吃,或是隔壁的親戚漂亮,所以我要再殺一人來達成目的”反社會們沒啥兩樣。警察不怕情殺仇殺,最怕這種“無理由”的殺人模式。同理,政客不怕野心家們,更不怕想騎牆的野心家們,因為他們利字當頭,隻要是能混到權力的後半場者,都不會是無法交流的天生蠢貨。反觀沒有一點ac的天生壞種……“啪!”呼扶羅被郝宿王帶進大帳的第一秒就遭到來自阿達的巴掌。軍臣氣得腦子有千隻蜜蜂嗡嗡作響,下手更是沒有輕重:“你這蠢貨。”“蠢貨。”呼扶羅的右臉頰因此腫起,側切牙與中切牙也因此鬆動。“阿達消氣。”目的達成的呼扶羅也不介意對暴怒的軍臣做低伏小,反正他的兩個弟弟不死也殘,除了他這活蹦亂跳的長孫,軍臣沒有別的選擇:“此事並非我一人就……”“啪!”呼扶羅的嘴巴被軍臣打得一陣酥麻。事已至此,他也不必遮掩什麽,吐出一口鮮血問道:“您要如何處置我這愚昧之孫。”軍臣的手掌因近年的養病而沒了一層厚厚的老繭,加上他也年事已高,骨頭變得比年輕時要更為脆弱,所以他把孫子的臉龐扇偏移時,自己也被震得掌心一片酥麻:“我不是因你的狠毒而給你教訓。”郝宿王想扶起被訓的呼扶羅,但被軍臣抬手製止:“我是因為你沒有你想得那樣聰明才給你教訓。”軍臣知道愚蠢的孫子想把髒水潑到劉瑞身上,這在匈奴還有幾分餘力時是很可行的,但是現在……劉瑞:居然還有這種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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