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不錯的。”阿納斯塔斯隻畫完上身的大致結構,醫家便爽快給出信鄉居的登台券。“小……這位醫者可有教學之心?”拿到圖的醫家博士發來邀請:“不才在醫家還有三分薄麵,可做您的引薦者。”“這要問問帶我來的漢使此事是否可行。” 阿納斯塔斯的內心升起被承認的滿足感,但又不能做主答應對方的邀請。醫家的博士以為他是西域人,所以需要引路者的擔保才能過來上課,所以也沒進一步地強求對方:“這是自然。”他從懷裏摸出印章,給阿納斯塔斯寫了推薦:“隨時歡迎你過來交流醫學知識。”沒想到有意外收獲的阿納斯塔斯心下一喜,琢磨著等宮裏來人便與其說說今日之事。阿納斯塔斯的開門紅也影響到了其餘三人。第二個把信鄉居的登台券拿到手的是卡塔利亞,畢竟她的考試無需手指打結,算得出就算,算不出就重頭再來,沒有那些個彎彎繞來奪人經曆。代達羅斯和安德烈亞斯比其餘兩人費些功夫。墨家提供的零件又小又密,拚錯一個得拆掉大半。而木告板上的題又圖文並茂,讀起來比做起來更考驗水平,更是考驗安德烈亞斯的心理素質。“合格。”趙石子在阿納斯塔斯和卡塔利亞通過考試時就猜出他們的真實來曆:“你們是被安息送來的外邦工匠?”卡塔利亞心下一驚,對墨家博士的態度變得更為小心:“您是……”“墨家的無名之輩。”趙石子朝緊張的卡塔利亞擺擺手,示意她別把他想得那麽可怕:“女史趙子鳶是家妹。”難怪對方知道這事兒,合著是有親戚在宮裏。因為聽過妹妹聊起希臘工匠的事兒,所以他對四人的好奇未止於此:“希臘也有皇帝嗎?也有堪比未央宮的宏偉建築。”“當然。”上一秒還頭疼不已的安德烈亞斯下一秒就挺胸抬頭,無比驕傲道:“你要是能親眼見到帕特農神廟與雅典歌劇院就不會覺得賽裏斯是文明的福地。希臘亦是文明發展,延續的風水寶地。”“那可真是值得期待。”趙石子的態度出人意料的友善:“你們若想去信鄉居那兒試試深淺,不如等到三日以後。”“三日後是特殊日子?”“嗯!”趙石子從桌案的空格裏摸出一把純銅鍍金的傳驗:“信鄉長公主的生辰。每逢此時,信鄉居有特殊節目。若是你們運氣夠好,沒準碰到陛下親臨。”“謝謝。”既然對方給了消息,他們也不急於一會兒。“你們若是閑來無事,可以去秦鹹陽城的遺址瞧瞧。”趙石子比他們見過的大部分官吏都精於交際,是個可以深入交往的人:“那是屬於上個朝代的殘缺榮光。自打項羽燒了秦朝的百年之都,那裏就成無人問津的廢墟。”他的聲音微微一頓,隨即糾正自己的發言:“也不算是無人問津吧!至少回來探親掃墓的秦人還會拜訪舊都,也算是給遺跡上的冤魂一絲安慰。”“聽起來像賽裏斯的特洛伊。”代達羅斯再次吐槽文明的通性:“所有的美好都毀於火焰。”“無論是文明還是知識,都會被那暴虐的火焰,愚昧的暴行摧毀殆盡。”…………西域,莎車國。“這天真是沒法過了。”不起眼的角落裏,兩個從東邊來的匈奴人包得比埃及的木乃伊還嚴實,共享著已所剩無幾的馬奶酒道:“夏日圖讓咱們來這兒做個賊人真是墮了右賢王部的名聲。”“不是做賊,是向西域購買粗鹽。”他的同伴比他矮了半個頭,露出的胡須微微發白,應該是匈奴裏的罕見長者:“伊稚斜那混賬羔子真是不留活路。還有蘭氏……”一提到隨前.左穀蠡王叛出匈奴的蘭氏部,包括右賢王部在內的匈奴諸部都咬碎牙齦:“也是拖了他們的福,單於有足夠的借口大開殺戒。”凡是和蘭氏有關的人和畜都死了一半。別說是王庭,就連匈奴的右賢王部都死了七個相關人士。羅姑比這單於的叔叔原本是坐山觀虎鬥,但伊稚斜把匈奴的臨海點都悉數吞掉,加上內部的鹽湖鹽海都靠近曾經的蘭氏部,所以匈奴陷入了讓各部頭疼的鹽恐慌。漢匈簽訂停戰條約時,一隻肥羊能換一罐粗鹽,但是到了今日,兩隻肥羊加一隻羔子都難換粗鹽。大漢的那個殺千刀的皇帝似乎和遠在扶餘的伊稚斜達成默契,務必要把匈奴的黃金徹底榨幹才善罷甘休。當然,大漢的那個殺千刀的皇帝還沒把事做絕(他們倒是希望劉瑞把事做絕,這樣就有理南下),因為對靠近大漢的諸部而言,鹽價的上漲同時也是撈黑金的絕佳機會因為那個殺千刀的皇帝有意借著匈奴的鹽荒挑起各部的生存矛盾。比起被漢人敲骨吸髓,這群直到內部大亂還瘋狂壓榨匈奴同胞的二鬼子是最可恨的。“真懷念能南下搶劫的日子。”個高的匈奴人拉下頭罩,仰頭把空蕩蕩的水壺抖了又抖,結果隻有鹹腥的汗水流入口裏:“樓蘭那個牆頭草姑且不談,怎麽連莎車都能給咱臉色。”“給咱臉色的是莎車嗎?而是……”年老的匈奴人舌頭一頓,煩躁地從頭頂撥下一堆沙子:“你在這兒像娘們一樣的抱怨也管不著事兒,還是想想怎麽完成夏日圖的任務。”“話雖如此,但是耆賢隻給咱這三瓜兩棗,怎麽用這三瓜兩棗買來冬日的三月用量?”匈奴的冬日可不是開玩笑的。同理,西域的冬日也不好過。尤其是對西域的鹽商來說,冬日漲價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因為日照更少,曬鹽的難度上升,出鹽率更低,不漲價都對不起冬日製鹽的辛苦。哪怕是有火井出鹽的巴蜀,冬日給員工的取暖費和上工費也折在上漲的鹽價裏,所以在冬日的前兩月裏就有人因囤貨推動鹽價上漲。西域最大的鹽湖在烏孫手裏,剩下的鹽湖位於東南角,有一大半處於南羌的活動區。這一刻的匈奴人無比希望祁連山能原地消失,好讓他們直接去搶南羌的鹽。“總之莎車不能動。”年老的匈奴人在西域走了大半輩子,交往過的西域貴族不計其數,自然明白此時的莎車並非以往的莎車,而是由大漢、安息、大月氏與烏孫劃定的貿易免戰區。仗要打,生意要做。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江湖是爾虞我詐和人情世故。“能買多少買多少,買不了的就扯些人在烏孫的門口搶上幾袋。”反正軍臣回過神後又讓折蘭部去看著有點不聽話的烏孫,後者就算被搶東西也會以為軍臣發瘋,故意在他門前挑事。“不過話又說來,莎車人的日子還真是好的令人豔羨。”因為不能打草驚蛇,所以他們進程時就交了所謂的入城費,進市場前又要買個入場的憑證。合著他們一袋鹽沒買就花了七十錢。特麽南下搶劫也沒這麽能賺。難怪右賢王天天嚷嚷著西域人富,西域裏的莎車更是出油大戶。“是啊!看得我都想給他們幾刀。”一提到動手,個高的匈奴人來了驚人:“不如咱們……”他話未落,就被同伴打了嘴巴。第491章 “打打打,兩嘴一張的就知道打。”年長的匈奴人戰術性地回頭,發現沒人理會他們才繼續說道:“你當你是匈奴單於啊!還扯幾人在烏孫的門口搶人食鹽。”這要是擱獵驕靡的時代,搶就搶了,多半是由王庭或右賢王部的出麵安撫,給點黃金也就算了。可現在不是匈奴能胡作非為的時候。別說是烏孫這種龐然大物,西域小國裏都有人敢牆頭觀望,嚐試性地給自己找個新的後台。當你無法靠武力獲取別人的認同時,就得考慮其它方麵的利益交換。“莎車隻是跳板,而且還是緊隨龜茲的小跳板。沒了莎車,肯定會有其它的國家頂上莎車的跳板空缺。”年老的匈奴人搖搖頭道:“最怕莎車因此亡了,大漢與安息轉頭找了西域以外的跳板進行貨物交易。”“這有問題嗎?”“問題可大了。”年老的匈奴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對方,真想撬開對方的腦子看看裏頭是不是水:“光長個頭不長腦,就是神仙也枉然。”個高的匈奴人莫名其妙地挨了頓罵,但還是把腦子湊上等個解釋:“不是聊莎車是兩國的跳板嗎?怎麽扯到我頭上了?”年老的匈奴人:“……有你這樣的蠢貨,何愁匈奴不被玩死。”氣歸氣,但還是要挽救匈奴岌岌可危的平均認知:“咱們要是南下砸了莎車的場子,莎車恨誰?”“恨咱。”“漢朝與安息要是換了場子,誰會少賺?”“莎車。”個高的匈奴人撓撓剃光的後腦勺,瞥見同伴再次抬起蠢蠢欲動的右手而絞著腦汁添上幾句:“樓蘭?龜茲?總不會是烏孫吧!”年長的匈奴人不斷地張開手掌又握拳,張開手掌又握拳,如此重複了七八次才吐濁氣:“是整個西域。”他瞅著似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的愚蠢小子,認命般地繼續點化已經快成千年古董的榆木腦袋:“人一有錢做事就會瞻前顧後。單於如此,右賢王如此,西域裏的諸多小國也是如此。”“眼下他們日子較好,明明是一沒啥本事的放羊娃,但是仗著天時地利爭得通商的絕佳賣場。”年長的匈奴人語氣一頓,隨即帶著挫敗感道:“無兒無女又無羊的滾刀肉們自然可以喊打喊殺,可坐擁著千萬牛羊、百萬子民的撐犁孤塗是滾刀肉嗎?賺了錢且還有大把的過路費可躺著賺的西域人是滾刀肉嗎?”“可怕的不是一無所有,而是得到一切後又突然失去。”“眼下的西域之所以沒明著反對匈奴的統治,就是因為匈奴雖敗,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單於和右賢王雖奈何不了南邊的漢朝和西北邊的烏孫,但把西域的場子砸爛還是綽綽有餘的。”“懷揣玉石……誰還敢舉大刀拚命。”要是大漢再陰狠得點,轉了場子又拿下東南的羌人鹽湖。同樣陷入鹽恐慌的西域人會親自證明什麽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玩命的不怕光腳的。”這麽看,大漢的小皇帝還挺厚道的。倒不如說,他是為了謀票大的被迫厚道。“先買鹽吧!”教育完那榆木腦袋的匈奴人拉拉頭上的擋沙麻布。匈奴一敗,貿易到的東西都次了許多,甚至還有黑心腸的故意摻著次貨去賣正常貨色。以往的大漢麻布多少還能擋點風沙,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每次都能抖出半筐建築材料。莎車國的貴族們打仗不行,但做生意是真的很有兩把刷子。時隔五年再來莎車,眼前的一切都變了又變,往來的莎車人們不僅操著更多元的口音,衣服首飾也隨之變得精致不少。與其相比,匈奴的當戶都成了窮鬼,上檔次的四貴種在閑錢不少的莎車國這兒也不過是肚子大點的鄉下土財主……說是樸素也不為過。“那麽大的寶石吊在沒點肉的耳朵上,也不怕把耳朵扯成細條的兩半。”個高的匈奴人絕不承認他是羨慕莎車國的財大氣粗,以及不必抄刀上馬就能過得十分體麵。“你有糖引嗎?”“沒有。正在走老親家的路看能不能從安歸亞那兒借出一張。”“安歸亞的手裏有糖引?”“有,但不多,先到先得。”交流的人裏手上戴著十幾個戒指的狂爆粗口:“【嗶嗶嗶】……,那趁火打劫的混蛋羔子要價多少?”對方比了個數字七。戴戒指的男人立刻跳腳:“這麽貴?他怎麽不去搶。”“就這,還是我用六隻肥羊,一打茶葉換到的內部價,沒關係的連被搶都輪不上。”聽了這話,比數字的男人立刻不幹了,甚至比戴戒指的男人還像甲方:“幹不幹?不幹我就另找他人。天底下的聰明人又不止你康阿芬一個,尤其是搞兩邊倒賣的,沒有一個不想法子弄到糖引。”比數字的男人挺起胸膛,愣是以矮小的個頭在氣勢上壓倒對方:“你知道把大漢的絲綢賣到安息,然後把安息的寶石、葡萄酒賣到大漢有多賺嗎?這麽簡單的生意,是個有刀有馬敢玩命的都能賺得盆滿缽滿。”說罷他還拍拍對方的胸膛,下巴抬得能指太陽:“常在沙漠走,誰刃不沾血。誰會帶著砸死人的黃金交易?還是說用牛皮包著糖塊交易?”雖然後者也能交易,但是沾上沙子、汗水、皮革味與血水侵染的糖塊肯定貶值一半。不,應該說是貶值一半都算對方保存得當。戴戒指的男人活似被掐住脖子的公雞,原地仗著紅臉抖動鋼絲球的胡須。比數字的男人可不理會成年人的窘境,還是在那兒咄咄逼人道:“幹不幹?不幹我就找下家了。”“幹!我幹。”戴戒指的男人牙一咬,心一橫地答應下來,握手的力道幾乎要把對方幹碎。“輕一點。”比數字的男人眉頭一鬆,但很快便皺得可以夾死蒼蠅。二人雖是達成合作,但不會在這種地方進行交易,而是切了羊肉下酒,也算是為不愉快的口頭交易慶祝一下。聽完全場的匈奴人也冒出一個大大的疑問:“糖引是啥?”個高的匈奴人瞪著眼向同伴問道:“糖引是啥?”年老的匈奴人無語回道:“你問我,我問誰?”莎車國裏想做生意的多如牛毛。尤其是在海量的資產,大量的人往這裏湧後,即使是個話都不清的放羊娃也想著掙錢。而且就這龍卷風口的火熱現狀,即使是給行商牽馬,擦個小桌,也能賺得以往一月的吃飯之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西漢皇子升職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六月飛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六月飛熊並收藏西漢皇子升職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