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陳午的話把館陶長公主氣得夠嗆,但又不好在公開裏徹底爆發,所以隻能咬牙切齒道:“回去說,回去說。”陳午注視著館陶長公主狼狽離去的身影,順著圍欄跌坐在地,最後發出一聲歎息。“沒救了。”他的妻子真是沒救了。悲哀之下,陳午竟產生想要自我了斷的衝動。然而想想大瘦身的家產,想想自己近日遭受的一切,陳午又振作起來,琢磨著如何才能東山再起。比白手起家更難的是什麽?是讓自己的財富傳承下去。堂邑侯陳嬰原是項梁的人,轉向高祖後也隻得封六百餘戶。而在那些封王封侯得大佬們接連倒黴時,堂邑侯陳嬰卻能經營著人人想要的鐵礦,並且還把六百多戶的封地增加道到一千六百多戶,甚至還讓孫兒娶了皇帝的嫡長女。轟轟烈烈的傳奇人物誠然令人無比豔羨,但是對後人而言,陳嬰這種暗中發財的才是最可貴。所以在堂邑侯府的二三代裏,他們接受的教育不是一鳴驚人,而是如何把財富傳承下去。如果不是娶了公主,堂邑侯府沒準可以苟到西漢結束。不過就另一方麵而言,沒有館陶,陳午也不可能做大做強,如今栽倒劉瑞手裏,隻能說虧了,但也沒虧得太狠。畢竟他那六百多的初始食邑還沒被收回呢!說是重頭再來……嘶……好像也沒那麽嚴重。頂多是一朝回到結婚前。這麽看來,太子豈止是手下留情啊!他都快放了一個大海了。自我安慰能力一流的陳午在被獄卒放出來後表現得比預料中的還要善解人意。無論是去調查外戚的貪汙情況還是跟著少府清查涉案人員的家產,陳午都十分爽快的答應了。這副不過腦子的模樣讓劉瑞都下意識地提醒道:“姑父你要不再考慮一下?”不是他心軟,而是瞧著堂邑侯陳午的精神狀況總有種對方會暗中搞事的錯覺。這幾日沒休息好的堂邑侯陳午立刻明白是自己的態度讓對方懷疑,隨意做出苦澀的模樣,卑微道:“臣知自己難以獲得殿下的原諒,所以隻求此刻的配合能夠獲得安享晚年的許可。”“是嗎?”劉瑞並未因此放下戒備心,不過卻也露出可以理解的模樣:“姑父也是做大父的人了,自然該回封地享受兒孫侍奉。”劉瑞咬重“兒孫”二字,後者自然聽出劉瑞的言外之意,於是立刻表態道:“臣近日總覺得胸口發悶,難以喘氣,所以希望不孝子能貼身侍奉,還望太子降罪。”親阿父都表態了,而且還有孝道的大旗。劉瑞重新打量這個憨厚老實的姑父,點點頭道:“如此甚好。”堂邑侯府的二公子一走,剩下的“垃圾”也沒理由留在北宮。隻是……“館陶姑母會與您一起回去嗎?”身為阿父,陳午自然能帶走孩子。不過考慮到館陶長公主的一貫強勢,以及劉啟非常非常地偏袒阿姐,劉瑞又眉頭一緊地感到不妥。畢竟這家百分八十的殺傷力都是館陶長公主貢獻的。而以堂邑侯陳午十年如一日的妻管嚴情況來看,指望他能說服館陶長公主還不如讓陳午與館陶長公主和離。但是就他兩的情況來看,這種事情也隻能想想。畢竟皇家絕不可能讓館陶長公主做被和離的那個,而在沒了館陶長公主的虎旗後,被刮地皮的堂邑侯也不會好到哪兒去。這也是陳午沒法與館陶長公主進行切割的主要原因。“不知太子可否讓臣見一麵陛下。”陳午是個實在人,明白不能萬難交由太子處理。尤其是跟自家相關的事,甩給別人隻會讓自己死得更快:“一麵就好。臣有法子求陛下允許館陶長公主隨臣回到封地定居。”說是“求”“允許”,實際就是陳午找個可以壓製館陶長公主的人逼她離開,而劉啟也能體麵地把阿姐逐出關中,避免她在劉瑞登基後繼續作妖。“一家人間哪裏需要如此客氣。”既然人家如此識趣,劉瑞也不介意幫點小忙。因為有館陶長公主和劉瑞作保,堂邑侯陳午當天下午就出獄回府,然後不等館陶長公主詢問他與劉瑞說了什麽,他便提來兩個兒子,親手將其打了個半死,看得館陶長公主又氣又怒道:“反了你,居然敢當著我的麵打我的兒子。”“那也是我的兒子。”氣喘籲籲的陳午絲毫不怕怒火中燒的館陶長公主,甚至還在對方的雷區上不斷蹦:“你不如問問你的好兒子們做了什麽。”瞄兩眼瑟瑟發抖的兩個癟三,陳午又氣不打一處道:“你把長壽殿的門檻都踏破了才讓二郎在北宮謀個舍人的官職,可這好兒子借北宮的名義幹了什麽,斂了多財,你不會毫無察覺吧!”陳午本想讓館陶長公主反思她在教育上的諸多問題,可是瞧著館陶長公主無比心虛的模樣,他便意識到自己的妻子肯定指示小兒子幹了不該幹的事。“難怪……”“難怪二郎在北宮裏也有恃無恐,合著是有當阿母的長公主做靠山啊!”順風順水了大半輩子的陳午跌倒在地,捂臉痛哭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哪!”若不是怕館陶長公主暴跳如雷,陳午定會痛哭自己娶妻不賢,致使晚年受此大難。麵紅耳赤的館陶長公主見狀,也是破罐子摔道:“子不教,父之過。你從宮裏拿鐵礦銅礦時怎不痛哭家門不幸?你家卷入齊哀王之事時求我替你周旋一二時怎不哭家門不幸?”回到家的館陶長公主也顧不上臉麵不臉麵的,直接上手怒撕陳午:“你個沒良心的怎麽不管你的兒子?合著他們是天生地養,我一個人給生出來的?”不敢還手的陳午後狼狽地在庭院裏與館陶長公主周旋,心裏更是苦澀至極。他要能管三個孩子,也不至於讓二子生得刁滑猥瑣,獨女變得囂張跋扈。如今兩個兒子已是徹底沒救了,還是從孫子輩的開始扭轉吧!至於阿嬌……差點被老婆抓破相的陳午決定把女兒留在薄姬身邊。能救一個是一個。有薄姬管著,阿嬌不說收收性子,但也能收收館陶嬌縱出來的囂張跋扈。…………堂邑侯離開的消息自然沒有瞞著別人。而且在劉瑞的示意下,陳午幾乎是大搖大擺地離開。這一特權不僅刺痛了詔獄裏的其他人,更是讓還在等人撈出他們的“一次性利刃”都咬牙切齒地表示會好好招待館陶長公主一家,也算是對他們坑了一眾外戚的報複。不同於擁擠陰冷的詔獄,內官獄的結構更為小巧精致,更像是驛站而非監獄。雖說都是劉啟的庶子,但皇子與皇子間也是有壁的。例如被薄皇後收養的劉越劉寄與完全是被兄長連坐的劉發……要麽是進內官獄走個過場,要麽是在進來後得到優待。而在劉瑞醒後,剩下的皇子還沒來得及在各自的官邸裏鬆一口氣,就被宗正拎了回去,然後見到大難不死的劉瑞。“孤以為咱們兄弟一場,太子好歹在北宮設宴,讓兄長們吃飽喝足後再來想想如何回答太子的問題。”第一個回話的劉彭祖吊兒郎當地看著上身坐直地劉瑞,調侃道:“你裝了這麽久就不嫌累嗎?”“累啊!可是世間哪有白得的東西。”劉瑞笑道:“七兄要是願意出錢的話,孤也可以設宴招待諸位兄長。”劉彭祖一副“你設宴,我為何要當冤大頭”的表情,結果不等他出言嘲諷,劉瑞便繼續說道:“畢竟七兄借賈家之手勒索淮南翁主,這白得的幾百金足夠讓幾位兄長盡興而歸。”“你威脅孤?”被戳破的劉彭祖隻是短暫地慌張了下,隨即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開水燙的模樣:“父皇知道這事嗎?”“不知道。”劉瑞明白這事鬧到劉啟那兒也不會有任何結果,所以他得曲線救國:“但是七兄的大舅一定想知道自己是怎麽被親外甥‘架空’的,並且也樂意撬開某些人的嘴,讓他把挖出的墓土都一一吞下。”劉彭祖的表情再次一變,心裏更是慌得不行。他之所以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就是因為算死了賈家會棄車保帥,不會讓廣川王外甥受到牽連。參考梁王妃一家在梁國的一手遮天與薄家的崛起,賈家還做著去廣川國和中山國當地頭蛇的美夢呢!豈會在臨門一腳時讓自家人壞了好事。瞧著劉彭祖終於慌了的劉瑞也是十分愉悅地讓其體會了把被陰陽怪氣的滋味:“相信七兄的大舅十分樂意為七兄證明,省得七兄背上一個掘了外家祖墳的罵名。”“劉瑞你………”氣急敗壞的拍桌而起,但是想到劉瑞的儲君身份,以及他被捏住把柄的事實,這位能屈能伸的廣川王又生生咽下舌尖的髒話,皮笑肉不笑道:“一家人何必鬧成這副模樣。”第197章 “是啊!都是一家人,所以七兄與外王父家到底是什麽仇,什麽怨,才會做出……”劉瑞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一言難盡”,看得劉彭祖異常火大:“非要掘了外王父家的祖墳。”劉彭祖的表情已經扭曲成抽象畫了。如果畢加索在這兒,估計隻要照著畫就能在表現力上有所突破。“孤還是第一次覺得太子的嘴真不是一般的討厭。”劉彭祖像老黃牛一樣喘著粗氣,坐下後還是一副嘴不饒人的架勢:“不知父皇是否知曉太子的真麵目。”“真麵目?”劉瑞不免沉思道:“孤都不知自己的真麵目如何,怎麽七兄一副比孤還了解孤的架勢?”當然,提到那位宣室殿的涼薄之人,劉瑞也不忘紮心道:“父皇是否見過孤的陰暗麵尚且不談,隻是七兄……”劉瑞眼裏包含著憐憫,鄙夷,與嘲諷,隨即用哭笑不得的聲音問道:“你站在父皇麵前,他能認出你是誰嗎?”什麽叫暴殺,這就叫暴殺。不知各位玩過一款名為《皇帝成長計劃》的遊戲沒?昏君玩家在論壇裏提到自己的兒女時大都隻會重點培養嫡出的子女和寵妃的子女。至於那些剩下的添頭……別說是記住與培養,甚至不會親自取名,而是讓禮部隨便挑個。賈姬雖是劉啟的寵妃,但是對賈姬所生的兩個兒子,劉啟也關注有餘,寵愛不足。劉彭祖出生時恰逢賈姬得寵,所以他被劉啟命名為“彭祖”。一是因為道教的神仙裏,彭祖以長壽著稱,而另一方麵是賈姬有意討好婆母,所以借兒子的命名讓當時已有裂痕的劉啟與竇太後關係緩和,從而在劉啟登基後越過程姬,成了第二個被封夫人的良娣。如果沒有劉瑞橫插一腳,按照曆史軌跡,劉彭祖會在劉遂兵敗自殺後得封趙王,然後開啟他那無惡不作的一生。順帶一提,他的第一任太子劉丹也是個畜生。所以他們老劉家的藩王也是在人渣的賽道上不斷探索,生動形象地展現了什麽叫物種的多樣性。“一家人?”劉瑞嚼著這個熟詞,意味深長道:“這是孤在醒後第幾次聽到這話了?”從館陶長公主到劉彭祖,好像人們說來說去就隻會那幾句話。劉彭祖被劉瑞瞧的麵紅耳赤,隻是這裏沒多少是因羞愧而起,多是說了愚蠢之話的惱羞成怒。“所以咱們是連麵子上的兄友弟恭都不要了?”劉彭祖見劉瑞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立刻對其轉移態度道:“你把孤扔內官獄裏總不會是為了問罪,更不可能背著父皇動用私刑。”“七兄本事難得的聰明人。”畢竟是把關中派去的兩千石大臣都玩弄於股掌之上的男人,如果他學好,沒準會是劉瑞的競爭對手:“反正這裏又沒別人,不如咱們省去寒暄,直入主題?”劉彭祖比了個“請”的手勢,隻聽劉瑞繼續說道:“孤知七兄對付那些不聽話的人很有手段,不如替孤撬開某些參與者的嘴?畢竟他們要是沒有助紂為虐的話,七兄也不必落得這個下場。““給個明確範圍。”“周亞夫和周仁的附庸。”劉彭祖聽後有些詫異,同時也死性不改地諷刺道:“孤的弟弟何時變得這麽善良了?居然還沒弄死這兩罪魁禍首?”“他們也不算罪魁禍首,隻是看在二人都為大漢辛苦了大半輩子的份上,讓其體體麵麵地走了。”不出意外的話,他今天就能收到二人的自裁消息。隻是那大老粗的酈寄當個跑腿小弟還行,抄家這種細致的活計還得由專業人來。“七兄的本事……孤是深有體會的。”即便沒有架空大舅去撈金的破事,曆史上的劉彭祖在搞錢上也極有心得,不僅撈的副業收入趙地的稅收,更是在當王期間從未引起趙地民變。就這本事,你讓他去後世從商興許能成一方黑商。不知為何,瞧著劉彭祖,劉瑞真想讓寧成對付他。一個是史上有名的刁滑藩王,一個是比帶崽的母虎更可怕的絕世酷吏。如果不考慮後果,劉瑞還挺想試試養蠱,看是劉彭祖搞死寧成,還是寧成搞死劉彭祖。“想必讓七兄徹查周亞夫與周仁的附庸,一定會有令孤欣喜的收獲。”“劉瑞,你可真是個混蛋。”劉彭祖咬牙切齒地讚美道:“除了孤,還有誰被太子殿下如此看重,收了這等替人背鍋的美事。”是的,在劉彭祖眼裏,他就是給劉瑞背鍋的。周亞夫與周仁,一個是先當中尉,再當三公的功臣之後,一個是在劉啟還是太子時就深受寵愛的近臣。二人花了幾十年構建起的勢力豈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更麻煩的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徹查這種硬骨頭的同盟必須得是身份夠硬,態度夠狠的人,不然就是刮層腳皮除了惡心還是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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