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這種蠢笨之物都能身居高位,而自己隻能在他手下呢,這世道並不公平,他清楚,這是因為自己家族的門第不如對方高貴,所以才會這樣。就算是各種事物都是他這個副手去處理,但是真正可以被記住功勞的,永遠都是他的上官。自己是具體做事的又怎麽樣,沒什麽用處,因為他的家族人脈寬廣,所以就可以這樣漠視他的功績。這叫長孫堅心情鬱鬱,野心不斷的從他心間孕育而生。這世間總愛以門第高貴來論人定品,寒門永遠是被踩在腳下,家世高貴的不論子弟多麽愚鈍,連字是否認識不認識都不重要。隻要出身好,就可以被定為上品,肥缺任由挑選,為了叫這些人能在任上過得更輕鬆,還會有人主動去幫助他們篩選有能力但是門第低微的人,來去幫助這些高官子弟。就是這樣,長孫堅遇到了他的上官,度過了壓抑灰暗的一陣時光,別人也許會就此屈服,迫不及待的去巴結討好上官,來為自己謀求利益。可那時候的長孫堅還有自己的堅持,他有才華有能力,現在有了施展所能的平台,為何不大展拳腳,好好表現自己,來希望有人能賞識他的才華。他也是這樣做的,結果辦了很多漂亮幹脆的事情後,隻迎來了越來越多的工作,他的辛苦全成了上司的美名,甚至於對方家族幫他運作一番,他很快就高升了,沒有給他任何補償,好像拿走屬於他的名聲和功績,本就是他這個下等人天經地義要奉獻給上等人的。長孫堅怎麽會容忍這樣的事情,他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越飛越高,自己卻無動於衷,他更不是什麽不爭不搶的善良性子,反倒是記仇的很,而且有耐心進行布局。在這種被奪取功勞的事發生後,他終於不再忍耐,去忍耐心底日夜不息的大火,他要報複,要想盡一切辦法往上麵爬,爬也要爬到最高處,再也不要麵對這樣的狼狽和窘境。他確實有點天賦和運道,因為之前就考慮過會被奪走功勞的可能性,所以他在處理事物時,悄悄漏了點尾巴,這些藏得很好,如果能順利幫他升官,他自然會悄悄抹平,不留下痕跡。但此時此刻,這成了他翻盤的機會。他做的工作是修築河堤前的準備,這是個辛苦活兒,他在大太陽下跑了很多天去測量水位,又去向周圍的老農打聽往年的水位線和各個時節的變化情況,還去翻閱了很多留下的水文資料以及當地的縣誌等等。終於到了一切準備做好,將圖紙繪製完畢,他猶豫了片刻,在上麵改動了幾個數字,如果沒人去跟他搶奪這份方案,他自然會改回來。如果誰跟他搶,他也不會叫對方好過。果然,這份圖紙沒留住,長孫堅冷眼旁觀上官習慣了他的能幹,也沒有防備他笑臉相迎下的憎惡,連驗證都沒有,就這麽安排人去按照圖紙修築河堤。他像是毒蛇一樣等待著,上官在修好河堤後,借著這份功勞就升職了。但好景不長,很快就進入了雨季,暴雨滂沱,接下來的事情可以想象,新修築的河堤潰敗倒塌,淹死了不少百姓,這件事鬧得很大,上官最終得到了處罰。雖然是罰俸祿和暫停職務,叫人去避風頭。這點懲處,簡直輕的跟沒有一樣,此人壓根沒有放在心上,更不會察覺到暗中有人始終盯著自己了,也就沒有把長孫堅給推出去頂罪,畢竟他這個職務,明麵上就是因為這份功勞才得到的。但是打蛇不死深受其害,長孫堅暗中煽動人前去請願,說是要嚴懲狗官,都是狗官貪汙腐敗,材料用料不足,這才會河堤倒塌。這請願當然沒什麽用處,畢竟誰也不會為了一群庶民來去懲處高門子弟,盡管對方此時正在家中閉門反省。但長孫堅要的就是這份不同意,他真正的目的是讓失去了家園和親人,討不了公道的暴怒民眾,在高門子弟沒當回事,出去繼續花天酒地時,趁機就故意泄露他的行蹤,使得出去玩樂,所以沒有帶其他人的高門子弟沒有防備的被捅死。直到這時候,長孫堅的報複才算完成,很快他就轉手把那個被教唆的百姓賣給高門子弟的家人,因為他之前一直用假身份蒙麵和他接觸,那時候的說法,是害怕告訴他太多,他萬一泄露出去,自己會被高門子弟報複,所以才會蒙住臉,也不擔心自己會被認出來。解決了仇人後,長孫堅借著這份恩情逐漸往上爬,高門子弟的家人給了他不少幫助,期間,長孫堅始終表現的和自己的前上司關係很好的樣子,還十分懷念他,誰也沒看出來,這件事都是他在謀劃。感謝那些高門大戶,也習慣了眼睛朝上,不肯低下高貴的頭去細細觀察他這個小人物。他知道自己所作所為,被發現了絕對沒有好下場。但人生在世,不想冒一點風險,自己家裏也沒有幫助,那憑什麽是他能爬上去。況且,他已經觀察過了,這戶人家平時就囂張跋扈,對於身份地位不高的人,是不會認真打量的。他確實是有運氣的,在前期瞄準後果斷行動,這把豪賭他贏了,因為長孫堅在這家人看來,身份低微,還沒有值得被正眼看待的資格。就算是隨手賞他一點資源也無所謂,反正家族裏有的是更多更好的,也能叫外人瞧見他們的大方。但這些資源和一些庇護,已經足夠讓長孫堅不用再擔心自己功勞被奪,還借此升職了。有了成功的經驗後,踩著前上官的屍體,長孫堅一步步的往上走,他也逐漸習慣起了這種方式,躲在後麵操控局麵,想辦法調動不同的人來幫他實現目的。因此,在萌生了皇位為何自己就不能坐一坐的想法後,長孫堅也付出了行動,他積極的想辦法經營人脈,來為自己做準備。他不著急,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裴氏的君主總是不長久就身亡,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導致的。但這是個好消息,長孫堅就是這樣慢慢蟄伏等待,魯王是個不錯的選擇,藏在他的旗幟下,長孫堅則在暗暗發展自己的實力。如果魏國滅亡,草原人可不會給他想辦法政變的機會,那些人排外,不會重用信任魏國人,也同時這些人的心態還沒調整好,還在抱著搶完就走的心,並不是合適的篡位對象。所以,長孫堅還在觀望著,預備等到最合適的機會再去出手。就在這時候,他派出的心腹在遠處,看到了控鶴衛抄家的一些動靜,然後慌忙回稟。長孫堅緩緩垂下眼睛,看來是失敗了,小皇帝並沒有他想象中的好對付,此事需要從長計議。第27章 數百米外,耶律承啟正和周圍的謀士商議,此人名為路景苑,為大魏一個落魄讀書人,因為出身不顯,難以被定品,就連能認字,都是靠家裏麵拿出全部積蓄供養出的。他連求學都如此艱難,更別提拿出銀錢去給老師或者中正官送禮了,因此始終摸不到合適的門路。他雖然有才華,但是原本有些感興趣的貴人,隻要一聽他的家世就選擇了放棄。因為他家連最低品的士族都不是,寒門再不怎麽樣,那也是士族。而路景苑卻是個地地道道的庶民,家裏都稱不上有門第,為人有些聰慧又如何,將這種人提拔進來,顯然打破了士庶之分。這九品中正製,可是他們士族能夠代代相傳,世代都有官職可做的重要保障。要是打破了這個先例,引進了庶民,無疑會撕開一個口子。別管這個口子最後會不會封住,過程中能放進來幾個庶民,士族都不會允許這種情況存在。這不同於別的,九品中正製是皇室向世家妥協的結果,這是他們的底線,絕不允許撼動。路景苑就算再有才能又如何,這世間上,有才略卻無法發揮重用的還少嗎。不,這種人多得是,他們往往數年都在苦苦鑽營,希翼通過各種手段來去做官。為此不惜給那些貴人們卑躬屈膝,各種當牛做馬,忍受著嗤笑和謾罵,以及對自己的嘲諷,還要拿出笑臉來去麵對,就怕被記恨在心,影響到前途。而這裏麵有的是寒門和世家旁係之人,這些裏也有大量的聰穎之人,同樣是飽讀詩書,從小學到的隻會比外麵學堂裏教授的東西更深奧,懂得的更多。提拔這些要比找個平民容易多了,而且也沒有那麽大的阻力。既然這樣,無親無故的,誰會冒著風險去拔擢庶民呢。路景苑因此屢屢都被放棄,他自知自家底蘊不足,家中已經是拚盡一切來去托舉他,就是希望他能夠帶領家中擺脫平民身份,能成為士族,哪怕是最低品的士族,也是家中最大的期望了,此後家中麵臨的一切都會不同,擁有了出仕的資格,可以使得往後數代人都受益。至於皇室征辟,他一介庶民,何德何能,能夠使得自己的名字和事跡順利傳入皇家耳中,然後皇上還會因此感興趣提拔他。要知道,世家為了養望,什麽孝子親嚐湯藥侍奉父母、父母死後在墳前結廬而居三年不吃肉、因為長輩生病食欲不振,所以跪求上蒼,蒼天都被孝心感動,降下丹藥太多太多了,那些士族們為了搏出名,手段五花八門,還要花大量的銀錢收買其他人,為自己的事跡鼓吹,不然沒有利益關係和其他因素影響,憑什麽吹捧這些人。出名就有很大可能可以做官,隻是名望不是那麽好培養的,家中隻能希望路景苑自己有出息,能被貴人看中,帶領家裏門第躍升,這未來是如此的誘人,能得到的回報是那麽的美好,怎麽不叫人心神迷醉。可惜的是,他們小瞧了做到這一點的難度,以為有才能就會被重用,事實告訴路景苑,他想多了。親眼目睹魏國官場上,職位隻在血親和同樣高貴的門第之間流傳,連個微末小官都舍不得給他,始終將他排斥在外,即使他腆著臉到處巴結,也隻會迎來一次又一次的冷眼。沒人會重用他,路景苑清楚的認識到了這一點,有了這種遭遇後,他便疾世憤俗,覺得魏國官場黑暗,可憐庶民永無出頭之日,隻能羨慕的看著那些高門子弟,整日不務正業談笑風生,卻都能有高官厚祿等著。自己這些貧賤之人,被擠壓的喘不過氣來,後來直到父母雙雙去世,也沒能看到路景苑出仕。因此在耶律承啟率領大軍打到他所住的城市時,路景苑迫不及待的投了對方,現在跟在耶律承啟身邊,他同樣也能施展所學。他認為八王子身份高貴,又被委以重任,顯然大有前途。對比之下,魏國官場不僅黑幕重重,連自己這等大才都不被認可,而且魏皇軟弱昏庸,竟然放任敵人一路長驅直入,攻入腹地,如此作為豈是一位值得托付終身的合格君主?兩相比較之下,路景苑便投靠了耶律承啟,為了引起重視,他更是以自己所住的城池為敲門磚,為其奉上大禮。通過打探消息後,混入守城軍,在城內水源下藥,借機讓耶律承啟輕易奪城。自己的同鄉說賣就賣,耶律承啟為了試探他,還笑言,路景苑居功甚偉,可以實現其心願,在城破之際,是否有需要保住的人?誰料道,路景苑麵不改色心不跳,直接表示,自己父母已經亡故,尚未娶妻生子,本就是逃難過來的,也沒有親族。這些說是同鄉,其實與他平素沒有往來,也多有瞧不起。要是能為八王子的大業做貢獻,乃是其三生三世修來的福德。這樣薄涼之人,讓人齒寒。不過耶律承啟自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罷了,自己難道還招架不住,因此便同意了投靠,但是他終究對此人還是很有意見的,又怎麽會真正將其視作心腹。也正是路景苑提議,通過辱罵徐鶴鳴,來去引得城內軍隊出城野戰。耶律承啟自持勇武,不肯居於營帳內等待,他就像是一頭餓狼,時時刻刻窺探著眼前的雄城,伺機找到機會,狠狠咬上一口,從而品嚐到血肉的美味。“圍城半個月派人蟻附攻城,屍體堆積如山,幾乎將護城河都填平了,死了那麽多賤民,還沒有成功入城。現在保佑我軍的神明又受傷不輕,短時間內不能給予支持,接下來失去神力加持,士兵們如何再去不畏生死?”舔了舔嘴唇,耶律承啟露出一口森白牙齒說:“路景苑,你拍著胸脯給本王說,沒有人能忍受這麽對主帥的羞辱,現在都罵了兩日了,怎麽這姓徐的一點反應都沒有?”路景苑知道,自己本就是半路投靠,耶律承啟對自己不太信任,如今出謀劃策又不見明顯效果,這位八王子如今已經不裝了,將不滿意擺在了明麵上。他沒有根基和支持者,這一身富貴榮華都寄托在耶律承啟身上,如今看到主子不悅,心中自然緊張。路景苑額頭出汗,隨著他卑躬屈膝彎腰的動作,汗珠一顆顆砸在地麵灰塵裏,暈染出一顆顆汗漬,但是他卻不敢伸出手來擦一擦。僵硬的保持著行禮姿勢,路景苑想到城中的後手,然後趕忙回答:“大王勿憂,禦史大夫楚河鎮、中書令李曉、侍中趙文,這三位身居要職,早已心向我軍,在得到咱們傳過去的消息後,已然承諾會去起事。如今見城內火光衝天,白煙滾滾直上雲霄,正巧是說好的信號,應該是他們動手了。待到城門口混亂一片時,恰恰是奪城的好機會。”耶律承啟冷哼一聲:“魏人就是鬼點子多,你們連自己的皇帝都給賣了,身為大臣卻不盡忠盡責,反而勾搭他國,這樣的人,我怎麽可能重用。”盡管這些人可以說是準備投靠過來的“自己人”,但是這樣毫無忠誠的臣子,既然有了第一次背叛,那麽想來第二次也不會有什麽負擔。牆頭草,看誰勢力大就倒向誰,一點骨氣都沒有。耶律承啟口無遮攔的發泄不滿,周圍都是他的親兵,自然不會說出不該說的話。至於路景苑,這個小人還要靠自己來獲取錦衣玉食,怎麽有膽子敢隨便嚼舌根?路景苑生怕傳出去,讓那三個魏奸知道了懷恨在心,這裏沒人喜歡他,就連他認定的主子,也不過是看他有用,又十分好拿捏,這才給了他當狗的機會。上麵人的動向,下麵的人看的清清楚楚,見八王子對這位路先生並無什麽看重,路景苑自然命令不了親衛,他們可不會替他管住嘴,他不願意招惹麻煩,不能就這麽無腦附和。尷尬的笑了笑,心裏嘀咕,這八王子還沒進城呢,就開始指指點點,一副已經把三位家主當成臣子看的模樣,如今更是表露不滿,看來這三個獻城的,估計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蠻夷就是蠻夷,沒有誠信意識,到時候出爾反爾,這三位家主可有的受了。不過其他人倒黴關我什麽事,隻要城池到手,反手就把這幾個官給砍了也無所謂,還省得有人跟他爭奪耶律承啟的寵信。耶律承啟騎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路景苑說:“本王知道你的心眼子多,別的不管,既然為臣,就要忠誠於主君。否則,跳反的人,沒有誰會願意重用。若是離了我,也不會有其他人會收你。你可懂得我的這片苦心?”收攬人心的話,都能說成這個樣子,搞得像是在威脅一樣。問題是,真要是有了異心,還會受你這番話影響?隻會把人推的越來越遠,這和自己想象中的君臣相得,禮賢下士差的也太多了吧。路景苑心中有絲絲後悔,當初隻是見八王子勇武,又頗為受寵,屢屢受挫讓他著魔般的想出人頭地,怎麽沒料到此人竟然是個莽夫。可是當時自己滿心歡喜的準備投名狀,做的事太絕了,投毒獻城,引來異族將整座城池屠戮劫掠一空,耶律承啟做的比他狠多了,卻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忌諱他區區小計。耶律承啟不曉得自己收的謀士在想什麽,他自覺自己一通威逼,路景苑識趣的話,自然會老老實實給他辦事。懦弱的魏人,沒有草原人的絲毫勇猛,反倒是唯唯諾諾,看著心煩。他不耐煩那些權術政鬥,草原上向來是拳頭大的稱王,也就是入了花花中原,才察覺到跟人光聊天,都能有曲裏拐彎的意思,這一點讓耶律承啟非常不適應。他本就不相信除了本族人之外的外人,這路景苑又是新晉投靠的,必然要好好敲打,讓他不敢想別的。背叛的事,有一就有二,他在魏國境內就不老實,尋機找到自己。難道跟了自己,就一下子轉變性子,變得溫順聽話了?想也知道不可能,耶律承啟隻能是時常警告,讓他收了小心思。至於賞賜安撫,如果是本族勇士,耶律承啟自然不會吝嗇,畢竟勇士就是他奪位的本錢。最終能否得到大可汗承認,自己的兵力絕對是占大頭的因素。賞給魏人,耶律承啟那就不願意了,兩族本非一體,他不信任這些礙於情勢屈膝投降的外來人。路景苑底線靈活,原本投靠八王子隻是為了給自己謀取富貴榮華。如今卻沒有達到他想要的目的,八王子也不冷不熱的,這讓路景苑心頭泛起異樣漣漪。大可汗第二子耶律齊齊,聽說已經率軍快要到洛京了,所以八王子耶律承啟才會著急起來,想趕在自家兄弟前入城,以便於向大可汗展示自己。耶律承啟短視,瞧不起魏人,不知道想要坐天下,就必須重用魏人的道理,不然從馬上得天下,他們怎麽治理這偌大國家?自己在他手下,恐怕沒有出頭之日,也許可以試著和耶律齊齊接觸一番。至於剛才的警告,笑話,威逼利誘才是一體,隻有威逼,沒有利誘。誰會真心服這些蠻夷,對於胡人,不必講什麽道義。怪隻怪,他們蠢笨如豬,自視甚高。路景苑心安理得,並不感到畏懼。因為草原人還保留遊牧民族習性,作風散漫,約束不嚴,時常有士兵以打草穀名義,小規模外出縱馬,進行燒殺搶掠。自己完全可以尋機溜走,先探探二王子的底再說。大可汗現有十三位子女,分屬於八位妃子,自己有那麽多選擇,又不是非得吊死在八王子身上了。既然賣國了,就要把自己賣個好價錢,跟個好主子,過人上人生活,不然自己背著遺臭萬年的名聲圖什麽?耶律承啟,你既然對我不仁,就別怪我不義。路景苑本想提醒耶律承啟不要靠近戰場前線,也該換身不那麽紮眼的盔甲,以防明槍暗箭。戰場上刀劍無眼,一個小兵隨手一箭,都可能運氣使然,傷到敵軍統帥。因此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可將自己置身險境。現在有了去意,他最終還是把這些話吞進了肚子裏,沒有出聲。何必出頭呢,反正進言了也未必聽我的,說不定還覺得我是瞧不起他的勇力。**皇帝既然這樣說了,常靜安拿起背著的弓箭,從壺口中抽出一支白羽箭,她屏息凝神,專心致誌的望著自己的目標,眼神中沒有什麽情緒波動,就像是狩獵時看待宰的羔羊。從她學習射箭以來,為了鍛煉自己,從射擊幾十步外的靶子開始,後來用筷子夾蒼蠅,眼力練出來後,蒙眼射擊,追求手感,直到看不見也能正中百步外的紅心,她才感覺自己稍微有了些心得。就像是平時的練習一樣,常靜安,放輕鬆,這沒什麽大不了的,隻是人更多,場合任務更重要。相信你無數日夜的練習,無論如何盡力施為就行。感受著今天的風力,此刻是微風,方向很好,耶律承啟正巧在下風口位置。天賜良機,幹燥的手指拂過白羽箭,常靜安明白,自己身上背負著壓力。如果能順利取走耶律承啟性命,自然萬事都好。失去統帥的圍城軍隊,一定會陷入混亂,能大大緩解城中要麵臨的壓力。如若不成,也很正常,這一箭下去,能不能行,誰又能斷言呢?耶律承啟全身包裹魚鱗甲,隻是留出麵部一雙眼睛沒有保護,但常靜安可是能數清數米外蒼蠅有多少根腿毛的明目之人,她細細觀察,還是隱約瞧見陽光下,甲片之間的反射中有不自然的陰影。這種規格的甲胄,是城池中高位者才能穿戴的,必然是量身定做,這才方便活動。而耶律承啟的身高明顯比尋常魏國武將要高,所以這甲胄隻是看起來渾然一體,必然有顧及不到的地方。這陰影如此可疑,也許就是甲片之間的縫隙。距離那麽遠,如果攻擊他的身體部位,隻是對準這些陰影,不知道能不能擊穿防禦,畢竟這些都隻是她所估算的。要是對準麵孔,難度也不低。自己隻有一次建功之機,耶律承啟不是傻子,人在受到攻擊後,會掙紮移動,那麽之前錨定的射擊點就不好再用了。一處未必可靠,那就多發連矢,對準這幾處較大的破綻同時下手!常靜安再三檢查後,搭弓射箭,筆直的箭支隨著她目測好的點位像是柳枝一般微微彈動,然後借助這個弧度飛速衝下城頭。緊接著她根本不看結果,抽出第二支白羽箭連射,這次換了目標,是腹部之間的那道陰影。壺中有十支箭,她不停的重複著抽箭,搭弓,繃緊弦,射出的動作,手腕穩穩當當,沒有一絲震顫,更不會因為疲累影響動作的穩定性。城牆下的人影本來就小,更別提是瞄準一雙眼睛和細微到幾乎看不見的陰影了,至少裴鈺瞪著眼睛什麽也沒看出來,他不知道常靜安在幹嘛,依靠什麽確定的方位,但他相信對方的特性。讓我來看看,能被錄入麵板的箭術不凡究竟是什麽情況。連射連發,動作不變,可見功力,裴鈺記得常靜安隻是普通人,反正是沒有異術在身的。嗖忽瞬間,箭支破空而至,耶律承啟慢悠悠的騎著馬正暢想著,怎麽瓜分城內的金銀珠寶,劫掠這份魏國最大的財富。好像前麵不太對勁,他經常打獵,目力不錯,很快就從風中的聲音辨認出這是什麽東西,是箭。怎麽會,此地明明不在尋常箭支射程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