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樂說:「十三人,隻救起來四個。」


    這四個被家奴抬去附近醫館救治了,別的還保留在原地。


    「誰幹的?」李綽滿眼通紅:「誰敢在這裏殺人?」


    死的還是李氏族人,如同朝他臉上扇了一巴掌。


    令史提著東西匆匆前來,見到頂頭大上司一愣,慌忙跪在門邊。


    大司寇下意識退了好幾步,暴怒道:「誰叫你來的?」


    時月掐了一把李錦樂,後者慘叫一聲,田司寇不快地看向他。


    「我……是小子叫他來的。」李錦樂硬著頭皮認了。


    令史,是仵作的前身,但社會地位很低,一般由從事殮葬或屠宰的賤民擔任,他瑟瑟跪在門邊,不知怎麽作答。


    「這裏死了人,叫令史來無可厚非啊……」李錦樂不明白田司寇為什麽要發這麽大脾氣。


    田司寇看一眼丞相,李綽沒有出聲反對,他甩了下袖子,不管了。


    時月躲在李錦樂背後,幽幽說:「阿爹啊,讓令史檢查一下吧。」


    李綽從悲傷中拔/出/來,看向兒子背後露出的一角衣裙:「你怎麽在這?你娘呢?她怎麽放你出來胡鬧!」


    李錦樂擋在妹妹身前,說:「阿爹,人命關天,還是先查案吧。」


    李綽壓下氣,對令史說:「勞駕。」


    年輕的令史連稱不敢,提著小箱子進去了。


    一共有十二具屍體,除了九具剛死的,還有車周等三人。


    令史經過時,時月輕聲對他說:「勞駕您,再檢查一下那邊的三具屍身。」


    他一驚,連稱不敢:「您多禮。」


    西圍裏的流民好奇地圍觀著,田司寇發現自己身為司法長官,卻沒發揮什麽作用,立馬讓身邊的人去盤問這些流民。


    其中有不少是目睹了剛才慘案的,他們驚魂未定地說:「好、好像是負夏人幹的!」


    「好像是?」田司寇把臉一板:「若是作假,本官可要對你用刑!」


    「大家都聽到了!」那人驚恐地後退一步:「他們和這些人爭吵,口口聲聲說:「是太子要殺了你們!」」


    「太子?」李丞相轉過身,臉色十分難看。


    「對,我們都聽見了……」西圍裏其餘流民作證。


    田司寇嘀咕:「若真是太子,可不好辦啊。」


    李綽皺眉:「大司寇這是何意?太子又怎麽樣?」


    田司寇笑說:「丞相,若是太子,就算了吧。」


    「太子野雖然固執己見,但一年聽政以來,也有一些建樹。」田司寇勸道:「丞相沒必要為了幾個平民得罪太子嘛。」


    「大司寇的說法,恕本相不同意!」李綽嚴肅道:「為公族者,受萬民叩拜,就該愛民如子,哪裏能無緣無故殺人!」


    「若此事真是太子所為,本相必會向君上狠狠參他一本!」李丞相正義凜然。


    田司寇悻悻:「丞相說得是。」


    他們吵架的時候,令史已經檢驗完幾具屍體。


    時月站在不遠,問:「你叫什麽名字?」


    令史答:「賤名驚。」


    「驚先生,這些人是被打死的嗎?」時月問。


    驚搖頭:「您叫名字就好,擔不起一句先生。」


    「那好,看你與我好像差不多大,就叫名字吧,我姓李。」時月說,李錦樂拽她手,不高興地說:「你跟他說這麽多話幹嘛?」


    驚立馬低下頭,時月推開李錦樂,重複問了一遍桑村村民的死因。


    驚答:「是,也不是,這些淤傷並不致命,真正要了這些人命的,是一把劍。」


    「劍?」


    驚點頭,指著板車上滾落的屍身:「那幾人也是。」


    「什麽樣的劍?」時月追問:「短的?長的?」


    驚想了一下,指著李錦樂腰上的佩劍:「像這樣的,是裝飾的劍,不太鋒利。」


    「胡說八道什麽?」李錦樂護住自己的劍:「你長這麽大才見過幾把劍,不懂不要亂說!」


    冶煉技術落後的時代,劍和劍也是有區別的,比如李定邦是軍官,他的劍就注重實用,鋒利,結實,也沉重。


    李錦樂這樣的貴族公子不需要上陣打仗,他們佩劍大多為了裝飾,劍身就會輕便、華麗,也鈍很多。


    「月妹,你別聽他胡說,毛頭小子乳臭未幹。」李錦樂拉妹妹的手,想讓她離低賤的驚遠一點。


    驚不語,時月問:「因為利劍和鈍劍造成的傷口不一樣,所以你覺得,這是一把鈍劍殺的人?」


    「是,您博學。」驚點頭,同時驚訝一個姑娘怎麽會懂這些。


    驚的家族世代是屠夫,但他沒有繼承屠夫的工作,而是做了一個檢驗屍體的令史。


    驚自學了很多檢驗屍體的技能,包括不同的傷口成因,兇手有可能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但從未有人重視過這種細小差別。


    「萬一是一把用鈍的劍呢?也不那麽絕對吧?」李錦樂反駁。


    時月無奈:「用鈍的劍,刃是坑坑窪窪的,切口細碎,沒準還有鏽跡。像二哥的劍,一年用不了幾次,刃鈍且光滑,而且你愛若珍寶,每天讓人擦三四遍,哪來的鏽?」


    門外的赤金聽到這裏,表情愈發凝重。


    對他這種經常殺人的人來說,這道理不難懂,但一個姑娘也懂,就是一個有意思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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