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邱正清那些話,你信嗎?”


    “……爸是個老實人,但人在情緒激動時說的話總會與事實有出入,而且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算情況屬實,我也能理解。”


    “你能理解什麽?”


    “理解您當時的一切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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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嶽琳琅被這句話繳械,防禦體係大大削弱,不取酒杯,直接提起酒瓶使勁灌掉三分之一,擦了擦嘴,眼焦距重新移向沈怡,黑冷的臉隱顯坦誠。


    “不管你信不信,當初我對那個小譚是真心的。”


    原來那工程師姓譚。


    沈怡也誠懇點頭:“我信,您做事嚴謹,對待感情肯定很認真。”


    在回憶裏反複受挫,嶽琳琅已不願仔細追思往事,言簡意賅說重點:“他老家在江西山區,家裏兄弟四個,他排行老三,當年是他們村裏建國後第一個大學生。”


    眾望所歸,家庭支柱是鳳凰男不可逃脫的標簽。小譚父母多病,大哥二哥做苦力供他讀書,指望他跳出龍門,反哺整個家族。


    “他工作以後每月的工資大部分寄回家,隻留10塊錢的夥食費,戀愛期間生活花銷都是我出。懷第一胎時他說他大哥等著他幫忙出彩禮,拿不出錢結婚。我家裏也不可能資助我們,商量以後就把孩子打掉了。到了第二胎,我不能再等了,逼他跟家裏說結婚的事。他同意了,帶我回了趟老家,就是那件事讓我改了主意。”


    三十多年前貧困山區的落後麵貌遠比年代劇裏觸目驚心,譚家位於遠離縣城的小村落,窮山惡水環繞,是塊不毛之地。


    住宅是四間茅屋,牆壁由竹篾編織糊上黃泥製成,每遇風吹雨淋就得大修大補。


    院子裏遍地雞糞,下過雨的爛地踩著陷腳。黑窯似的屋裏隻有幾件破破爛爛的家具,老掉牙的床上鋪著舊草席和髒得看不出顏色的被褥,躺著在上麵的昏聵老頭兒是小譚的父親,才五十出頭的人麵相比八十歲的人還老。


    小譚的母親也白發蒼蒼老得不成樣子,見了她沒說幾句話,卻不停緊迫盯人,那被皺紋包裹的眼睛異常銳利,像藏在石縫裏的蛇鼠,惹人心驚。


    “他大哥娶了媳婦沒錢蓋房子,仍住在老屋裏,已經生了一個兒子。他二哥快三十了,還在打光棍。他弟弟十二歲,剛上小學。他就像一塊瘦不拉幾的肉,要喂養一家七口,我嫁過去,就是給那家人塞牙縫的。”


    嶽琳琅再灌一口酒,懊恨道:“戀愛時我根本不知道他家那麽窮,問過幾次他都含糊過去了。那次到他們家的當晚我就想走,他哭著求我,說會想辦法讓我們過上好日子,還說隻要兩個人相愛就能幸福。要是換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興許就信了,可我不是。”


    她揉一揉腦門,笑出哭泣的感覺。


    沈怡往她盤子裏夾了一隻蟹腿,提供聲援:“換成我也不信。愛情不能當飯吃,況且真愛一個人不會舍得讓她跟著吃苦。您是明智的,假如盲目跳進火坑,最後所有人都會悲劇。”


    嶽琳琅自嘲:“之後的事邱正清都說了,我未婚先孕本就有人指指點點,跟小譚分手後名聲徹底壞了。當時回北京的希望也徹底落空,最好盡快找個當地人嫁掉。我們所長介紹了邱正清,他有本地戶口,工作穩定,家裏不富裕,但爸媽還分了一間平房給他,兄弟姊妹都能自力更生,沒有多餘的負擔,拿現在的話說,就是個標準的經濟適用男。”


    有多大腳穿多大鞋,擇偶方麵她一直很清醒,憑自身家庭條件找不到出類拔萃的對象,小譚那種人品能力過關的就算上選,可惜家境太差,不適合做丈夫。她那會兒又已“殘花敗柳”,邱正清是能夠到的最好資源,可助她渡過人生危機。


    她就像不喜歡吃壓縮餅幹卻隻能拿它充饑的災民,一開始就為婚姻奠定矛盾基調,經過數十年磨合也沒能適應。


    沈怡推己及人,給予更多諒解。


    “當初我也是被我媽催得沒辦法,看到閆嘉盛相貌工作不錯,家裏條件也好,就糊裏糊塗結婚了。還勸自己說男人不可能十全十美,才貌雙全、浪漫體貼、溫柔專情還出身富貴,這些優點不會集中在一個人身上,能占一兩樣就算好的了。結果真過起日子才知道自己的忍耐力遠不如預想的強,越到後麵越辛苦。”


    服務員端來新菜,她又夾了一隻龍蝦天婦羅給婆婆,這次嶽琳琅拿碗接住了,放下後坦白:“我承認老邱對我很好,可跟他完全沒有共同語言,生活習慣也差老遠,橫看豎看都不順眼。平時一心忙工作,老出差,有部分原因就是不想回家麵對他。”


    見她敞開心扉,沈怡大起膽子提問:“那您和爸在一起這麽多年,就沒想過離婚嗎,這樣湊合著過彼此都不好受呀。”


    嶽琳琅苦笑:“怎麽可能沒想過,邱逸上小學那年我差點就跟老邱提離婚了。”


    那年她和小譚因工作相遇,小譚在深圳打拚,事業已有起色。二人已各自成家,但都舊情難舍,重逢後幹柴烈火不可收拾,都動了破鏡重圓的念頭。


    可是小譚的妻子是個狠角色,把持著小譚的財政,離婚就讓他淨身出戶。想到今後得陪他從頭開始嶽琳琅又退卻了。


    “那會兒我都快四十了,邱正清找不到好工作,沒能力撫養孩子,離了婚我照樣得養活邱逸邱馨。小譚也是,再要白手起家難上加難,搞不好就此一蹶不振,那樣的話他肯定會埋怨我耽誤他,夫妻做不成反倒成了仇人。而且他能背著糟糠之妻出軌,將來也可能背叛我,我不想為不確定的事冒太大風險。”


    追尋理想中的幸福相當於賭博,她舍不得辛苦積累的資本,又沒有願賭服輸的勇氣,甘願抱缺守殘,起碼能換一世安穩。


    人們孜孜以求的穩定也是最堅固的牢籠,多少人困在這裏望洋興歎,把自由做成雨夜裏的一則癡夢。


    嶽琳琅訴完苦楚,反過來挖掘兒媳的隱私。


    “你跟閆嘉盛離婚前真沒跟邱逸達成過默契?”


    沈怡微笑搖頭:“沒有,但我知道他那會兒喜歡我。”


    “哼,這就是你離婚的底氣啊。知道自己還能吸引好男人,就跟提前收到好公司的聘任書,不用冒裸辭的風險。”


    “……這麽說的話,他確實給了我不少自信。”


    嶽琳琅啃著蟹腿教導:“你別高興得太早,雖然是我的兒子,我也不能保證他和別的男人不一樣,沒準過個十年八年就沒那麽喜歡你了,外遇或者離婚都說不準。勸你保持危機意識,早做兩手準備,重要的是守住事業,女人經濟獨立就什麽都不怕了。”


    這忠言實在逆耳,也隻有沈怡這樣高情商的兒媳能接受,笑眯眯道謝:“媽,您可能不算好妻子好母親,但在我這兒絕對是個好婆婆。”


    婆媳談心時,邱逸也和父親進行深談,先聽他講述華婉婷魏鼎銘的情感危機,明白華燦送來的驚天消息隻是出鬧劇。


    “那你也不該答應撒,你再生媽媽的氣,想跟她離婚,也必須站穩腳跟。冒充人家的男朋友,追究起來你不僅是第三者,還算婚內出軌。媽媽的脾氣你又不是不曉得,我現在真怕她去法院起訴你,那樣就麻煩了。”


    邱正清不忿:“我又沒被抓現行,她拿啥子起訴我嘛?我曉得今天我是有點莽撞,不該惹這場是非。當時聽華太太說起覺得她太可憐了,你也見過她,那麽溫柔漂亮能幹有氣質的女人,為了追求愛情把一生都獻給了魏先生,到頭來卻被無情辜負。反過來看下你媽,死歪萬惡的夜叉婆,遇到我這種好脾氣的老牛,還不曉得珍惜。把她和華太太的經曆對比一下,哪個都想不過。”


    他被迫拿砒、霜當飯吃,就格外可惜被糟蹋的蜜糖,明知失誤仍無悔,長籲短歎:“所以都說兩口子配不齊,基本上都是一個好一個壞,一邊討債一邊還債。真正齊齊整整恩恩愛愛的又往往不長久。”


    意識到這是在詛咒兒子兒媳,馬上自啐:“我不是說你和小沈啊,你們看到我們老一輩這麽慘,更要珍惜眼前的幸福。”


    邱逸拍拍他的背,繼續追問:“爸,媽媽當年真的有過那種經曆啊?”


    得知母親不堪的過往,沒有子女不介意。


    揭短這事邱正清真後悔,羞窘地木了半晌方說:“我剛才確實遭氣慘了,不然不會跟你扯那些爛賬。”


    “說都說了,就交代清楚撒。你是早曉得媽媽跟其他男人好過,還是婚後才聽說的?”


    “她跟那個男的的事早在單位傳遍了,我咋會不曉得嘛。”


    “那你還願意娶她,難道是你們領導逼你的?。”


    “……這倒不是。”


    嚴肅問題上邱正清撒不來謊,滿麵慚色地供認:“那個年代大學生好稀罕哦,你媽當年長得漂亮,來自首都北京,還是單位的技術骨幹,要不是跟那個譚工攪起過,好多人都想追求她。”


    邱逸露笑:“你也想追她?”


    “我哪敢嘛,說都不敢說,怕人家笑我癩□□想吃天鵝肉。有時候在單位遇到最多偷偷瞄幾眼,她是從來沒正眼看過我,都是領導介紹後才曉得我的名字。”


    卑微粉絲和夢中女神若想結為連理,除非一方飛黃騰達,一方跌落神壇,後一種情況通常不會有好結果。


    “她婚前做那些事,你爺爺奶奶也聽說了,但看到她條件這麽好,也沒咋反對。”


    “所以你也不算吃虧撒,媽媽真要是清清白白也不會嫁給你。”


    邱逸和父親自來和睦平等,率直地表達意見,邱正清也坦然承認。


    “是啊,我就是覺得高攀了她才把她當少奶奶伺候,以為她會將心比心對我好,哪曉得這一跪下去就再沒爬起來。”


    過去忍辱負重求穩,豈料被穩定妨害半生,今日風波令他痛定思痛,狠下決心。


    “娃娃,你已經結婚了,我也沒啥好擔心的了。我現在跟你媽真的過不到一處去了,她今天不來鬧我也鐵了心要跟她離婚。希望你不要怪爸爸,也千萬不要疑心,我和華太太真的啥子事都沒的。”


    邱逸早不願父母在矛盾裏相互煎熬,搭住他的肩膀鼓勵:“爸,我等你這個決定很多年了,你和媽媽的婚姻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拖了這麽久是該結束了。你不要怕自己年紀大,任何年齡都不該將就,任何時候重頭再來都不算晚,何況你還有我和沈怡,我們永遠都是你的後盾。”


    沈怡深夜送嶽琳琅回家,走出小區就看到邱逸在街邊的車上衝她招手,溫柔笑臉驅散疲憊,她快跑上車,夫妻倆先不約而同地擁吻一下。


    “媽喝了點酒,已經睡下了。”


    “辛苦啦,爸也休息了,情緒還算穩定。”


    “爸怎麽說的?真要和媽離婚?”


    “嗯,他已經下定決心了,這樣也好,再讓他倆綁一塊兒,大家都難受。”


    “媽也是,她說今天才知道爸一直在深深鄙視她,她感覺很羞恥,沒法再跟爸過下去了。”


    他們互通信息,邱逸為母親的情史唏噓,想知道她和那譚工是否有後續。


    “媽說那次分手後他們再沒見過麵,譚工後來搞房地產做了大老板,養了好幾個情婦,2010年投資失敗賠個底掉,老婆孩子都跟他斷絕了關係,他一個人四處躲債,還找媽借過錢。”


    “幸虧媽有先見之明,要是真跟了他恐怕也會慘淡收場。”


    沈怡這時另有感歎:“我覺得媽和華太太的經曆真算得上典型案例,媽是迫於現實放棄了真愛,華太太是追求真愛不顧現實,兩個人很勇敢,可最後都不幸福。”


    她還想起沈敏、邱馨和身邊那些掙紮於生活泥潭的女性們。


    女人追求愛情真的好難,千辛萬苦逾越現實屏障,砸碎世俗枷鎖,掐斷退路,放棄利益,若缺少運氣加持,仍是逆風點火,悲壯自焚。


    愛是兩個人的互動,像馬車,一邊的輪子壞了,再快的馬都拉不動。男人常常是那個易壞的輪子,不管貧富美醜,才子蠢蛋,所持有的愛都有定額,用一天少一天,萬貫家財也終會散盡。這定律亙古不變,兩千年前的卓文君才會發出“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的嗟歎。


    例外不是沒有,全看運氣好壞,她望著丈夫,但願自己是幸運兒。


    “邱逸,我們來做個約定吧。”


    “什麽?”


    “假如將來我們不再相愛,決定分開,那時也不要相互厭惡嫌棄,仍舊把對方當做最重要的親人和夥伴,終生扶持信任。你能做到嗎?”


    未來藏在謎語中,她先設置底線,希望二人永遠光風霽月,不效那一地雞毛。


    邱逸懂她的心思,認真點頭,伸手撓她的下巴:“雖然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但我每天都能從你身上發現新驚喜,一天比一天喜歡你,根本想象不出有什麽原因會讓感情變淡,你呢?”


    “我也是啊。”


    她的心情宛如群星燦爛,嬉笑著吻了上去。


    次日上午她來到公司,在樓下瞧見蔡夢和她老公鄭某。那男人正將一個保溫飯盒遞給她,嘴裏念叨著什麽。


    蔡夢二胎生下一個女兒,目前仍是結構二所的主力,頻頻加班,鄭某再沒鬧過事,有時還會來接老婆下班。


    見沈怡走過來打招呼,他難為情地告辭了,蔡夢拎著飯盒笑言:“他說我最近臉色差,送了些陳皮豬肚湯來讓我喝。”


    聽說湯是鄭某親手熬的,沈怡好奇:“您老公都學會熬湯啦,他現在是不是經常幫你做家務啊?”


    “是,他工作比我清閑,我生老二前家裏的活兒就被他包幹了。”


    蔡夢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由衷致謝:“以前他特別懶也從不心疼人,而我隻會抱怨卻沒想過教他幹活兒,自從那次您說了他,他做了反省,我也試著逼他做家務,再不管公公婆婆和親戚朋友怎麽說閑話,慢慢地他就什麽都會幹了。而且知道做家務的辛苦後還更理解體貼我了。沈所長,您說得對,女人必須學會為自己爭取權益,不能被賢妻良母那套說法洗腦。”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5-1220:41:32~2020-05-1321:24: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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