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正清不傻,知道妻子若真的好聲好氣來求和,兒媳不會難以啟齒。


    “她來這兒鬧事了?是不是又在難為邱逸?”


    他不動腦子都能預測嶽琳琅的動向,這老太不通家事,偏又挑剔,找鍾點工嫌人家笨手笨腳,點外賣又嫌口感差不衛生,今天在家呆得渾身不對勁,下午去超市買了一匹豬肋骨燉湯,排骨沒焯水,燉出的湯又腥又油,氣得她當場連鍋扔掉。認定這都是邱正清使的計,還找了兒子兒媳做幫凶。


    她一向把痛快建立在家人的痛苦上,有了痛苦更要拉人墊背。剛才上門一頓亂罵,大的小的都不放過。


    沈怡讓張姐帶閆殊穎去父母家避難,恐公公沒防備,不得已拋下丈夫逃到樓下來報訊。


    “爸,您別急,我就是怕您跟著衝動才在這兒等您。我們是小輩,挨幾句罵沒什麽,您見了媽千萬冷靜,再刺激她對誰都沒好處。”


    邱正清先受了大刺激,拔腿衝鋒,仿佛奔赴戰役。


    老天編好劇本,讓他在進門時撞見妻子凶狠揪打兒子的一幕。


    其實嶽琳琅此前沒碰邱逸一根頭發絲,剛好在這時氣極動手。隻打了兩下就被邱正清理解為持久的行凶,萬年的死火山劇烈噴發。


    “嶽琳琅!你憑什麽打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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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他不露麵,嶽琳琅也就罷手了,一受刺激越要逞威風,炸雷似的尖哮:“他是我生的,打幾下怎麽了?”


    說著故意連抽邱逸數下。


    邱正清衝上來扭住她的胳膊,一口氣按在牆上。


    “你個死婆娘,今天我不給你點教訓就不姓邱!”


    嶽琳琅氣力不敵,被他牢牢製服,像見了反賊,罵得更狠。


    邱逸初見父親動粗,怕他失控犯錯,忙架住胳膊勸阻。


    邱正清學喪屍雙手朝前亂抓,喉嚨裏刮出陣陣颶風:“放開!我就是要收拾這個婆娘!”


    沈怡趕來支援,擋住同樣發狂的婆婆,勸兩個老冤家熄火。


    “爸,這房子隔音效果不好,被隔壁鄰居聽見我們全家臉上都無光啊!”


    邱正清心疼小輩,嶽琳琅也好麵子,一齊忍怒,壓低音量對罵。


    邱正清懶得講普通話了,用鄉音鄭告邱逸:“娃娃,我老實跟你說,我實在跟這個瘋老婆過不下去了,最好明天就去辦離婚,不然我硬是活不到明年!”


    他先提離婚踩了嶽琳琅的脊梁骨,招出更多惡毒攻擊。


    “離就離,我吃飽了撐的才拖著你這個大包袱,離了你我還能多享點福,到時看誰會收留你這個又窮又廢物的餿老頭!”


    邱逸正要喝止,父親率先自衛:“你不要狗眼看人低,我現在甩了你這個瘋婆娘,明天就能找到下家,還比你年輕漂亮溫柔有錢得多,你信不信!”


    邱正清借今天的經曆誇海口,不曾想此刻華燦就在大門外。


    他和華婉婷交涉無果,趕來做老邱的思想工作,不行就拉邱逸評理。來得湊巧,一字不差捕捉到這一言辭。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華燦以為這老頭兒拿母親下家,胸骨快被滿腔怒濤拍碎了,立刻大力敲門。


    室內霎時安靜,幾秒鍾後邱逸來開門,看到他略略愣神。


    “邱逸,我有事找邱叔叔,請讓我進去。”


    他未經主人允許快步走進客廳,視線對準邱正清。


    “邱叔叔。”


    看到他邱正清背脊發涼,超常發揮的豪情杳無黃鶴,畏怯地待客。


    “小華,隨便坐,我給你泡茶”


    “不用了。”


    華燦挪步擋住他,恰好嶽琳琅在場,他準備拿她做攔路虎,粗暴挑明:“邱叔叔,我一直很尊敬您,把您當自家長輩信任,您怎麽能這麽對我?”


    邱正清舌頭打結,邱逸趕忙質問這來路不明的敵意:“華燦,出什麽事了?為什麽這樣說我爸爸?”


    華燦動物獵食般死盯目標,聲調是不含感情起伏的直線。


    “邱叔叔從前年起就在我家幫忙做家政,除開周末,每天都會過去。”


    小輩們早出晚歸,嶽琳琅隻周末在家,都沒留意邱正清平日的活動,被震驚到目瞪口哆。


    沉寂預示更猛烈的爆發,沈怡急忙訓斥:“華燦,你別隻說半截話,老年人利用閑暇時間打工賺點零花錢再正常不過了。我爸是活兒沒幹好還是得罪了你家的親戚朋友?你犯得著專程上門來問?”


    華燦專注討伐邱正清:“邱叔叔,您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和嶽阿姨夫妻幾十年,兒女都成家立室了,本本分分安度晚年不好嗎?幹嘛插足別人的家庭,搞得人家夫妻反目,母子失和?”


    邱正清口舌持續失靈,邱逸替他發火。


    “華燦你胡說什麽?”


    華燦峰巒陡起:“是不是胡說問問你爸就知道了!不是親生經曆,我都不敢相信世上真有這種荒唐事!最好朋友的爸爸和自己的媽媽搞婚外情,傳到哪兒都是天大的笑話!”


    新一輪震撼徹底拍傻邱家母子,沈怡不能跟著傻,走近華燦嚴厲警告:“你到底在說什麽?再拐彎抹角,我就當你是來挑事的!”


    邱正清心虛,攔住她向華燦哀求:“小華,這事我回頭慢慢跟你解釋,今天請先回去,好嗎?”


    就算華燦肯答應,嶽琳琅也不會依,衝上來拉住他逼問:“小華,你把話說清楚,這老東西跟你媽媽怎麽了?”


    華燦瞄一眼邱正清,含恨陳述:“邱叔叔和我媽媽去年就發展出了不正當的感情,我媽媽今天跟我爸攤牌,說要和他分手,嫁給邱叔叔。”


    嶽琳琅若單聽這段話還不會全信,偏生有邱正清剛才的囂張言論對照,真像找著靠山腰杆硬的狀態。


    “邱正清,你個死不要臉的,真想上天啊!”


    老太的憤怒有了新版本,狂躁激恨都大幅度升級。她自認一家之主,對丈夫恩重如山,為奴為婢都是他應盡的本分,敢起二心越軌爬牆就是過河抽板,負恩背義。


    再沒有人能阻止她,邱逸沈怡協力擋駕,她還是揪住了老邱的頭發,一麵迅猛抽打,一麵釋放歹毒詛咒。


    “孫子!癟三!吃我的用我的,還在外麵亂搞,我當初鬼迷心竅才會找你這號人渣……”


    邱正清頭發掉了幾撮,本就草木稀疏的頭皮顯出一塊禿崗,痛怒夾攻,把厚道全扔在了腦後,指著她還擊。


    “鬼迷心竅的人是我,當年就不該找你這個不要臉的爛貨!”


    他扯掉封條,向人們展示沾滿狗血的陳舊文物。


    “邱逸,你不曉得你媽年輕的時候有好飛,她跟設計院一個男工程師談了幾年戀愛,還沒結婚肚子就被搞大了兩回。第二次那個小夥子說要娶她,她又嫌人家是大山裏來的,家庭負擔重,跟人家去了趟老家就把人家甩了,打了胎像啥子事都沒發生一樣。那小夥子氣慘了,很快就辭職去了南方。這個事設計院的人都曉得,還傳到外麵去了,你媽找不到好對象,又急到嫁人,才聽他們領導介紹找到我,一開始就拿我當接盤俠,對我根本沒真心!”


    他神誌錯亂投下猛藥,連兒子兒媳一塊兒毒倒。


    沈怡早前的疑惑撥雲見日,這真相在無奇不有的人世間或許不算稀罕,可降落在自家頭上真是晴天霹靂。她擔心丈夫承受不住,本能地站到身旁,緊張關注他。


    邱逸腦子空空如也,隻聽母親發出嚴冬裏枯枝斷裂似的刺耳嚎叫,再度瘋狂抓扯父親。


    然而此刻的嶽琳琅已經色厲內荏,力竭聲嘶也蓋不住虛軟。


    邱正清怒極發狠就沒想過給彼此留餘地,一把將她推出去老遠,踉蹌地失衡後跌,索幸被沈怡手快接住。


    不等妻子出聲,他搶先厲吼:“我本來不想提這些丟臉事,是你逼我的!我不嫌你是破鞋,不嫌你脾氣差,你卻把我當奴隸,一點尊嚴都不給我!既然那麽看不起我,還管我跟誰好!?趁早散夥,大家都能開始新生活!”


    嶽琳琅靠著他的軟弱實施壓迫,他悍然反抗,獨、裁也就難以為繼。她像所有倒台的反動派一樣心驚肉跳,嚼著羞憤的淚水,麵如朱漆,卻再也擠不出一句話。


    華燦才不管邱家是否天翻地覆,眼看這把槍啞火了,即刻重啟攻勢。


    “邱叔叔,您想過新生活是您的自由,可不能拿我們家當踏板。不管您和我媽媽感情好到了哪種地步,都過不了我這關。不想害我們母子斷絕關係的話,現在放棄還來得及!”


    邱正清應付不了他,仍由兒子出麵抵擋。


    “華燦,你先回去,我明天再跟你談。”


    邱逸臉上覆滿烏雲,理智似雷雨前的燕子驚恐飛竄,小綿羊形象即將崩塌。


    華燦非要把強硬做足:“這不是可以商量的事,我現在就想要個交代。”


    眼前不可收拾的局麵都是他逼迫所致,沈怡不能任由他再逼淩丈夫,翻臉怒斥:“你想害我們家出人命才算交代嗎?要不換個地方,咱們上你家去,你媽媽也是當事人,人齊了才好說話!”


    在場者裏華燦唯一忌憚的就是她,摸不準她的路數,冒進恐會失利,隻得忍著怨忿撤退。


    嶽琳琅先他一步奪門出奔,邱逸想去追趕,沈怡勸告:“媽現在不想見你,還是我去吧,你在家陪著爸。”


    她追到小區門口,見嶽琳琅沒乘交通工具,也沒朝回家的方向,埋著頭急速向前,顯是氣暈了頭。


    發火的人最需冷靜,她悄悄跟在她身後五米處,從安靜的住宅區走到熱鬧的商業街,看著路燈一盞盞點亮,把她們的影子越拉越長。


    嶽琳琅早發現她,等步伐放緩到正常速度,回頭嗬斥。


    “你幹嘛老跟著我?”


    沈怡恭敬微笑:“我擔心您呀。”


    老太嘴硬:“怕我尋死?哼,你也太小看我了!”


    “哪有啊,我是怕您一個人出意外,您看街上車這麽多,萬一……”


    “呸,知道你和他們是一夥的,就可勁咒我吧!”


    她沉默時讓人懸心,發起火來倒無妨了。


    沈怡笑嘻嘻趕上去挽住她的胳膊,被接連拒絕數次,最後到底成功了。


    “媽,我餓了,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你看我現在像吃得下東西的樣子嗎?”


    “吃不下就去喝一杯,您平時血壓血糖都正常,偶爾喝點小酒還有好處。”


    “……從沒聽哪個兒媳攛掇婆婆喝酒的。”


    “因為我知道您思想先進,不是那種陳腐的人,走吧,我請客,您想吃什麽隨便點。”


    嶽琳琅正找不到地方轉移惡氣,見她主動送上門來便狠狠宰一刀,指名去三裏屯的寶屋日料吃刺身。


    沈怡處處順從,任她點了一大桌子菜,叫退服務員,親自斟茶倒酒服侍她,進店半個多小時,沒說一句用餐以外的話。


    嶽琳琅喝下兩杯清酒,情緒略微放鬆,悶怨不停發酵,像個不斷充氣的輪胎,再找不到疏通渠道就會爆炸。過了一會兒忍不住粗聲道:“你怎麽什麽都不問?”


    沈怡不能再裝傻白甜,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我是有很多疑問,可您如果不想說,我也絕不亂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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