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他的一瞬,寧竹衣心底便響起了鐺鐺的鍾聲——


    麵前的李慕之,可是她的劫難之源啊!


    “慕之公子也起得這麽早?”寧竹衣訕訕一笑,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


    “近來天氣幹燥,母妃怕有地方走水,便命人往吉祥缸中多加些水,以備萬一。這活挑時辰,早上差人去辦最好。”李慕之淡笑道。“對了,我見寧大小姐方才在這比比劃劃,這是在做什麽?瞧起來,很是有意思。”


    寧竹衣瞬間沉默。


    她想,自己此時的回答,可能就會決定了她之後的路——一個不小心,她就會變成被皇帝賜死的倒黴貴妃了。


    所以,她務必不能引起李慕之的興趣,最好讓李慕之對她敬而遠之,逃得越遠越好。


    在《扶搖棄妃》中,李慕之並非真心實意地愛她,而是看中她出身寧氏的身份。寧氏乃京中名門,出過不少皇後與太傅。京中有歌雲“願娶寧氏女,比過千兩金”,說的便是不少貴介公子以娶寧氏一族的姑娘為榮。


    寧竹衣改不了自己的身份,那就隻能從其他方麵入手了!


    寧竹衣深吸一口氣,當場重新紮下馬步,大方地說:“啊,我剛才在打拳呢!”


    ——沒錯!


    據說李慕之喜歡賢淑溫婉的大家閨秀,那她就要做一個喜歡打拳、粗豪可怕的暴力女子,定然能把這家夥嚇跑!


    “打……打拳?”


    果然,李慕之露出了微訝的神色。


    “沒錯,打拳。”寧竹衣將馬步紮得結實了一些,對著空氣霍霍來了兩拳,滿麵嚴肅道:“我們洵南那頭,窮山惡水,很不太平,女子學點防身之術,才能保平安。”


    李慕之越發愕然。


    片刻後,他的愕然才轉化為饒有興致的笑意:“女子喜歡打拳,這倒甚是少見。尋常女子,多愛繡花讀書,少有愛拳法和刀槍的。”


    寧竹衣不以為意:“那是京城人對閨中女子的規訓太多了!人人都說女人該懂女紅,那那些小姐千金們,便是想去舞刀弄槍做個女將軍,也不敢了啊!”


    李慕之聽罷,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道:“寧大小姐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


    就在這時,桃林外頭傳來一陣驚呼:“呀!水灑了!”


    兩人愣了下,齊齊往外走去。桃林外,幾個小廝正挑著木桶,一桶桶地往吉祥缸裏加水。這吉祥缸約莫膝蓋那麽高,又笨又重,用於儲放清水,以應對走水的意外。


    方才那一聲驚呼,乃是其中一個小廝發出來的。也不知他是絆著了還是怎麽了,一個不小心,竟將打水的木桶掉落在地,以至於水潑灑了一地。


    李慕之見了,皺了皺眉:“這麽點小事都做不穩妥,怎麽辦事的?”


    小廝連連求饒:“大公子恕罪,是小的被石台階絆了一腳,這才……”


    寧竹衣見狀,心裏忽然有了個主意。


    她不是想讓李慕之遠離自己嗎?眼前正好有個現成的機會。


    隻見她大步走向前去,徑直到了那膝蓋高的吉祥缸前。


    “寧大小姐?”李慕之不解道:“仔細地滑,地上還有水,先回來這邊吧。”說完,他就想將寧竹衣扯回來。


    可寧竹衣卻避開了他的手。


    “慕之公子,你就別怪罪人家了。不就是加水嗎?我來幫忙就是。”寧竹衣說著,分開雙腿,沉下馬步,然後將雙臂環繞到這個一人多寬的吉祥缸邊,緊緊抱住。


    這副奇妙的景象,讓幾個小廝都驚呆了。一個小廝道:“寧大小姐,您這是做什麽?”


    話音未落,寧竹衣便氣沉丹田,使出渾身的力氣,將這口缸直直地抱了起來——


    “……?”


    幾個小廝目瞪口呆,一旁的李慕之也露出驚詫之色。


    “這,這這這……”打頭的小廝喃喃道,“這口缸,我都抱不動呐?”


    在幾人震撼的目光裏,寧竹衣鎮定自若地抱著缸,走向了井邊,每一步都沉穩至極。等到了井邊,她放下缸,又用木桶嘩嘩地打滿了水。隨後,她再度抱起滿了水的吉祥缸,慢吞吞地走回原位,“哐當”一聲將吉祥缸放下了。


    缸裏的水波晃了晃,一絲一毫都沒有飛濺出來。


    吉祥缸邊,是漫長的寂靜。小廝們的表情或驚悚,或震撼,或迷惑……


    而李慕之,則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而寧竹衣卻呼了口氣,拿袖口擦了擦額頭的汗,說:“加水麽,這樣不就行了?簡單得很。要是還需要幫忙,盡管找我。我力氣大,沒地方使呢。”


    ——李慕之不是最喜歡溫柔賢淑、小家碧玉的女子嗎?好,今日過後,李慕之定然會麵帶驚恐之色,逃離她這個怪力女子了吧?!要不然,可得小心被她一拳放倒了!


    寧竹衣拍了拍手,心底十分滿意。


    不愧是她!


    第8章 琳琅學課   寧竹衣她偷懶啊!


    寧竹衣學習禮儀的地方,是一處名為琳琅軒的堂室。這琳琅軒闊開三麵,通敞亮堂,窗外有綠蘿修竹,很適宜讀書學習。


    用過早飯後,寧竹衣便攜著山楂到了琳琅軒。一路走,她還一路哼著小調子,顯得心情不錯。尤其是當她想起早晨李慕之那副吃驚的表情時,她臉上的笑意就更加了。


    隻要李慕之能遠離她,她就不會顧惜這一點形象。橫豎她本來就不是什麽賢淑閨秀,也不是真心想進宮,這種名聲,都無所謂。


    她來得早,但琳琅軒裏,有人來得比她更早。隻見南向的窗前,坐了個身著藕色長裙的女子。她低挽發髻,手中正撥弄著窗外一朵早花。晨光淺淺,照得她側顏愈顯柔和,直如蓮瓣一般。


    “燕婉姐姐來得真早。”寧竹衣趕緊與她打招呼。


    這女子正是豫王妃的嫡長女,李賀辰的姐姐,李燕婉。


    她會出現在這,寧竹衣倒是並不意外。豫王妃有意送李燕婉去太後身旁當女官,鍍鍍金,回頭談婚論嫁便砝碼更足,這樣一來,學這些宮中規矩、禮儀姿態,自然也是必須的了。


    “我也才到一會兒呢。”藕色衣裙的女子含笑站起來,衝她道:“竹衣妹妹昨晚休息得怎麽樣?睡得舒不舒服?”


    寧竹衣點頭:“床很軟,我睡得很沉。”


    “那就好。我原本還擔心,你初離父母,獨身到王府來,還會想家難受呢。”李燕婉笑說:“昨夜掌燈時,我就派了丫鬟去紅露居,想著你要是睡不著,孤單了,便去陪你一起睡,誰知道丫鬟說你一早就躺下了,看來睡得不錯。”


    聽李燕婉這麽說,寧竹衣頗有些訕訕:“確實是……早早地睡死了。”


    她確實是有些想家的,但比起想家,心底更多的卻是飛出籠子的自由和愉快。畢竟在洵南時,母親管這管那,讓她覺得耳朵都要起繭了。


    想她中午多睡一會兒吧,就要被母親說“懶不壞你”,可中午睡得少了吧,又得被母親說“現在不睡覺,下午沒精神可怎麽辦”。總之,裏外不是人。她現在沒母親管著了,隻覺得自己是初出籠子的鳥兒,爽快極了。


    不過,這也許隻是現下的感受吧。


    “你那麽快就適應了,我心底就放心了。”李燕婉說著,用手掩著唇,湊近了寧竹衣的耳朵:“母妃請回來教導我們的嬤嬤,從前是太後跟前的紅人,姓蔣。她為人嚴格,竹衣妹妹可要仔細些對待呀。”


    寧竹衣點頭如搗蒜。


    不過呢,就算蔣嬤嬤為人嚴格,她也不會好好學習這些宮規禮儀的——開玩笑,她可是一點都不想入宮啊!


    正說著,那位蔣嬤嬤就到了。


    “二位小姐來得及時,值得嘉獎。”這蔣嬤嬤五十歲上下,身材微胖,臉如滿月一般圓,但眼裏卻滿是精悍的光。“這守時乃是第一要緊的,貴人讓你未時到,就絕不可拖到申時。明白麽?”蔣嬤嬤一邊說著,一邊跨進了琳琅軒裏來。


    “蔣嬤嬤安。”寧竹衣和李燕婉連忙一起客氣地行禮。


    蔣嬤嬤用目光打量著二人,眼底滿是審視。麵前的兩位小姐,一位出身王族,溫婉端莊,本就已足夠大氣,這學習宮中禮儀,隻是錦上添花;另一位是寧氏之女,父親素有清賢之名,人又有美麗容貌,若是學好了規矩,進了宮,指不準便是下一個貴妃。


    這麽打量了一陣,蔣嬤嬤心底也有了數。


    “今日是頭一日學習,尚不宜一口氣學太多,再加上寧大小姐舟車勞頓,昨日才到京城,我們便——”


    “且慢!”


    蔣嬤嬤的話說到一半,外頭便傳來一道堅定的女聲。隻見蘇玉鬟的身影穿過前院,踏上了石階。她在門前衝蔣嬤嬤禮了一下,便道:“不知嬤嬤可願再多一個學生?”


    聞言,屋內三人都露出訝異神色。


    李燕婉不解道:“蘇姑娘也有意學習這些宮中禮儀?”


    蘇玉鬟掃一眼李燕婉,傲然道:“有的學,為何不來?更何況,明明這是府中姑娘都能上的課,某些人卻故意瞞著不告訴我。我若不來,豈不是逐了這某些人的意?”


    說完,蘇玉鬟別有深意地掃了一眼寧竹衣。


    寧竹衣:……


    蘇玉鬟這番話裏有話,簡直就差把“寧竹衣又擠兌我”幾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寧竹衣嘁了一聲,道:“誰故意瞞著你了?你又不進宮,學這些幹嘛?更何況,原本這就是豫王妃娘娘替我與燕婉姐姐聘請的嬤嬤,和你有什麽關係?”


    蘇玉鬟眉頭一挑,疾言厲色:“哦?不進宮,便不能學這些了?我是要嫁給慕之公子的人,禮儀更周全些,漲得可是王府的顏麵。”


    寧竹衣沒好氣地說:“那你倒是與王妃娘娘說呀。我又做不了主。”


    蘇玉鬟針鋒相對,立刻答道:“王妃娘娘對我好,我心裏有數。可有的人就是瞞著我,連蔣嬤嬤到了王府也不讓人告訴我,那王妃娘娘就是神仙,也管不了這麽多的事了。”


    寧竹衣:……


    這蘇玉鬟怎麽有點聽不懂人話?


    沒人知道她想學宮中禮儀,那自然沒人去告訴她蔣嬤嬤來了。怎麽,她以為這王府裏的人個個都會讀心術?還是覺得她是王府的主子,人人做事都得先通報她一聲?


    寧竹衣在心底嘀咕不定,便沒有回答。結果這陣沉默,反倒叫蘇玉鬟篤定她心虛:“寧大小姐沒話說了?”


    話音剛落,那頭蔣嬤嬤就不快地開口了:“燕婉小姐,怎麽回事?王妃娘娘來請我的時候,可沒說有三個學生呀?”


    “啊,這……”李燕婉愣了愣,有些不知當怎麽解釋:“我不大明白眼前的景況,母妃也確實沒說過會有第三人,隻說是為了竹衣妹妹才請了嬤嬤您……”


    蔣嬤嬤皺了皺眉,道:“一個學生一個價,要是再多加一人,那銀錢自然就上去了。燕婉小姐可別怪我銅臭,畢竟嬤嬤也有家中老小要補貼呢。更何況,王妃娘娘是個誠信之人,定不會在這些銀錢上計較吧?”


    這話的意思說的清楚明白,原本是兩個學生,價格都談好了。眼下多了一個人,那就要再加錢了。


    寧竹衣嘖了一聲,對蘇玉鬟道:“蘇姑娘,聽見了嗎?你要是也來上課,王妃還得多出一份錢。可見原本就沒你的份,是你想多了!”


    聞言,蘇玉鬟怔了怔。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這課……不是來了就能上的?”


    “什麽叫‘來了就能上’?”蔣嬤嬤不高興了:“這位姑娘好大的口氣,我蔣嬤嬤的課,也是說上就能上的?一個人頭一個錢,這是多少年的規矩了!”


    蘇玉鬟咬緊了下唇,臉色青青紅紅:“這…我……”


    怎麽會這樣?王府裏請了教養嬤嬤,卻還要按人頭算錢,多加一個都不給,真是摳搜!


    蘇玉鬟忍不住在心底抱怨。


    李燕婉性子柔和,見情況尷尬,便連忙打圓場道:“既然蘇姑娘有心學習,這是好事,我叫人去母妃那跑一趟,看看能不能多加一個蘇姑娘的名字。”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依照蘇玉鬟的性格,她應當是絕對不會再在這裏待下去了。她生性高傲,遇到這樣的事兒,一般都是掉頭就走。


    可這一回,她臉上浮現出猶豫之色。想到自己之後的打算,一番躊躇之後,她還是垂著頭留了下來。


    很快,李燕婉派去春熙堂的丫鬟回來了:“蔣嬤嬤,王妃娘娘說三個學生便三個學生,再加一份子錢就是了,也不知您願不願意收這個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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