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時很憤怒,上去就和那個孩子廝打在了一起,沒有一個大家淑女的風範。父親回來了,就罰她跪祠堂的衣魅。後來……她知道,自己揍的就是自己的妹妹,當時被人輕視的嫡女,楚衣。也隱約明白了別人奉承背後,所蘊含的特殊意義。她的眼睛奪走了本屬於楚衣的光輝。從那之後,誰再說她楚王轉世,英勇無匹,她就揍得誰滿地找牙。後來也因此又跪了無數次的祠堂。父親還說她,“別人謾罵,你要揍我理解,別人誇讚你,你為什麽要欺負人家?”她說:“因為他們目中無人。”他們表麵上是在誇讚她,實際上明裏暗裏都在諷刺她,都在嘲諷她承了楚王的蔭蔽,如果沒有這雙眼睛,她楚瑤什麽都不是。父親歎了口氣,說她,“阿瑤,你太高傲了。”她跪在地上,一言不發,脊背筆直而倔強。她還曾經偷偷的去看過妹妹。小女孩每次都安靜的呆在角落裏,抱著父親賜給她的那把匕首,可以一句話不說,一坐一整天。侍女們也輕視她,飯點了也不去喊她吃飯,她也傻呼呼的在原地坐著,仿佛感覺不到餓。微風輕撫,楚刀祭靈微微動了動衣角。楚瑤頓了頓,收回了思緒,想到了楚家那些異常的賬本,閉了閉眼睛,不再多想。——想要就拿去,本來她也不稀罕。她抬眼看楚刀祭靈。它安靜沉默的守候在這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現在父親讓自己來見它……楚瑤摸了摸它的布料。絲滑柔軟,金龍針腳細密,完美的恍若□□。可以看出來繡這件衣服的人下了苦心。相傳百年前,楚王有一心愛之人,然而等她準備去求娶的時候,心愛之人已不在世上。悲傷的楚王縫製了這件嫁衣。楚刀祭靈。以悔恨,以愛,以別離,以孤獨,祭所愛在天之靈。舊人的往事已成飛灰。“父親說你可以驗心。”楚瑤聲音淺淺的,“常言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不知道我這點膚淺的心意,是不是能打動你。”風聲淺淺,吹亂了祠堂裏垂下的黑色綢布,楚刀祭靈卻仿若靜止了一般,一動也不動。很久。看來是不過關了。不過也無妨。“這點心意,打動不了高高在上的上古衣魅,也沒有關係。”楚瑤放下手,唇角咧開了一抹愉悅的笑,“畢竟,我自己的決定,也隻有我知道會不會一直走下去。”命在自己手裏。路也在自己腳下,怎麽走,也是她自己的事。她鬆開手,轉身便走。然而剛走沒有一步!“咣當!”敞開的大門倏的被關上,祠堂裏所有的牌位都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楚瑤目光一閃,下意識的就想要抽劍,卻一下抽了個空,因為是自家祠堂,她並沒有佩劍。下一刻,四周驟然竄過來五條冰冷寬大,高三丈寬三丈的銀色光牌,邊緣相接成五角陣,瞬間將她鎖困其中!楚瑤目光一冷,手中劍訣一掐,下一刻,豐沛的靈氣瞬間凝聚,在她身周化作萬千劍刃,冰冷無匹,劍尖所向,四麵八方,如果乍一動手,這小小的祠堂絕對會被她穿成篩子!楚瑤望著光牌外楚家的列祖列宗,嘴角抽搐了一下,變劍訣的動作一下就停頓下來。鎖困她的光牌也沒有動作。就在楚瑤思索自己能不能在穿破光牌的同時保護好自家列祖列宗的時候,便見一件慘白繡著龍紋的衣服慢悠悠的從當中飄下來,就這麽悠哉遊哉的飄到了她的麵前。楚瑤沉默的看著它。寬大的衣擺敲了敲光牌,居然還擲地有聲的發出了兩聲“咣咣”的輕響。它敲完之後,就把衣擺背在身後,慢吞吞的圍著五角光牌轉了兩圈。活像是一個巡查土地的老人。楚瑤:“……”“我知道你去意已決。”楚瑤微微一怔,很快就知道是誰在說話。沒有主人的衣魅,是可以完全借助其他的力量來和人交流的。隻是傳承楚刀祭靈數百載,從未聽說哪個先人聽它過說話。“我聽到了你心底的聲音。”楚刀祭靈聲音輕柔,她不似鎮魂無雙那般性情古怪,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溫柔的,“我也知道你不會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我守在這家族百載,也看過和你差不多的人,但是他們的選擇不一樣,最後的結局,也各不相同。”“孤注一擲的,要麽一無所得,孤獨終老,要麽得償所願,但慶幸之餘,又會貪婪的渴求更多。”“循規蹈矩的,平平淡淡,死後刻在家族的牌子上,一眼也看不到。”“時間久了,連我也會慢慢忘記楚家曾有過這麽一個人。”“你跟之前我見過的所有後輩,一樣,又不一樣。”“我看到了你孤注一擲的意誌,卻不想去算你的可能。”楚瑤頓了頓,望著困住自己的五角光牌,和光牌外的衣魅,劍陣收起。“那我是通過你的驗心了?”楚刀祭靈說,“很多人都能通過我的驗心,人在衝動時候的意誌是最為堅定的。”頓了頓,它又笑了,“所以後悔的時候,也是最為痛苦的。”楚瑤不想和它廢話,“我知道我不會後悔,你可以放開我了。”楚刀祭靈說:“你一個人不可能打得過蘇纏。”楚瑤皺起了眉頭,“你認識蘇纏?”楚刀祭靈頓了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沒有我,你不可能踏入魔教哪怕一寸的土地。”楚刀祭靈聲音淺淺的,“你需要我。”楚瑤:“……你到底想要什麽?”“我想要你。”楚瑤:“……”“我誕生於帝王的懷念的哀思與悔恨的血淚。”“我曾經的主人,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可是你孤注一擲,一無所有,也一無所求。”“對你,我很失望。”曾經的主人,楚王。楚瑤嘲笑道,“她?沒把握的仗?你是說她自刎嗎?”楚刀祭靈倏然沉默了。它永遠都不能忘記,在它誕生了不久後,主人溫熱的鮮血流淌在它身上的感覺。那時候,它什麽都不太懂,卻永遠記住了鮮血的滾燙,和主人心裏悔恨的痛苦。“你才是什麽都不懂的玩意。”楚瑤漠然道,“我一無所求,是因為我想給她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才是最重要的。”楚刀祭靈說,“你和她很像。”楚瑤的眉頭一下就皺了起來。“我知道你不喜歡聽到這句話。”楚刀祭靈說,“但是我說的,不是你的眼睛。”楚瑤嗤笑一聲,眼神冷漠,“放我走吧,你,我要不起。”第184章 聲東擊西千魂教遠在荒原,這裏無論何時,風都很冷。一望無際的荒野,隱約可以聽見豺狼的嚎叫。千魂教很大,雕梁畫棟的,夏歌找了個最高的地方,安靜的吹了會兒笛子。笛聲亂七八糟,連個調子也沒有。破罐子破摔隨便吹的樣子。吹了一會兒,又覺得無聊,幹脆把笛子甩手扔了。一道黑影閃過,一個蒙麵的少年接了笛子,跪在她不遠處,雙手捧著奉給她,恭恭敬敬的樣子。夏歌冷笑:“怕我跑了?”少年悶聲道:“教主說了,您去哪裏都行,我等……隻是怕照顧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