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拿著傳聲信,眉峰微微皺起,眼前正是楚家奪權的關鍵時刻,他不能讓少主為了其他事情分了心神。“……有私情不知真假。”男人想了想,低聲道,“但據百鬼窟的秘信說……夏無吟召喚惡鬼煉萬魂丹,是為了救顧佩玖,這次入魔教,也是去求蘇纏救顧佩玖的解藥。”楚衣唇角的笑微微僵硬了,一瞬間的冰涼。手中的匕首倏然滑落,“咣當”一聲落在了地上。“……”顧佩玖。“她真的很愛這個人呀。”很久,楚衣的聲音低低的,“愛到身敗名裂,滿身泥濘,令人感動。”“……”楚衣慢慢抬起了無神的眼睛,聲音漠然。“你說為什麽,沒人這麽愛我呢?”男聲默了半晌,又開始出謀劃策,“少主如果……”“她總是那麽招人喜歡的。”楚衣忽然打斷他,“而且,她也喜歡別人。”“我聽說姐姐也很喜歡她。”她慢慢站起來,層疊的衣服如水一般滑下,染血的蓮花被衣褶擋住,仿佛這樣就能將受傷的心藏起來,誰都看不見。“……與我無關了。”她聲音淺淺的,像是自言自語,“我隻想要奪回我想要的東西。”男聲連忙道:“楚戰已經病入膏肓,不足為懼。少主可大展宏圖。”楚衣站在陰影處。她慢慢往前走,雪白的腳趾踩過隕星匕,白皙的手試探著去觸碰陽光。她看不見。但能感覺到陽光落在手上。她縮回手。一片冰涼。光是沒有辦法被她抓住的。無論她再喜歡。都是……不行的。……楚衣有些漠然的想。躲在暗處的螻蟻。怎麽能奢望光的眷顧呢。——就算她跌入塵埃。那也是她奢求不了的光。楚衣轉過身,撿起了隕星匕。沒有刀鞘的匕首,血已流盡。她赤著腳,朝外走了兩步。——我們在路上呀。——什麽路?——生路。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慢慢滑下,順著臉頰摔落在了手背上。恍若深秋的楓葉。滿地的凋零。少女捂住了眼睛,淚水從指縫滑下,落在冰涼的手上,甚至有些滾燙。她雖然憤怒於命運的不公,卻從未為自己掉下過哪怕一滴的眼淚。她自嘲的笑了笑。——看呀,夏無吟。你給我的眼睛,就是瞎了,也隻會為你的悲傷流淚。“傳我命令。”少女的聲音微微沙啞。“先派人去魔教打探一下虛實……回來告訴我現狀。”“少主……”男聲猶豫了一下。“楚家的事情你們不必擔心。”楚衣輕笑了一聲,音調微微冷,“我的事情,也不用你們操心。”男聲一凜,“是。”= =楚戰病情加重,楚家事務多由楚瑤打理,事務繁忙,當楚瑤聽到消息的時候,大勢已去。“咣當!”玉壺被摔碎在了地上,千片萬片。“你說什麽?!”楚瑤揪住了老人的衣領,麵色蒼白。沒等老人回答,她又立刻搖頭,“不可能!她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老管家欲言又止,有些不明白楚瑤為何會為了一個丹峰無關緊要的人如此大動肝火。他暗想,大小姐當初是在劍峰修練,劍峰和丹峰素來不和……理當跟丹峰沒什麽往來才是。她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冷靜道:“抱歉。”她也知道對於管家來說,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了。老管家道:“沒關係,不過……這都是菱溪峰的事情,大小姐,老爺狀態不太好,您也不要太過操心在意了。”言下之意,是希望她保重身體,不要為這些無關楚家利弊的小事傷神。有小侍進來,將碎玉打掃幹淨。“我知道……”楚瑤壓抑著聲音,“你退下吧。”老管家走了。楚瑤坐在書桌前,一手扶著額頭,另一隻握筆的手死死捏緊。“啪”!竹筆應聲而斷,楚瑤卻還不鬆手,斷裂處幾乎陷進了掌心。聽聽她剛剛聽到了什麽?夏無吟……暗中修練傀儡術,女扮男裝,勾結魔教,叛出菱溪峰,召喚惡鬼,以惡鬼為材料不顧他人性命煉製萬魂丹為了晉升地階,還與魔教教主有私情?哈?笑話嗎?那個因為她要走,就專門帶她去不夜城解憂的少年,那個在信裏,因為桃花就可以喜悅半天,又會因為被人喜歡就苦惱半天的少年……不,不是,應該是……女孩子。但她怎麽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楚瑤死死攥緊了拳頭。剛剛那些,真是她聽過最可笑的笑話了!夏無吟信裏說的,喜歡她的那個人呢?為什麽什麽都不做?!她起身就要去找楚戰,但是走了兩步,又停下了。父親病情嚴重,她這個時候……楚瑤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回到了座位上,想讓自己紛亂的大腦冷靜一下。不行,楚瑤,你不可以衝動。父親如今,你要……你要冷靜,你要好好想辦法。就這樣,坐了一會兒,隨後,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垂下眼睫,從最一摞文卷的最底下,抽出了一封平整的信封。信封很薄,似乎平平無奇,但微光折射其上,可以看到精致的暗紋。裏麵是她收到夏無吟那封信後,遲遲沒有寄出去的回信。改了很多遍,扔了不知道多少卷廢紙,寫了之後,有的覺得話太多很繁瑣,有的又覺得太簡單不夠誠意,最後修修改改,這封信,還是沒能寄出去。最滿意的一版藏在這裏。她寫的字有些隨意放縱,筆走遊龍,可謂翩若驚鴻,宛若遊龍,整體粗獷大氣,卻不顯得溫情。楚瑤抽出了信紙,望著上麵她苦練幾天才勉強練好的雅致字跡。——路在你腳下。我在你身邊。一筆一劃,都是她藏在心底,難以訴說的溫柔寫意。書房外,陽光暗淡。楚瑤慢慢將視線挪到窗外。長安的桃花,開得正豔。楚瑤想。她有點懷念和那個人在丹峰喝得那壺竹葉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