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深深的,濃鬱的黑暗。顧佩玖俯身,用左手摟住了抱著她右胳膊的小姑娘,將下巴靠在她的肩頭,半晌,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她輕聲道,“我怕……我的狐狸被你弄丟了。”師姐的懷抱十分溫暖,像是冬日曬在身上的太陽。而顧佩玖說的話,夏歌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師姐好像是在說她黑市送她的狐狸麵具。那深黑的眼瞳映照在心底。但似乎又不單單,隻是麵具這樣。“……不會丟的。”夏歌說,“一直都在我這裏。”那片陰雲,還在擋著太陽。夏歌微微仰頭,視線穿過迷霧,望著被陰雲擋住光的天空。顧佩玖抱著她,很溫暖。“師姐寡言,而我又什麽都不是很懂。”夏歌又說,“總是惹你生氣。”“但大師姐,我還小呢。”她厚著臉皮,小聲的撒著嬌,“……你總是要原諒我的呀。”顧佩玖沉默了一會兒,慢慢收緊了雙臂的力道,把懷裏這個軟綿綿的孩子抱得更緊。顧佩玖聽見自己說:“嗯,好。”——如果你愛一個人,你有時就得原諒她。頓了頓,顧佩玖靠到女孩耳邊,低低的說:“……你也很重要。”——你也很重要。溫柔的檀香縈繞在鼻尖,有那麽一瞬間,夏歌忽然就懂了。……懂大師姐,之前為什麽會因為她去看楚瑤而生氣了。因為師姐說……她很重要。“我好像明白了。”她說,“……要是,師姐有了其他喜歡的孩子,不喜歡我了。”“我也會有點難過的。”不是怕丟了麵具還有狐狸。隻是怕重要的人,丟了一顆喜歡她的心。夏歌小聲道,“所以,在遇到我喜歡的那個人之前,或者,在我長大之前,我一定會好好的在師姐身邊的。”“我……再也不會讓師姐,等我那麽久了。”天空那片雲慢慢飄動,被擋住的太陽又冒出了腦袋,有細微的陽光透下來,穿過厚厚的迷霧,灑向人間。很久很久。夏歌才聽到顧佩玖應了一聲。“嗯。”聲音淺淺,似喜還憂。夏歌:“嗯,還有……”“那個……毛晴說的那個,情書。”顧佩玖抱著她的手微微一緊。夏歌唇角抿起了一個淺笑,她掙開顧佩玖的懷抱,從戒指裏拿出了一個淺綠色的信箋。“勿憂”二字,清秀雋逸。夏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些靦腆道。“大師姐,我長那麽大,就隻收到過這封情書呀。”第137章 她很漂亮談完了心,夏歌和顧佩玖回到了丹殿內。殿內眾人依然熱熱鬧鬧,見到夏歌,人人都免不了要稱一句“夏小掌令”。夏歌依然傻笑,裝傻之餘,又忍不住朝一個方向瞟。一次兩次還好,但是夏歌往那個方向有意無意瞟了很多遍,也免不得引起了顧佩玖的注意。她順著她的方向,看到了臉色不太好的葉澤,還有他旁邊托著腮,百無聊賴玩著櫻桃的楚衣。她頓了頓,明知故問:“在看什麽?”夏歌“啊”了一聲,反應過來被抓包了,她抓了抓腦袋,“我在看葉澤……”顧佩玖:“哦?”語氣中聽不出什麽感情。夏歌道:“我覺得他今天有點奇怪。”夏歌說著,又忍不住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巧,葉澤微微抬起了頭。一刹那,目光對視。少年漆黑的眼瞳原來彌漫著深深的迷茫和不知所措,然而卻在和夏歌對視的下一秒。那一瞬間,所有的迷茫驟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恍若想起來什麽一般的……驚恐還有憎惡。一閃而過。然而僅僅是一閃而過,也足夠夏歌愣在當庭了。“怎麽了?”顧佩玖敏感的發現了夏歌在出神。而那邊葉澤似乎一下回了神,隨後倉促又僵硬的對夏歌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夏歌收回眼神,“……沒什麽。”顧佩玖側目朝葉澤望過去。少年已經低下了頭,雙手扶著頭,身體微微顫抖,看上去狀態有些糟糕。旁邊的楚衣似乎在問他怎麽了,感覺到了顧佩玖的目光,她也側眼,兩人目光交織。女孩的漆黑杏眼特別漂亮,不似她姐姐那般是透著剔透光芒的淺褐色,而是如黑琉璃一般的黑色,在那波光粼粼的柔軟甜蜜的色澤下,似乎隱藏著什麽更深更深的東西。宛若流過山底,藏著秘密和欲望的一條漆黑暗河。而那條河流,在她和顧佩玖對視的一刹那露出了一點端倪。然而很快又掩藏在了晶亮的瞳色裏,甜又禮貌的笑眼下,仿佛什麽都沒有。顧佩玖微微眯起了眼睛,隨後若無其事的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夏歌。少女低著頭,相思調皮的滑到了發尾,把自己紮成了一個好看的蝴蝶結,前麵的碎發微微的散下來,遮住了她白皙柔和的臉頰。女孩一直都很瘦,剛進丹峰的時候是摸到骨頭的瘦,一副吃了上頓找不到下頓的樣子,因此骨骼突出,臉頰顯得有些棱角,加上又是爬樹捉鳥,到處胡鬧,更偏像是假小子。但是現在,丹峰夥食不差,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女孩到底是長了一些肉,但並沒有因此顯胖,隻是骨肉更加勻稱,臉頰也更柔和,偶爾回眸笑一笑,漆黑的貓眼兒配上那張白嫩嫩的臉蛋,活生生就是個瘦瘦的小姑娘。隻是這個瘦瘦的小姑娘雖然低著頭,垂下的黑發遮住了臉蛋,顧佩玖也能感覺到那股縈繞在她周身隱約壓抑。顧佩玖忽然問:“擔心他?”夏歌沉默了一下,“……也沒有。”頓了頓,她有點賭氣道:“人家也不用我擔心。”雖然努力的說服自己沒什麽,葉澤隻是隨便看一眼而已,但不得不承認,夏歌有點被那個眼神給傷到了。之前鬼龍玉的事情被葉澤追問責怪,也不算什麽,本來她的行為就很值得懷疑,加上又傳出傀儡師的傳聞,葉澤一向憎惡那些東西,那天說話過激一點也情有可原。白夢穴之後,夏歌本來覺得他們的關係已經回暖的差不多了。但是……好像又不是這樣。夏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怎麽了,但突如其來被這樣看一眼,夏歌覺得自己心態有點崩。其實要是關係一直在崩,被這麽看一眼也沒什麽,無傷大雅,但是當你覺得你和某個人關係已經回暖的差不多了,可以繼續做一起喝酒的好朋友時,被突如起來的這麽看一眼。就會很傷。顧佩玖道:“你看起來很難過。”夏歌:“我沒……”冷不丁的,她的話被打斷了。她有些微涼的手被一隻溫暖的手牽起來,顧佩玖順著她說:“嗯,你沒有難過。”夏歌忽然不知道說什麽了。顧佩玖輕聲道:“不管你難不難過,我都會在這裏的。”難過可以,但不要露出一幅——我好像什麽都沒有了的表情。顧佩玖想,那樣,她會覺得自己有點沒用的。顧佩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夏歌感覺仿佛一顆糖化在心底,暖融融的。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和葉澤談完心,心情陰鬱,蹲在課堂外,瓢潑大雨傾盆而下的時候,這個人走來,為她傾斜下的那把水墨傘。夏歌忽然不覺得很傷了。她想,有時候人就應該知足一點。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佛係一點也挺好的。那股紮心感覺消失後,夏歌回過神來,又忍不住喃喃:“……但是為什麽?”顧佩玖:“嗯?”夏歌直說:“剛才,葉澤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以她對葉澤那麽多年的了解,絕對不會莫名其妙的那麽看她啊。就像是……在看仇人一般的眼神。雖然隻有一秒,但那鋒利,恐懼,又憎恨的感覺,在那一瞬間演繹的淋漓盡致。如果葉澤隻是在逗她,那他絕對可以去拿奧斯卡小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