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抿了抿唇,行吧,不說就不說吧!她撐著腰站起來,將那密信一把甩到他身上,兀自往正房走去。


    沈越深怕她走不好,趕緊上前去扶,卻被周梨一把推開。


    “你還是先去處理你的秘密任務吧。”


    周梨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沈越愣在原地,望著媳婦的背影,有一瞬間,他恨不得衝上去把這事兒告訴她。可是,這件事情,曾得了聖旨,不能說。


    他垂下頭,看向手裏的密信,眉頭皺成川字。上一回來的那封信,他看後可一個字都沒回。


    他原想著,他如果沒有回信,那位貴人多半也不會再給自己寫信了,卻不成想,今天又來了。


    他將信拆開來,取出裏頭的信紙看,又是上次那種娟秀的小楷筆記。信上倒是沒什麽特別的內容,隻是一般的敘舊和問好,還有一種隱隱的讓沈越覺得有些沉重又十分無奈,甚至內心裏還有些厭煩的情愫。


    看完後,他將信收了起來。這一次,他還是決定不回。但願那位貴人的信不要再來了。


    他思來想去,決定去同送信的差役說一聲,以後這樣的信,統統給他送去府衙裏,若是害怕耽擱,來叫他,他親自去府衙處理。


    隻要不再讓媳婦兒看見就好。否則,隻怕是跪一個月算盤都跪不好了。


    這一回周梨是真生氣了。傍晚吃過飯後,沈越說帶她去散步,她拒絕了,坐了一會兒後,便借故說如廁,擺脫了沈越,來了後罩房,牛氏這裏。


    她拉過牛氏的手:“娘,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夜裏總是失眠,尤其是聽到越郎的呼嚕聲,更睡不著了。這幾天我就挨著你睡吧。”


    牛氏不疑有他,想著周梨即將臨盆,休息好才是最重要的。


    周梨天還沒黑就洗漱了躺到床上,牛氏還道她困了,便不打攪她,出門時,把房門帶了過去。


    這會子時辰尚早,還沒到牛氏睡覺的點。她端了凳子來,坐到門口,借著天光做起了針線。


    不多時,沈越來了,快步走到她麵前,開口就道:“娘,你看見阿梨了嗎?”晚飯時大家還一起,周梨吃過飯坐了一會兒後,就說要去茅廁,沈越當時也沒多想,隻道她去去就回,就坐在廳裏等她,結果周梨一去就沒再返回來找他。他轉遍了院子,問過了府裏的一幹人,都說沒見著周梨,他這才來牛氏這兒尋人。


    牛氏詫異地抬起頭,看向兒子:“阿梨沒和你說麽?她今夜睡我這裏,說你半夜打呼嚕,她最近總睡不好。”


    沈越:“……我半夜幾時打過呼嚕了?”


    牛氏笑了:“打呼嚕的人都不曉得自己打呼嚕的,你看你爹,夜裏呼嚕打得山響,把人吵醒整夜失眠,他卻半點不受影響,一覺到天明。”


    沈越默了默,心裏已猜到了七八分因由:“那她人呢,這麽早,我帶她轉轉消消食去。”


    牛氏向身後的大門努努嘴:“屋子裏呢,她說困了,就早早的睡了。”


    沈越就要推門進去,牛氏趕緊拉住他:“你幹什麽?人家正睡覺呢。”


    沈越道:“我就進去看看她。”


    “我出來時她就睡著了,你還是別進去,仔細把人吵醒。”


    沈越隻好收回放在門上的手來,抿了抿唇:“那好吧。”


    牛氏揮揮手:“你忙你的去吧,這裏有我。”


    沈越隻好依依不舍地離開。完了,這一回事情好像比他想象的要嚴重。


    此時,屋內床上的女子,緩緩地睜開了眼。周梨壓根沒睡著,她料到了沈越會來找她,才假寐躲他。她今天不想見沈越。


    雖說她其實也相信沈越的為人,斷然不會做出什麽養外室養情人的勾當來。隻是那封信,實在太過神秘,那娟秀的字跡,那怡人的脂粉香,單憑這兩點,她就能在腦海裏勾勒出一個嬌嬌美人兒來。


    沈越拖著身子回到房間,坐到床沿邊,視線緩緩掃過屋內,桌椅板凳都很安靜,他突然生出一絲冷清之感。


    沒有媳婦兒的房間,仿佛一瞬入秋。他上床拉過薄毯來,搭在身上。他睜著眼睛想了許久,也沒想出怎麽才能哄好阿梨。


    或許,隻有告訴阿梨真相才能有機會緩和阿梨的心氣。隻是,他曾得過聖旨……算了,比起聖旨來,還是媳婦重要,再說,抗旨也不是第一次了……況且,天高皇帝遠。


    明日,明日就告訴阿梨。


    這樣一想,他才安心地睡了。第二日要去府衙當值,早早地就得出門。吃早飯時,周梨都還沒到堂屋來,問過牛氏,牛氏說周梨還睡著,沒有醒。


    他知道她最近向來晨起得遲,也沒去叫起她,想著下職後再回來和周梨說那事也不遲。


    於是,便匆匆去了府衙。周梨其實早醒了,她隻是懶得見沈越而已。


    聽說沈越已經出門,她才慢悠悠爬起來,洗漱後,來到堂屋用了飯,和牛氏百無聊賴地理起孩兒出生後的一應用品來。


    抱被、小衣、小帽子、尿片子,還有浴巾、浴盆等,統統擺到了正屋裏頭。


    周梨一看,隻有一份。忙向牛氏道:“娘,可能還得準備一份。”


    昨天他們回來也忘了告訴牛氏,他們去杏林醫館的事兒了。


    牛氏奇道:“為什麽?”


    周梨道:“昨天去看了大夫,大夫說,我肚子懷的雙生子。”


    牛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麽?雙生子?”爾後驚喜不已,“當真?那豈不是我一次就有兩個孫孫!好啊,太好了!這可真是好極了!”


    牛氏一邊興奮地搓手,一邊叫著好:“那我趕緊再去準備一份,看看還缺什麽,立馬去街上買!”說著,已經急急忙忙出了房門,去後罩房自己的房間裏,拿先前做的那些小衣裳小帽子去了。


    一個上午的功夫,雙份出生物件便準備妥當了,吃過中飯後,周梨有些乏,便去睡了個午覺。她這一覺睡得不算太久,半下午時就醒了。閑來無事,便去找牛氏,彼時,牛氏正在後罩房院子裏種大蒜。


    她找了隻廚房不用的木盆,刨了些土進去,再拆了兩隻大蒜,一蒜瓣一蒜瓣地種進土裏。


    周梨見了,走過去:“娘,我來幫你。”


    牛氏笑道:“不用,你坐旁邊看著就好。”


    周梨見她不肯,也不勉強。畢竟種蒜得蹲著,她現在這身子,也的確不大適合。


    她走到屋簷下的一張胡床上坐下,看著牛氏。


    牛氏一邊麻利地動作著,一邊道:“總歸是鄉下人,不叫我種種地什麽的,感覺渾身都不對勁兒。你和越郎可不要嫌棄我才好,都來府城了,你瞧我還想著種地的事兒。”


    周梨笑道:“怎麽會?我還指著你這一盆大蒜抽芽,等我生了孩子,就掐來做蔥油餅吃。說到這個,我也好久都沒下廚了,怪想念的。”


    牛氏也道:“就是呢,不怕你笑話,許久沒吃到你做的東西,一提起來我就饞得不行。”


    周梨道:“等我生了,坐完月子,我就給你做個你最愛吃的紅燒肉來吃吃。”


    說起紅燒肉,牛氏不自覺咽了咽口水,滿口答著,“好,好。”想了一下又道,“對了,昨天你們去醫館,大夫可有說孩子什麽時候出生?”


    “大夫隻說就這幾天了,隨時都有可能。”


    牛氏點點頭:“算算日子,也的確是到時候了。”


    兩人就在院子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牛氏種了滿滿一盆子蒜,又舀了水來把土澆透了,才心滿意足地坐下來喝水歇息。


    一看天邊的太陽,竟要落山了。


    “越郎應該快回來了吧。”牛氏看著落日道。


    周梨肚子裏的孩子適時地踢了一腳,她垂下眸子伸手摸了摸。


    突然,就感覺到一陣尿意襲來,趕緊起身去了躺茅廁,回來後還沒坐多久,就又想去了。如此往複跑了三四次,牛氏有些詫異,問道:“阿梨,你這是怎麽了?”


    周梨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總覺得我隻要一直在茅廁,就一直能小解出來。”


    牛氏一個警覺,從凳子上站起來:“你可有別的不舒服?比如肚子疼什麽的?”


    牛氏不說還好,經她這麽一說,周梨猛然覺得肚子一陣抽疼,拉住牛氏的手就要站不穩了,一跟頭躺到胡床上:“娘,我,我疼……”


    牛氏大驚:“隻怕是要生了,你應該是破了羊水,我去叫人,我去叫人!”


    周梨道:“去杏林醫館找王大夫!”


    牛氏當即就跑到中庭去,正好看見丫鬟翠紅和張大,趕忙交代翠紅到杏林醫館去找大夫,又叫張大去門口等沈越,一回來就把人帶到後罩房。


    翠紅和張大不敢耽擱,忙跑出去了。


    牛氏又折返回來,這會子周梨那陣痛剛好痛過,平靜地躺在胡床上,牛氏趕緊把她扶進屋裏的床上躺好,哪知剛一躺下,下一陣痛又來了。


    這一回可比前一次更甚,疼得周梨大叫了一聲,她捂著肚子,聲音極盡委屈:“娘,我好疼啊!”


    牛氏蹲在床邊,為她擦去額上不知什麽時候冒出的汗:“女人生孩子是要疼的,忍忍就過去了,有娘在呢,大夫馬上就到了。”


    “越郎呢?”這個時候,周梨還是忍不住問起沈越。


    牛氏道:“還沒回來,我已經叫張大去門口等著了,他一回來就叫他過來。”


    周梨這才安了心一般,開始抓著床單忍著一浪一浪的疼痛。有時候實在忍不住了,就開始大叫。


    牛氏忙道:“你別使勁叫,把勁兒留著,待會兒等宮口全開了,好把力氣用在生孩子上。”


    周梨眉頭緊鎖,眼淚花花直打轉:“娘,娘,我忍不住啊。”


    “忍不住也得忍著,好阿梨,娘的好兒媳,身為女子,是這樣的,娘也是這麽過來的。”


    牛氏也不知道該怎麽勸,隻是看著周梨疼得麵目都快要猙獰,就想起自己生孩子時。那時候,幸虧沈幺在身邊,她就抓著沈幺的手使勁兒掐,疼痛才得以發泄。


    “阿梨,你再忍忍,等越郎回來,我就叫他進來,你抓住他的手,你有多疼,你就使多大力去掐他,他是讓你受這苦的男人,你把疼轉移一些到他身上,你就不那麽疼了。”


    周梨痛苦地點點頭,心裏就盼著沈越能快點回來。


    周梨疼過七八茬後,房門被推開,她還以為是沈越回來了,夠著頭一看,原來是杏林醫館的王大夫。


    王大夫提著一隻大木頭箱子走過來,對著周梨的肚子一通摸,再叫她把雙腿枝起來張開,她要看看宮口開得怎麽樣了。


    果不其然如她昨日判斷的那樣,周梨的形同幼兒,這麽半天了,才開一指頭:“待會兒等胎兒完全落下去,我會給你動刀子,你有個心理準備。”


    周梨完全沒有想到,生個孩子還要挨一刀,也不知道這大夫說的是割哪兒:“割哪兒啊,肚子嗎?”


    王大夫一如昨天那樣,語氣平靜又冷淡:“割什麽肚子?你不想活了?割那裏。”


    牛氏一臉擔憂:“大夫,真的要割嗎,她身子本來就弱,我怕她流太多血……”她此刻心裏已經開始害怕起來,她從前生孩子沒被割過,但他們村裏有生不出來孩子卡在那兒的,就被割了,而這樣一割下去,危險就大了,很可能會流血不止……


    王大夫道:“她這樣的身子,不下刀子根本生不出來。”


    牛氏抿著唇不說話了。


    周梨看向牛氏:“娘,越郎回來了嗎,我想見他。”她現在心裏害怕至極,她隻想沈越能在身邊。


    牛氏歎一聲:“你等我,娘去看看。”


    說完,牛氏就匆匆跑出去。


    周梨聽著房門被咿呀一聲拉開,又咿呀一聲合上,心裏空空的。肚子又開始痛了,疼痛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並且來勢越發凶猛。


    她剛要叫出聲,王大夫就冷聲道:“別叫,力氣用完了還怎麽生?”


    周梨隻好緊咬牙關憋住。


    沈越,你快回來!


    牛氏剛走出門,還沒出得了後院,就見張大急匆匆跑過來,見了她就道:“老夫人,大人他……”他興許是跑得太急,說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牛氏一喜:“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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