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契發作得這麽快嗎?


    還沒撐到回都城。


    要是在這裏死了,小公主一定會很生氣的吧。


    徐夙用力收緊手心,恨不得把帕子揉碎。


    即便他不是好人、也不是善人,可這世上,絕不會有人比他更疼她。


    但他還是對程蔚說了這些話。


    他怕等自己死了,她想哭都找不到人哭。


    “報——!”


    帳外有人大喊。


    出征時間將到,但是眼前徐夙又這個鬼樣子,程蔚氣急:“讓副將先整軍,跟他說我馬上就來!”


    帳外的小將不怎麽見這小將軍發火的樣子,頓時沒了底氣:“將軍,是有個坤道在外麵,說要見……誒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小將不知怎麽就被晃了過去,伸手也沒攔下那坤道。


    來人一身道服洗得發白,腳步順滑地走進帳中。


    程蔚沒見過她,警惕地攔下:“哪裏來的坤道?”


    來人不氣不惱,行了個禮:“貧道名為拾憂,受托前來,為人解憂。”


    程蔚一臉荒唐,還想再問時,拾憂溫吞地打斷:“貧道是來見徐正卿的,小將軍帶兵出征莫要誤了戰機,徐正卿這裏由貧道來處理便可。”


    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外麵的副將正在朝這裏探頭,程蔚再看了一眼徐夙,確實是和這道長認識,他目色冷厲地提了劍,對徐夙說道:“你別死,等我擒了笛木再回來和你算。”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帳子裏簡陋,就一張硬得能睡斷骨頭的板床。


    徐夙往床邊走去,臉色蒼白地靠在上麵。


    這一口血像是吐掉了他大半精力。


    拾憂看著他的樣子,搖了搖頭。


    還未等拾憂說話,徐夙卻是先開了口:“救不了了,不用救了。”


    拾憂一頓,問道:“徐正卿怎知救不了?”


    徐夙一陣見血:“拾憂道長回給公主一封空白的信,為何?血契毒得很,我猜這方法多半是以命換命。”


    拾憂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徐夙閉上眼,聲音是異乎尋常的虛弱:“多糟糕的辦法公主都會去試的,既然如此,道長就不要告訴她。現在不要告訴,以後也不要告訴,她倔強過頭,要是知道差點就能救活我……”


    該記一輩子了。


    徐夙沒說出後麵幾個字,一點力氣都沒了。


    就連胸口的疼痛也慢慢感受不到了。


    隻是在閉上眼的時候,模模糊糊地仿佛出現了幻覺。


    他看到那個讓他心心念念的人,拉開了帳子,穿過塵土向他走來。


    讓他慌張不已。


    第71章 . [最新] 紅線(下)   “拿命威脅你。”(正文完……


    元瓊踏入帳中的時候, 臉上都是塵土。


    就算她走過很多地方,但是戰場她到底是不曾去過的。


    但此時所有的不安都抵不上她看見徐夙像死人一樣地靠在床邊讓她來得喘不過氣。


    她走到他跟前,顫抖著手扶上他的臉。


    滾燙的熱度讓徐夙找回了一星半點兒的清醒。


    “瑞瑞, ”他聲音很輕卻掩不住強烈的情緒,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元瓊哽咽地罵他:“混蛋,徐息語,你怎麽總是騙我?為什麽說不救了?如果我知道差點能救活你會怎樣?”


    徐夙覆上她的手,淺色的瞳顯得他更加脆弱。


    元瓊心疼得一塌糊塗,嘴上卻難得說著狠話:“我告訴你,如果你趁我不知道的時候死掉的話,我一定把你從墳頭裏拉出來,罵死你!”


    聞言,徐夙淺淺笑了:“不會的, 瑞瑞舍不得臣。”


    他不是好人、不是善人。


    可她是。


    哪怕自己死了,她也一定會忍著眼淚,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瀲灩, 告訴他她很好,讓他放心。


    元瓊紅著眼:“你看本公主會不會!”


    “而且,”她抽走被他握住的手,“誰跟你說要以命換命了!”


    徐夙張了張口,沒說出話,卻是一陣猛咳,痛苦再次襲來。


    體內的血契好像在迅速抽走他的意誌,痛苦和眩暈輪回交加, 一次比一次嚴重,一次比一次難捱。


    方才還惡狠狠的人現下又著急忙慌地為他拍後背。


    見狀,拾憂也不再耽誤:“轉契的人想要活下去, 還有第二種方法,那就是公主再立一次血契,把血契還回去。徐正卿其實猜得不錯,這個方法無異於以命換命,徐正卿得以續命,但公主便要承受立契的代價,這也就是貧道為何遲遲沒能將這個方法說出的緣由。”


    徐夙掀起眼皮:“那現在又為何?”


    “因為這個。”元瓊拿出一顆藥。


    徐夙走後,元瓊就去找了曲析,要他發動所有暗線在當日找到拾憂,給她送一封信。


    她抑製不住心裏的慌亂,


    不過短短兩日後,拾憂便來了,她還帶了一個人。


    正是那個人,給了她這粒藥。


    那人告訴了她一個叫“折人念”的藥。


    元瓊把那人說的話向徐夙重複道:“折人念可以吊住立契之人的命,但是會每日三次發作,服藥之人要承受無比的痛苦——”


    “不行。”徐夙直接打斷。


    “你聽我說完,”她躲過他要來拿藥的手,“這個藥和折人念不一樣,它去過毒性了,不會每日發作,我還契給你之後,隻要每月服用一次,服用過後也不會有什麽反應。”


    說最後一句話時,元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怪異。


    尋常人都不會發現的。


    但瞞不過徐夙。


    他抿直唇,目光幽幽地看向拾憂道長。


    拾憂秉持自己的判斷,很快就把元瓊給賣了:“服用過後的當日會手腳僵硬,如同廢人動彈不得。”


    元瓊心虛地盯著徐夙,果然聽他再次說道:“不行。”


    她氣急了,猛地站起來:“怎麽不行!難道不比你死了好嗎?”


    徐夙僵硬地說道:“不行就是不行,既然有折人念續命,臣來服。”


    元瓊拽著他滿是紅線的手腕:“你不能服!你服了會反噬!”


    聽她這麽一說,徐夙立刻就明白過來。


    但他還是沒有鬆口。


    一個瀕死之人和一個急於救命的人就這麽僵持著。


    此時,一聲巨響倏地響起,似是有什麽轟然倒塌。


    元瓊一個瑟縮,下意識地要往徐夙懷裏躲,但他速度更快,在她有動作前就一把將她拉到懷裏。


    她撞到他胸前,讓他再度咳了起來,他卻隻顧著拍她後背,低聲安撫:“沒事,是程蔚帶人去炸秦軍軍營和糧道了,別怕,瑞瑞。”


    聽著他胸口的振動,她的眼淚忽然就染濕了他的衣襟。


    元瓊在他身上狠狠蹭了把眼淚,抬起頭時滿眼的倔:“息語,徐息語,你就答應我吧,你不答應我的話,下次有危險我往哪裏躲,你放心我一個人嗎?你要是還不答應我,我就跟你一起死,天上地下我都追過去罵你。”


    徐夙手停住了,搭在她的背上:“瑞瑞是在威脅臣?”


    元瓊一隻手撐著硬得要命的床板,掌根疼得不行。


    但她沒有動,就是盯著他點頭:“對,拿命威脅你。”


    既然他這麽寵她,那就——


    讓她抓一次他的軟肋吧。


    -


    一如徐夙所料,笛木此人受不得激,再加之之前偷襲大獲全勝讓他翹了尾巴,程蔚稍一挑釁,他就領著大軍衝了出來。


    一邊追還一邊大吼,說要把趙國剩下那個將軍也滅了。


    秦軍一鼓作氣,以為這就是他們的翻身仗,直到程蔚帶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像打不完似的,笛木才意識到自己中了埋伏。


    他慌忙後撤,卻不想整個營都被炸了,不僅如此,糧道也被巨石給堵了,躲都躲不起。


    這場仗從天亮打到天黑,笛木被生擒時,早就沒了出兵時的氣勢。


    程蔚把人五花大綁地拖了回來,心情不知道好了多少。


    他找來兩個將士把人丟給他們,掀了營帳往裏走,打算卸了胄甲就去找徐夙和那坤道,早上那事兒他可還沒忘。


    結果方一走進去,他差點沒被嚇出個好歹來。


    徐夙躺他帳裏也就算了,早上的坤道此時竟然還變成了一個年輕女子。


    “這位姑娘……”


    話還沒說完,人轉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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