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瓊第一次覺得他腕上的紅線宛如禁錮,她撫過他的手腕:“放不下我,說要去丹城的時候還不是堅定得要死。”


    說著責怪的話,卻沒有一絲責怪的意味。


    可徐夙隻聽到最後那個“死”字。


    他答應她,會好好地活下去。


    可惜,他算天算地,唯獨算不到自己還能活多久。


    既然如此,至少在死前,想用最幹淨的樣子擁抱她一次。


    徐夙牽起她的手,話語中噙滿了溫柔:“這次臣什麽都不要,隻全力去救趙國,就做一次端方守禮的純臣。從此,風雲皆散,臣再不管了。”


    元瓊咬著下唇,她不懂,他為何突然說這些話。


    在看見她通紅的眼眶時,他淺色的瞳孔微晃:“對旁人來說,臣還是那個狠厲的權臣,和臣在一起,瑞瑞可能永遠都得不到別人的祝福。”


    元瓊突然就明白過來,急切地答道:“我說過的!我不是非要別人的祝福!”


    可徐夙笑了笑:“但臣想要公主有。”


    要她不受自己絲毫的沾染。


    要給她全天下最好的祝福。


    哪怕這個祝福裏,可能到最後根本沒有自己。


    終於,元瓊沒再忍,豆大的淚珠從一眨不眨的眼眶裏往外溢出。


    止不住,也抹不幹淨。


    第70章 .  紅線(中)   “血契毒得很。”……


    等元瓊不再哭的時候, 兩個人已經在宮門口了。


    元瓊沒想過突然就又要把徐夙送走了,這次與上次送他去漳河不同,這次是生死攸關。


    她能感覺到自己眼睛已經腫了, 一定很醜。


    但她還是不想走。


    憋了很久, 她拉住徐夙:“息語,保護好自己。”


    徐夙少見地愣了神。


    定了定,他說道:“上一次臣聽見這句話,也是瑞瑞說的。”


    元瓊眼睫撲閃了一下,沒聽明白他說的話。


    徐夙卻隻是彎腰吻過她臉上的淚痕,含糊地說道:“沒什麽。”


    轉身時,他笑了笑。


    當年去晉國時也是這樣的。


    每次她這麽說的時候,他好像總會愣神。


    -


    不知跑死了幾匹馬,幾日後, 徐夙終於趕到丹城。


    軍營駐地之中,程蔚見到來人,有些怔愣。


    還是跟在後麵灰頭土臉的楊旭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 揮手讓程蔚和徐夙兩人趕緊進帳。


    縱使程蔚心中有萬般感歎,也知道事有輕重緩急,進了帳中,給徐夙遞上一杯水,便說起了兩軍交戰的近況。


    秦國有一主帥名喚笛木,私下裏都在傳此人是秦王和蠻女所生,天生驍勇善戰。但他到底不及趙子季來的有經驗,時間久了就漸漸被壓製了。


    拖了兩月之後, 秦王拖不下去了,向都城傳去了要議和的消息。


    結果就在大家稍稍安下心來的時候,笛木在當夜帶兵攻來, 打了所有人一個出其不意。


    彼時程蔚多日不眠不休,好不容易著了木枕,還未有睡意便有風貼著鼻尖刮去,他猛地一個閃身,木枕就被人劈成了兩半。


    他還未來得及細想,便聽得趙子季帳中傳來笛木大吼的聲音,他眉心一跳,等製住了來人匆匆趕去時,笛木已經逃了。


    “重傷是怎麽回事?”徐夙問道。


    “二殿下手心被砍了一刀,軍中受傷都是常事,我與二殿下兩人領軍部署,都沒顧上這點小傷,沒想到笛木那惡心東西在刀上淬了毒。”程蔚眼神犀利,握緊了拳。


    徐夙與程蔚並沒有共鳴。


    兵不厭詐誰都知道,他想程蔚也是知道的。


    隻不過程蔚到底是個磊落的人,才會如此忿忿不平。


    徐夙:“小將軍打算如何?”


    程蔚:“佯裝強攻,先攻再退,等擒了笛木後把這群人一網打盡。”


    徐夙轉了轉手中的杯子,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擒賊先擒王,但是還不夠。


    這次他來,就是要一舉逼死秦。


    他拿起杯子想要抿一口,體內竟傳來一陣五髒六腑被翻動的絞痛,他手一抖,水灑了出來。


    程蔚和楊旭都朝他看去。


    徐夙指尖泛白,一瞬地停頓後,他手指自然地點了下桌麵上的水。


    “不僅要一網打盡,”他就著水畫了個圈,又繞過圈往後方畫了條線,“還要搗了秦軍的窩。”


    他平日神情寡淡,此時倒也沒讓人看出什麽異常。


    楊旭又直言快語地說回這件事:“但是程小將軍能保證笛木能上當嗎?老臣一個文臣,帶兵打仗的事情不懂,但是這麽幾日也能看出笛木狡詐得很。再說了,老臣看秦這次就是要破釜沉舟,這一下如果打不贏,恐是轉瞬就失了戰機。”


    程蔚自然也考慮到了這點。


    他眉頭蹙起,垂眸陷入了沉思。


    靜默中,徐夙卻極為淡然。


    “笛木會來的。”


    -


    五日後,趙國另一批大軍抵達南邊,大破來犯的蠻族。


    消息頓時漫天而飛,傳到丹城軍營時,不知怎麽就變成了趙國名將程蔚一邊在丹城守城,一邊傳信南邊指揮作戰,手指一動就能大破蠻族,對那幫人是實打實的瞧不起。


    將軍帳中,程蔚看向徐夙:“徐正卿倒是把這髒水都潑我頭上了。”


    徐夙平靜地坐著,眯起眼算計:“笛木沉不住氣,見人就咬,他留著一半蠻族的血,聽說了這事之後,就像他上次咬了二殿下一樣,也一定會來咬你一口。”


    程蔚散漫地笑了笑,穿上甲,拿起胄。


    離動身還有一會兒,他沒有出帳,反而遲疑地看了一眼徐夙。


    他動了動嘴,想問徐夙怎麽會來,最後還是沒問出口。


    好像也不是什麽值得驚訝很久的事情。


    他整整三年再未進過宮,也正是如此,他比誰都震驚於徐夙的變化,因為在他這裏,隻見過兩副麵孔的徐夙。


    三年前徐夙帶著執念設局,寧願犧牲小公主,他那時候就覺得小公主永遠也等不來徐夙這種人。


    可三年後徐夙來到程府,淡漠地說出宮中發生的那些事背後的隱秘時,他才發現徐夙一如既往地布了個大局,可這個局卻是專門為小公主布的。


    徐夙來到這裏,雖然他不知道具體原因,但多半還是為了小公主。


    所以說還有什麽好問的,省的給自己找不痛快。


    這麽一想,程蔚突然懶懶散散地丟了一句:“你把我又找回宮,就不怕我對小殿下再動心思?”


    他不過嘴欠地隨口一說,好像非要去惹徐夙這麽一下,心裏也是得意的。


    但沒想到,徐夙莫名其妙地沉默了。


    等徐夙再開口時,提起的卻是多年前的往事。


    “程小將軍的母親死前和瑜夫人吵了一架,想必小將軍是知道的。”


    程蔚察覺有哪裏不對勁,忽而收起了玩笑的嘴臉:“知道。”


    怎麽可能不知道,那年他不就是因為這件事受了甄蓮的挑撥,最後才做了那等蠢事。


    徐夙:“那小將軍可知道你的母親和瑜夫人是因何而吵起來的?”


    “其實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站了起來,走到程蔚麵前,“瑜夫人和你的母親關係甚好,便想讓公主和你定下娃娃親,你的母親欣然同意。到了最後,她們倆不過是在吵應該選哪個良辰吉日給你和公主定下這門親事。”


    程蔚夾在臂彎的胄一下子掉了,在地上滾了兩圈。


    “所以如果沒有發生後麵那些事,小將軍本能夠順理成章地和公主在一起,”徐夙平淡地說著刺人的話,“當然,以後小將軍如果還有那個心思,一樣可以把這件事拿出來說。”


    程蔚還沒有從他的前半句話中緩過神,又被他這後半句給說懵了。


    他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麽?”


    徐夙像沒聽到一般繼續說:“小將軍為人磊落,喜歡一個人時間久了,總能讓人感受到誠意。”


    程蔚有種被人打了臉的屈辱感。


    難怪自家老頭子從來沒和他提過當年娘和瑜夫人吵架的事,就連被問了也不說。


    自己壓了多少愧疚、多少不明情愫,他好不容易都接受了,眼前人輕飄飄地就把殘忍的真相告訴他了,還莫名其妙說出一種要把小公主拱手讓人的意思。


    他抓住徐夙:“你什麽意思?說清楚。”


    徐夙喉結微動,隻覺血氣在體內翻滾。


    隨之而來的是熟悉的絞痛感,比前幾日更猛烈。


    下一刻,他扶住帳子,吐出一口血來。


    程蔚眉心猛地一跳,鬆開了手:“你到底怎麽回事?”


    徐夙沒答,有些艱難地站直,拿出帕子擦了擦唇邊。


    他看著帕子上的暗紅色的血跡,眸色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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