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送我去盧學貞的課上習字,可是沒帶束脩【注1】。進門的時候,盧大人沒讓我進去……我在外麵聽了會兒。”陳景說,“不過等了一會兒,旁邊的教課的夫子還是讓屬下進去聽課了。”


    盧學貞……


    傅元青在腦子裏過了一下這個名字。翰林院修撰,正六品。


    “哪位夫子讓你進去聽課?”


    “翰林編修蘇餘慶。”


    “講得如何?”


    “很好。”陳景從身邊拿起折剩下的幾隻柳條,把它們握在手中,來回編織著,“他講得淺顯易懂,比盧夫子的要好。盧夫子講的我都聽不懂。”


    “盧夫子講什麽你聽不懂?”傅元青有些好奇。


    陳景抬頭想了下:“我也不太明白,似乎叫做什麽宦什麽錄……”


    “《奸宦錄》。”


    “似乎是的。”陳景問,“有什麽不對嗎?”


    傅元青沉默了一下道:“內書堂的講義是翰林院編撰,針對新學幼童有《百家姓》《千字文》《孝經》等可教習。再大一些的讀《論語》《大學》。若有勤奮讀書,誌向高遠的則讀《大學衍義》《貞觀政要》……而內侍官通讀之書也不過《內令》《忠鑒錄》《貂璫史鑒》。絕不應讀《奸宦錄》這種由本朝前人編纂,借古諷今,譏諷內宦而做的獵奇讀物。”


    讓翰林院的諸位大家來內廷教習本就阻力重重。甚至有人直言:“此間之物類汙如垢,不可教習、不可啟智。沾汙納垢則同流合汙也。”


    被分派到差事的翰林們,也多有敷衍不盡心的。


    人心不可移。


    不算過分的,傅元青便當做沒看到,隻是盧學貞此舉實在有違讀書人的體統。


    他攢眉沉思,陳景瞥了他一眼輕輕摘了他的官帽,將手裏剛編好的花環戴在了他額頭上,正好貼著網紗抹額。


    傅元青回過神來,摸到頭頂那個柳條編的花環,頓時羞訥,連忙要摘:“你這是做什麽?”


    “給老祖宗繡球,老祖宗不接。”陳景道,“為老祖宗編‘冠’,老祖宗也不接。是嫌棄陳景送的東西不值錢嗎?”


    他這麽一說,傅元青拿著花環的手頓時就停在了半空。


    陳景垂眼道:“屬下身無長物,連肉身都不是自己的,命是老祖宗的,上學也是您安排的,連束脩的錢都沒有……送老祖宗的隻能是這點微末心意。老祖宗不稀罕,也是應該的。是陳景肖想了。”


    傅元青被他一通自輕自賤的話堵了嘴,半晌才接話道:“我……沒有此意。隻是我年齡大了,這些都是孩子愛玩的,我……”


    “老祖宗看我也是孩子吧?”陳景落寞的說,“可我拿得出手的隻有孩子能給的。”


    “陳景……”


    陳景湊過來,緩緩按住傅元青,將他按倒在了青草河畔柳樹下。


    陳景摘下了麵具。


    他抬眼看傅元青……


    傅元青一時怔住了。


    ——他怎麽能覺得此人的臉龐酷似先帝呢?陳景的輪廓也許與先帝有些近似,可是他們的眼睛,全然不同。


    趙謹的眼,顏色極淡,光亮處,幾乎近似琥珀。


    可陳景……


    陳景有一雙漆黑的眸子。


    這會兒,春光從柳梢頭打下來,明暗之間,他的眼睛深處就帶了光。像是一汪幽深的潭水,波光粼粼。


    “老祖宗,您看……我不是孩子了。沒有這樣的小孩……我也不想做孩童。”陳景說。


    傅元青呆呆看著他。


    “老祖宗忘了。”陳景緩緩道,“您說過,這半年,我們是夫妻。”


    陳景啄吻傅元青的嘴唇,緩緩解開他腰間綬帶。


    兩個人緊緊貼在了一起,貼在了春光中,兩個心跳奇異的同了拍。


    “撲通撲通”地急促響著。


    火熱的身體糾纏在了一起。


    “我想做,老祖宗的夫君。”陳景道。


    【注1】束脩:古代拜師酬禮,相當於學費。


    第33章 第六式·春風


    傅元青抵住他的肩膀,輕斥:“莫要胡鬧。”


    陳景抓著他的手,與他十指交叉,緊緊握住,按在了草地上。


    他又吻了老祖宗。


    這次則顯得多了幾分纏綿悱惻的意味在其中。


    “屬下僭越。”他不甚真心的回答。


    老祖宗的衣襟被他挑開,纖細白皙的脖頸裸露在外,與普通男人不同,那裏沒有喉結,仔細去看也才會看到一個微微的小隆起。


    在陳景的視線下,老祖宗有些難看的扭過頭去:“別看。”


    “為何。”


    “不好看。”傅元青低聲道。


    “好看。”陳景道,“在我心裏,沒有幾個人有老祖宗這般好看。”


    他啄吻那處本該有著明顯喉結的地方,身下的人,在微微顫動,脖子上的皮膚慢慢的起了一層小小的疙瘩,淡淡的絨毛在春光裏讓皮膚變得朦朧又光潔。


    也許是許久沒有仔細打量過自己的脖頸,旁的人也並不在意。


    此時陳景的撩撥變得異常的勾心。


    隻是一些淡淡的吻,就讓老祖宗忍不住心跳加快,渾身酥麻。


    “……這裏是書堂外,一會兒便有人來,別鬧。”他說出來的話,一絲一毫的威懾都沒有,連他自己聽起來嗓音都似調情。


    “嗯,不鬧。”


    陳景應了一聲,繼續做著僭越之事,認真的表示自己並非胡鬧,而是真要在春光中顛鸞倒鳳。


    *


    老祖宗的衣襟被全部拉開。


    體統沒了。


    舉止也失儀了。


    可老祖宗顧不上這些個虛無縹緲的東西,落在地上的那柳絮被撿起來,一朵一朵的飄落在他的胸膛上,柔軟嫩黃的柳絮在他身上像是蓋了一層鵝絨。


    軟軟的,有些癢。


    這還沒完。


    柳葉在陳景的手中倒似有了靈性,它調皮的在老祖宗……輕輕的……,又……


    “陳景,你……”老祖宗用自己那隻還自由的手按住了胸前,臉色已經粉紅了,“你……”


    你什麽。


    飽讀詩書的傅元青如今思緒模糊,半天愣是沒有想出後麵該說什麽。


    “這、這不行……”他微弱的抗議,“若有學童……”


    “不會的。”陳景篤定道。


    陳景亦不會再給他說出口的機會,他一邊啄吻,一邊……傅元青攢眉蹙額,難耐的忍著,然而隨著陳景的動作,他眉間又微微顫動,眼神已然迷離。


    身後是剛發起的野草,軟中帶著硬挺,穿透他的衣袍,輕撓他的背脊。


    頭頂是柳條中夾雜的春光,在陳景的鬆動中,淩亂成一片。


    周遭分外安靜,什麽都沒有,空曠得讓人不安。


    周遭又不消停,他聽見鴿子展翅的聲音、北安門前換防的鍾鼓聲,護城河的拍岸的濤聲……還有他自己發出的,壓抑的喘息與呻吟。


    天做帳,地做席,春風為褥,千萬綠絲絛垂下半遮半掩。


    這才是人之初始,是數萬年以來血脈中不曾丟棄的唯一本能。


    禮儀廉恥被撕得粉碎。


    君子儀態變成了虛妄。


    傅元青沒做過這麽肆意妄為的瘋狂事,如此之時,心頭反而湧起了超越以往雙修數倍的快意。


    可這沒完……他急紅了眼眶:“陳景、你——你放我……下來……”


    陳景眼神炙熱,緊緊盯著他。


    “老祖宗不是怕被發現嗎?”他說,“如此官服遮掩,便看不到了。”


    他說的話,純屬無稽之談。


    烏紗山帽讓他摘取,小冠早就在剛才的聳動中掉落,發髻散了一半,貼在他的臉頰肩頭。官服讓他解開,胸膛半露。下半身雖然被衣擺蓋住了,可是他坐在陳景腿上,反而更讓人浮想聯翩。


    陳景瞧他的樣子,眼神裏是全然的癡迷……


    “老祖宗不帶這麽折磨人的。”陳景咬著牙說,“這是要欺負我嗎?”


    “我坐不住。”傅元青為難道。


    *


    垂下的千萬的柳條,終於是有了新的用場。


    老祖宗雙手在頭頂挽著它們維持自己的平衡,又借力上下。


    他身形優美舒展,整個人向後微微弓起,無數的柳條與嫩葉,襯托在他身後,像是鳳凰的尾羽,光影斑駁點綴著它們,讓它們像是著了火。


    似乎下一刻便要展翅而去。


    陳景死死掐著傅元青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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