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


    “也不是……”


    少帝抓著他的手,再往下,貼上了自己的小腹,傅元青的手腕掃到了少帝硬挺的龍根,一驚,已經站起來退後兩步。


    “陛下!”


    少帝微微一顫,喘了兩聲,紅著眼看他道:“就是這裏。”


    “臣去喚司寢過來——”


    少帝抓住他的衣擺道:“不過是一時欲起,司寢來便遲了。”


    傅元青怔了怔:“陛下何意?”


    少帝將他拉近,摟著他的腰,頭枕在他的懷裏,仰頭瞧他:“不用司寢,阿父幫朕。”


    這一刻趙煦眼睛裏的欲念並未掩飾,甚至燃燒了起來,傅元青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隻幼獸攀附,幼獸在他的懷裏,餓極了,要啖肉。


    伴君如伴虎,養虎之人,如今隻能以身飼虎。


    這個念想像是滔天的巨浪,咆哮著衝入他的大腦,傅元青一時呆立在了那裏,任由少帝攀附上來,雙手在他深厚摟著。


    “阿父,幫幫朕。”少帝還在說著……


    他感受到年輕人炙熱的硬挺抵在他膝蓋處,散發著危險的熱量。


    傅元青喃喃道:“陛下……”


    他茫然抬頭,看向少帝身後的龍榻,然後他瞧見了——


    “天將軍麵具。”傅元青說。


    少帝一愣。


    回頭去瞧,枕頭下露出了一張祭祀時用的天將軍麵具。


    他還未來得及開口解釋什麽,就瞧見傅元青臉色冷峻沉了下去,推開他,後退幾步,作揖質問。


    “陛下,臣私宅中勇士春長跑馬拔得頭籌後未曾歸府,他便帶著一張天將軍麵具。臣想問陛下,為何陛下處也有一張天將軍麵具?!”


    殿內安靜了下來。


    外麵風雪不知道何時起了。


    少帝從枕頭下拿起那隻天將軍麵具,在手裏玩把了一二,不甚在意說:“你說這個……這個嘛,我從新華門領賞的下人臉上摘下來的。麵具做工精美,朕心喜愛,就拿了。”


    他似乎努力想了想:“那人叫個什麽……陳景……”


    少帝站了起來,身形挺拔,抬目揚眉間哪裏還有半分剛才的柔弱。


    他穿著拖地的明黃色睡袍,緩緩行到了傅元青麵前,甚至比傅元青還高出半個頭去,無形中便讓傅元青有了威壓感。


    “陳景。”少帝緩緩吐出這兩個字,手裏的天將軍麵具轉了一圈,“你猜有意思的是什麽?好奇怪呀,司禮監掌印家中豢養的勇士,怎麽跟朕長得如此相似?”


    傅元青心頭一淩。


    少帝負手低頭,湊到老祖宗耳邊問:“朕倒想問問你傅元青,為何朕的死士,成了你私宅中養的狗。哦……或者說,‘老祖宗’的男寵。更貼切點?……你和這個陳景媾和之事,已經傳遍了朝野。”


    “陛下將陳景怎麽了?”傅元青抬目問他。


    他眼神銳利。


    少帝一怔,笑起來:“阿父,朕可從未瞧見你這般生氣。”


    “臣不敢。”


    “怕不見得。”


    “隻求陛下放過陳景,他年歲漸長,已與陛下樣貌有別,孤兒飄零,十分無辜。”傅元青說。


    “朕的死士,當然要為朕而死。”少帝語氣敷衍,“最怕的就是,這死士,雖然是朕的,卻為別人死。”


    “陛下是懷疑臣的忠心嗎?”傅元青問。


    少帝笑起來,看他:“阿父是朕的阿父。你的忠心,誰能懷疑。”


    傅元青沉默了一會兒,後退兩步,撩袍子跪地,跪地匍匐道:“臣受先帝托孤,侍奉陛下十三載,日夜勤勉、不敢倦怠,臣從未有過二心。然而權傾朝野,已成佞患,臣願上交執掌東廠之權,以表臣之忠心。”


    “傅元青你——!”少帝震怒。


    傅元青抬起上半身,眼眶已紅:“陛下,無辜之人,不應受不公之對待。陳景不過是個連命運都無法掌控的小卒,在這大端朝的史官筆下,連一個字以不會留存。千錯萬錯,錯在傅元青一人身上。請陛下……不要遷怒……”


    他再擲地叩首。


    “奴婢……傅元青,求主子,開恩。”


    第18章 無需忍耐(二更)


    “阿父現在被內閣及劉玖針鋒相對,已經沒了批紅之權,現在又將東廠拱手交出。你就不怕難以自保?”


    “談不上是否舍得,本就是為主子的大業操心。如今主子既然不喜,傅元青交出就是。”傅元青叩首說,“但請主子饒了陳景。”


    “好啊……”少帝咬牙切齒,手裏的天將軍麵具快被他捏碎了,“好的很!一個陳景!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死士!竟然值得司禮監掌印在朕麵前伏低做小以奴婢自稱,還要交出東廠之權!才不過十日的功夫,就能迷得老祖宗連江山社稷都不要了。他哪裏好?!”


    “求主子開恩。”傅元青隻道。


    少帝已經盛怒,反複在傅元青麵前疾走了好幾圈,最後瞪眼瞧他,怒道:“你不是要交東廠之權嗎?好,朕現在就讓方涇當司禮監秉筆,與劉玖共管東廠!你給我在禁內反省!不準踏出皇城一步。”


    “謝陛下——”


    “朕累了,讓德寶進來!朕要就寢!”少帝氣的捂著胸口急促喘息,他氣息淩亂臉色煞白,身體似乎十分不舒服。


    傅元青怔了怔:“陛下,您可是心悸又犯了?臣讓牧——”


    “出去!”少帝聲音沙啞,“朕就是病死了也不用你管。”


    傅元青退了出來。


    在廊下站定,德寶匆匆過來,擔憂道:“老祖宗,您沒事兒吧?”


    傅元青回神:“我沒事,陛下讓你去侍夜……你一會兒再看看,陛下的心悸是不是全然好了……”


    話音未落,就聽見裏麵少帝的聲音傳出來:“讓方涇滾回來受命!”


    “是,主子。”德寶連忙應聲。


    “陛下正在盛怒之中。你多擔待些。”傅元青說。


    “小的明白了。那小的進去了?”


    傅元青看著寢宮的窗戶,並不答話。少帝雖然震怒,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怒氣下透露出一股子委屈勁兒來,倒讓人沒有那麽驚惶。


    “這是怎麽了呀……”德寶擔憂的看看他,又看看後殿裏麵,躬身入了寢宮。


    養心殿後殿的燈,很快便又暗沉了下去。


    最終悄無聲息。


    *


    司禮監值房本就離養心殿不遠,傅元青拒絕了凳杌,一路走了回去。


    夜色已深,黑天整個壓下來,蓋在森紅色的朱牆上,說不出的壓抑,讓人喘不過氣來。


    少帝並非皇後的孩子,他是趙謹龍潛時的李側妃所生。


    李側妃懷孕那年,他們正喝空了瓊宇樓的桃李春風,醉醺醺埋下了剩下的,回去的路上,趙謹笑著說:“蘭芝,我要有孩子了。是李側妃的,側妃素來機敏,孩子一定像她。我好高興啊……蘭芝。”


    他隻能笑著說了聲恭喜。


    趙謹說:“蘭芝,你是年齡最小的四閑,做他叔叔,便給他起個名字吧。”


    彼時,天剛亮起,霧靄中透露出一種乳白色的光,惹人喜愛。


    “晨煙暮靄,春煦秋陰。”他道,“便叫做煦兒,可好?”


    “趙煦,好名字。”趙謹說,“好,就叫煦兒。”


    李側妃生下趙煦後身體便虧空,半年不到仙去了。


    趙謹時真的喜愛李側妃,大病一場,自那之後身體亦每況愈下,他的兄弟有三,原本輪不到他登基,可太子病故,二皇子麻風,老三膝下無子。


    隻有趙煦,得了端孝帝喜愛,繼而將老三趙晁封潘於秦,皇位自然而然傳給了趙謹。


    他再見趙煦便是先帝托孤之時。


    幼小的皇帝,突然得到掌印之位毫無根基的太監。


    這絕不是什麽讓人愉悅的身份。就像是忽然扔進狼群中的鮮肉,隻等待禽獸瓜分。


    傅元青努力回想這些年,他跟少帝是如何過來的,記憶在黑暗中有些模糊,很多時候他全然記不清了……


    手心,還留著為他束發時的觸感。


    懷中,仿佛還有他哭著瑟縮時打濕的淚痕。


    他看著少帝慢慢長大,從龍椅上那個連腳踏都踩不到的稚子,從那個在暴風雨中哭著躲在被子裏的孩子,從那個被外臣強詞奪理亦不敢回嘴的惶恐的小人兒……慢慢的、慢慢的就走到了今天。


    此時,他走到了司禮監值房門口。


    司禮監秉筆太監曹半安已接到消息,從裏麵出來,作揖道:“老祖宗回來了。”


    傅元青道:“我這十來日不在,辛苦你了。”


    曹半安笑了笑:“談不上辛苦,主子最近都沒早起聽過政,不需伺候。半途還讓劉玖搶了批紅之權,後麵幾日竟覺得清閑自在。”


    “後麵還要更清閑。”傅元青沒進司禮監,再往前走了幾步,就是他掌印值房,他對跟過來的曹半安道:“主子讓我最近都在皇城內自省,應該都不會出宮。曹秉筆便休息幾日吧。等錦衣衛從南京押了錢宗甫回京,你再入宮。”


    曹半安一怔:“從南京來回,至少得二十來天。我現在出宮是不是太早了點。您夜闖宮掖、策馬皇極殿廣場的事兒已經傳出去了,一定會被外臣說道。我若在宮內還能幫老祖宗應付一二。現在出去豈非……”


    “聽我的。”傅元青說,“方涇也被召回來了,但……總有人要在外麵。候興海的事情,必須得有個說法。”


    “小的明白了。”曹半安躬身道,“現在就出宮。”


    待交代完所有,傅元青推門而入。


    曹半安是個沉穩實在的人,這些日子,掌印值房裏打掃的幹淨,小院裏連一點落葉都不曾有。


    這裏司禮監稍微偏些,但是站在門口亦能瞧見皇極殿的歇山頂和上麵的神獸。


    傅元青在朦朧的晨光中,看了一會兒,隻覺得困意襲來,推門入了屋子,倒頭躺在榻上,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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