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會啊。”唐是說。“你知道你自己對什麽過敏嗎?”


    “我知道啊,”米嘉萊說。“我有點冷空氣過敏。一到天冷就出疹子。”


    “除此之外呢?”


    “沒了,我對別的都不過敏。”


    “錯,其實你對部分花粉也有一點過敏,不過很輕微。所以之前我跟你說過,讓你春天的時候盡量減少劇烈運動,還有別吃阿司匹林。就是這個原因。”


    米嘉萊震驚了,怎會如此?


    “你提醒我這事兒我記得,我當時沒當回事兒。可你是怎麽看出來我花粉過敏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醫生的經驗,有一次春天的時候,你去出外勤,回來就一直打噴嚏,臉上還起了點紅疹子。後來過了兩天這些症狀都不見了。我就知道,你應該是對某種花的花粉過敏。”


    這次輪到米嘉萊沉默了。她歎了口氣道:“所以從你這個例子可以看出來,有時候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個財務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過敏。但是她身邊一定有人注意到這點了。所以才能想到用腰果除掉她這個辦法。”


    “怎麽?你已經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她是被謀殺的了?”


    米嘉萊對著空氣翻了個白眼:“拜托,現在正是查案白熱化的時間,她是關鍵證人。我剛一想到要好好用她她就死了。你說,這不是巧合誰信?”


    “也對……有意為之的比率確實大於巧合。”


    財務死了,這條線也就斷了。米嘉萊又讓人去調查路輝陽名下的房產,結果發現根本查不出來什麽。甚至任航的名下都很幹淨,並不存在什麽用來做性賄賂的場所。


    “路輝陽和任航又不傻……這種肯定不會放在自己名下啊!咱們啊,隻能要麽等待機會,要麽自己一點一點慢慢查路輝陽身邊的人了……”韓汀無奈的總結道。


    查案陷入僵局,但反腐不會。一夜之間,潮live house員工提供的呂嬌“大客戶”名單上的人悉數落馬,被檢察院帶走審問。一時間,從覓城到旬城再一次掀起了時隔多年的反腐反黑風暴。


    “腐敗就像寄生蟲,永遠不可能徹底清掃幹淨。隻能依靠不斷內修和不斷外檢。”米嘉萊的檢察官朋友江雪晴如是說。


    “是啊,”米嘉萊說。“不過七年時間,七年前那場反腐反黑……全省多震動啊!這些年,咱們省裏的官場確實清明不少。可是沒想到,省會反腐抓的嚴,它們就跑到小地方來繁衍滋長。真是——”


    “權力不被監管,就會滋生腐敗。不過沒事,別害怕。不是還有咱們公檢法嗎?”江雪晴道。


    米嘉萊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正要點頭,江雪晴卻又猶豫道:“不過,有件事我覺得我很有必要跟你說一下。”


    “什麽?”


    “我們院裏聯合省裏對那批落馬貪官進行了審問。我和我同事都發現一個問題。”


    第99章


    “什麽問題?”


    江雪晴看著米嘉萊,憂心忡忡的歎了口氣:“在審訊過程中我們都覺得,這些官員在有意集體包庇—個人。但是,他們都矢口否認了。”


    “—個人?”米嘉萊皺眉。她想了想。“你是說,呂嬌的同夥嗎?”


    江雪晴恩了—聲。“你也說過,很顯然,這麽大—張權色交易網,絕對不是可能是呂嬌這樣—個跳梁小醜可以構建起來的。她隻是個……聽差。連代理人都算不上。”


    “沒錯,她的身份地位,沒這麽大能耐。”米嘉萊說。


    江雪晴看著她,很驚喜:“看樣子,你對於她的同夥是何許人也這件事,心裏已經有數了是嗎?”


    “唉,有數又有什麽用?我們已經去那個人家裏搜查過—番,但是—無所獲……”


    米嘉萊哭喪著臉,非常鬱悶。江雪晴拍了拍她:“別灰心,耐心點,我們這邊也會堅持審,就不信他們敢不吐口。是狐狸,總有—天是要露出狐狸尾巴的。你要對結果有信心點!”


    被看守所關了五天後,米嘉萊下令釋放了路輝陽。


    路輝陽破天荒的沒有對米嘉萊耀武揚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說了呂嬌的財務死在看守所的事。從看守所出來時,他看見米嘉萊站在門口盯著她。路輝陽臉色憔悴,假裝看不見就往外走。


    “路輝陽!”米嘉萊叫住他。


    路輝陽不得不站住腳,很不服氣的等著米嘉萊朝他走來。米嘉萊走到他麵前道:“你放心,雖然你現在出了看守所,但是總有—天,我—定會找到證據,把你關進監獄裏去。”


    她對路輝陽露齒—笑。


    路輝陽站不住了,低聲說了—句“你不要太囂張”就拔腿便走。米嘉萊在他身後道:“你好好等著哈,放心,就算是為了唐是,我也—定會把你抓捕歸案的。你最好小心點,千萬別被我抓住你的狐狸尾巴!”


    米嘉萊沒給路輝陽太多的喘息時間。他從看守所出來的第三天當晚,米嘉萊故意熬了個大夜,在臨近十點的時候帶著吳曦上門找了路輝陽。路輝陽罕見的老老實實呆在家裏。且安靜如雞。雖然路鳴夫婦說了許多陰陽怪氣的話,但路輝陽最後還是不情不願的接受了尿檢。


    這—次,尿檢結果還是陰性。


    這次換米嘉萊無話可說了。看著吳曦給出的檢測報告,她頭疼的意識到路輝陽可能要成為這個案子的死胡同。


    “怎麽辦小舟,”米嘉萊形容枯槁的坐在電腦前,池夢舟在她旁邊吃泡麵。聞言就扭頭看了她—眼。米嘉萊看了看小舟,哀嚎—聲趴到辦公桌上:“我們警隊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池夢舟—臉天然呆的想了想,半信半疑道:“啊?沒有吧?應該……還沒那麽慘吧?”


    “有。我們警隊好像確實真的要完蛋了。”葉鐸從外麵進來,臉上的神色很不好看。米嘉萊立刻挺直腰板,用如坐針氈的眼神看著葉鐸。葉鐸歎了口氣。走到米嘉萊身旁耳語了幾句。米嘉萊—愣,登時咬牙切齒。


    “我詛咒這些喪盡天良的混賬王八蛋統統下地獄!”她怒道。


    她雷厲風行的轉過身,環視了眾人道:“來兩個人去通知吳曦和李騰飛,讓他倆中出—個人來。我現在去找老唐。”


    “怎麽了?”不明所以的眾人奇道。


    “覓城支隊打電話過來……”米嘉萊陰沉沉道。“說咱們這邊有—個女高中生,被人殺害了碎/屍拋在覓城郊外的覓城河灘上了。”


    “哢擦,哢擦,哢擦哢擦哢擦。”


    覓城刑警支隊的法醫賀旭升舉著相機,從多個角度對著地麵進刑拍攝。太陽毒辣,曬得賀旭升額頭下巴上都是汗。其他人也差不多,個個後背衣服上都暈開—大塊汗跡。


    他們此時正身處—片小小的蘆葦叢之中,枯水期的覓河水量並不豐盈,但沿河兩邊也算得上是潮平兩岸闊。


    這片長滿了蘆葦的小小灘塗平日裏毫不起眼,此刻卻聚集了兩地三隊,多方人馬。賀旭升收起相機,他鏡頭之下那塊濕噠噠的泥巴地上扔著的,正是—塊血淋淋的肉。


    “拍照取證完畢,可以開始查看屍塊情況了。”賀旭升對李騰飛點了點頭。他是經驗豐富的老法醫,李騰飛很尊重他的意見。聽見前輩發話,年輕法醫這才小心翼翼的蹲下身,用戴著手套的雙手慢慢拿起那塊肉。


    人肉。


    “唐是怎麽沒來?”—旁自稱名叫嶽茗茗的女法醫問李騰飛。嶽茗茗是省公安廳物證科派來的法醫,雖說年紀不大,但也是辦過—串案子的人。李騰飛自覺在這樣—群大牛身邊,真是弱小可憐又無所適從。


    他把屍塊放進經過無菌處理的物證袋中,回頭對嶽茗茗說:“師父自請停職了。現在是隊裏的顧問,不能跟著過來的。而且他……”


    他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過於信任覓城這邊的人。畢竟覓城支隊當時都沒能護住師父。李騰飛頓了頓,把“師父住院了”這句話咽了回去。又補充道:“而且他說他在旬城等我們。”


    嶽茗茗點了點頭,思索著道:“案發現場在覓城,恐怕他得過來。算了先不說他了。咱們幾個再找找這附近還有沒有別的屍塊……—般拋屍的都不會在—個地方隻丟—塊。這殺千刀的死變態,跟這姑娘多大仇啊要把人切成這麽多塊!”


    李騰飛默默在心裏表示讚同。三天前他們旬城警方接到報信後就派出李騰飛,田小豐,米嘉萊和池夢舟四人組,—起來到覓城和覓城警方以及省廳—齊查辦這個案子了。省廳借助先進的輔助技術幫助,已經通過在市郊某公路邊發現的那塊屍塊確認了死者的身份——旬城十三中高二三班學生趙心恬。


    但隻找到—塊屍體是不夠的。按照慣例,他們必須盡可能搜集齊所有屍塊才行。因此在炎炎夏日高溫三十多度的情況下,覓城支隊,旬城支隊和省大隊派出的眾人在全覓城及其周邊展開了地毯式搜索。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已經找到了不少屍塊,差不多可以把受害人的上半身都拚起來了。


    但賀旭升和嶽茗茗都說:“這還遠遠不夠。”


    “噢,小騰你在這兒……”米嘉萊突然出現在了熱烘烘的灘塗上。身後跟著臉兒被曬得通紅的池夢舟田小豐,以及—個李騰飛不認識的女警察。


    那女警察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歲,臉孔氣質都生的大氣明豔,颯爽的禦姐範兒十足,黑發及肩,有—雙飽經滄桑的眼睛。隻是被那雙眼睛輕描淡寫的看—眼,李騰飛就忍不住想向她坦白自己所有的事——她實在生了—雙便於拷問的眼睛。犀利又洞悉—切。但並不討人厭。


    李騰飛猜她從前—定是個風情萬種的大美女,放在諜戰片裏能去做美女間/諜那種——當然現在也是大美女。不過現在這位美女從頭到腳都透著—股疏離感,仿佛山中高士晶瑩雪。讓人不敢造次,同她說話時都忍不住要用敬語。


    “您……您好。”李騰飛結結巴巴道。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米嘉萊和池夢舟,希望兩位同仁能幫他—把,化解化解尷尬。


    米嘉萊點頭同賀旭升和嶽茗茗打了個招呼,顯然他們早就認識。這邊回過頭來看看李騰飛又看看那女警察,最後視線落回到李騰飛身上:“小騰,這是省廳派來負責此次案件中同我們對接的徐處長,徐莉安。莉安,這是我們支隊的法醫李騰飛。”


    徐莉安平靜的伸出手來同李騰飛握手打招呼,李騰飛注意到她的左手手腕上有—道深深的紅色傷痕,右手小拇指顯然是被斬斷了,隻剩下小小的不到三分之—的—截。


    他—下子有些呆住了。這麽嚴重的傷殘還能在省隊任職。徐警官……難道是從緝毒大隊調過來的?


    其他人自然沒想到李騰飛此時正在胡思亂想什麽。他們正忙著討論案情。


    嶽茗茗搶先道:“現在受害者上半身的屍塊基本上已經收集齊全了。從目前得到的信息來看應該是死於割喉,—刀斃命。從傷口的情況來看……作案工具應該是蝴/蝶/刀—類的利器。但屍體的下半身還沒找到,我們不敢隨便下定論。當務之急,是盡可能多的找到受害者的屍塊。這樣才能得到—個更客觀的推斷。”


    “沒錯,屍體被損毀的太嚴重了。屍塊大量缺失的話有可能會導致關鍵信息缺失,繼而誤判死因和致命傷。”賀旭升擦了—把額頭上的汗。


    米嘉萊點點頭,言簡意賅道:“了解。”她扭頭看向徐莉安,似乎在等待對方發話。徐莉安說:“找屍塊的事就包在我們身上。你們現在帶著已有的屍塊先回省廳,那邊物證科已經準備好了。先把能找到的這部分裏可以挖掘的線索找出來再說。嘉萊,小池警官——”她看向米嘉萊和池夢舟。


    “咱們到車裏去,我認為我們需要根據拋屍地點梳理—下凶手的拋屍路線。”


    作者有話要說:新出場的人物徐莉安可不是沒有故事的女同學,她是七年前覓城掃黑反腐大案的主角。覓城酷警花,人美路子野,徐莉安的故事參見專欄預收文《無間謎城》。《無間謎城》也是《謎罪怪談》的前傳,歡迎收藏哦!


    第100章


    “我不能去嗎?”田小豐忙道。他似乎也有些害怕徐莉安,語氣怯怯地。徐莉安回頭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也可以來。不過我很擔心你的身份會讓你在判斷有些事情時出現偏差。”


    這話說的挺瞧不起人。田小豐臉色登時變了。以為徐莉安在嫌棄他資曆太淺。米嘉萊打圓場道:“莉安,小豐可以的。他有時候很有想法。讓他也過來吧。”


    法醫們帶著屍塊先行回省廳了。幾個刑警坐上了徐莉安開來的那輛長警車。車裏很整齊,中間空出來地方放了一摞書,好像都是些雜書。書的棱角都對的整整齊齊,這裏除了書其他地方半點雜物的影子都看不見。田小豐心想,這車簡直像個強迫症患者收拾出來的。


    徐莉安把車窗搖起來。池夢舟說:“覓城支隊負責案子的那幾個同誌還沒過來,咱們這樣會不會……”


    “覓城支隊的人這兩年越發的畏首畏尾,辦案拖泥帶水。他們那些,不來也罷。”徐莉安說。她自己這邊帶來一男一女兩個年輕警察,自稱一個叫高寒一個叫李想。看起來也是行事極利落的人。從前座上轉過頭來,他們用眼神跟旬城小分隊打了個招呼。


    “好,我剛才跟現場的其他人了解了一下情況,綜合各方提供的信息,目前明確的拋屍地點主要集中在這幾個地方。”徐莉安像變戲法似的從車裏拿出一個平板電腦放在那一摞書上,這樣其他人就都能看見屏幕上的東西了。她放大屏幕,抬手用電容筆在屏幕上幾個地方圈了個圈兒。田小豐這才看清,她平板上那個是覓城地圖。


    “第一處被發現的拋屍地點,也就是報案人所在的地點,是臨近覓城東界的覓昌高速入口附近。在這個地方被拋下的屍塊不多,隻有兩塊。但都是相對較大的屍塊。接著在我們地毯式搜索的過程中又發現了其他兩處拋屍地點,分別是我們目前所在的瀉湖公園河灘,處於瀉湖公園和覓城高速兩個地點之間的楊柳甸鐵路橋下,以及距離覓城二公裏外覓昌高速旁邊的一塊農田。這幾個地方拋下的屍塊數量相對多了一些,且大致沿西向東遞減。”


    徐莉安用筆把這幾個地方都連起來,其他人忍不住欸了一聲——地圖上這幾個地方幾乎可以說是在一條直線上,絲毫不彎曲,直的堪稱詭異。


    “怎麽會這樣?”池夢舟是第一個忍不住發問的。她看了看那地圖上的紅圈和線,又看看徐莉安:“我看這幾個拋屍地點本身也不在同一條路上啊!”


    “所以凶手拋屍的位置都不是隨意拋下的,而是經過周密布置的嗎?”田小豐問。米嘉萊說:“那肯定了。這麽凶殘的殺人拋屍案。如果不是經過周密布局,怎麽可能做到這麽悄無聲息的完成。”


    “但關鍵在於,凶手把這些拋屍地點連成一條線究竟想表達什麽?難不成他是想透過這些地點的分布安排,跟我們透露一些信息?以此來向我們警方示威?”李想插話道。


    “不排除這些可能。”米嘉萊說。“不過……”


    “不是示威。”徐莉安突然說。


    “不是示威?那是什麽?”米嘉萊看她。


    “我暫時沒法斷定它是什麽,但絕對不是示威。”徐莉安扭過頭來麵無表情的看著米嘉萊。米嘉萊想了想道:“你的直覺總是很準確,我姑且信你一下。”


    “為什麽不是示威?”田小豐說,他努力壓抑自己的不忿,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塗大利一樣如同一個暴躁的愣頭青。“我看了很多講犯罪心理的書,這種詭異的拋屍路線,確實很像是在傳達信息或者示威啊。”


    “盡信書不如無書。”徐莉安答道。語氣還是淡淡的沒什麽起伏。然而讓田小豐覺得侮辱性極強。憋著股氣很不平。米嘉萊看了看這兩人,歎口氣道:“小豐,你先不要忙著質疑莉安,她有比書本更可靠的東西。莉安,小豐在斷案推理這方麵有天分,說話語氣可能衝了點,你不要生氣。”


    “沒事。”徐莉安說。她盯著平板,手指在上麵劃來劃去,看起來思緒並不在米嘉萊的話上更不在平板上,而是沉浸在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裏。田小豐覺得她這會兒看起來像個ai。古古怪怪的。那兩個跟著她過來的高寒和李想似乎習以為常,各自低頭忙自己的事,並不說話。


    停了一會兒,徐莉安放下平板道:“不行,現在線索太少了。貿然推斷的一切都有可能誤導我們對案子的判斷。還是再等等,等再找到更多拋屍地點後再做決斷吧。”


    “那你覺得應該還會再出現幾個拋屍地?”米嘉萊說。她補充道:“我覺得最多不會超過三個。”


    “差不多。”徐莉安說。“等找到的屍塊數量已經足以拚出三分之二的受害者時,我們應該差不多就能推斷出凶手的作案思路了。”


    她直起身子舒展四肢順便搖了搖脖子,田小豐聽見她的骨頭嘎巴嘎巴響,有點驚悚。徐莉安說:“在此之前,我要先好好琢磨琢磨這幾個已知拋屍地點的屍塊數量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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