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蔣閣老因為皇上一句“大明沒有公主”額頭冒冷汗。謝閣老瞄一眼皇上出列:“啟奏皇上,朝鮮和日本,請求派人來大明國子監學習。”


    “禮貌拒絕。大明人的國子監,四書五經天天啃,算法天文曆法退步,何以教導他國之人?既然大明人不願意自己研究,派人去西域,請學問好的高僧、回回,送來欽天監。”


    謝閣老一顆心顫抖,隊伍前麵的大臣聽著,都一顆心地震。


    因為之前元朝疆域龐大的原因,很多回回在大明,他們的曆法先進。可是這一百五十年來,大明的回回世家也變得保守,大明天文觀測方麵確實退步,可最要他們害怕的是皇上的態度,他們寧可皇上喊打喊殺。


    謝閣老抖著膽子提議:“皇上,大明人不是不願研究天文算法……”謝閣老後麵一句話說不出來。


    眾人等候。幾位閣老都在心裏歎氣。要把大明讀書人的目光,從四書五經上轉移過來,最好的辦法是在科舉中加入試題。可是,一旦科舉改革,大明的未來會如何?


    沉默中,毛閣老挺身而出:“皇上,臣願意去國子監,改革國子監的學風。既然國子監有算法天文課程,那就好好學!”


    “準奏。”


    費閣老輕輕一閉眼。有毛閣老開始,不也是一樣嗎?費閣老、楊一清閣老、六部尚書、九司司卿,都站出來陳述自己的事情。到午時,皇上宣布午休,用膳。


    餘慶和皇上報告:“指揮使和文老先生,上午與章懷秀一起在工部研究,說要提取什麽物質,做另外一種琉璃。下去去西山賞秋釣魚。按時吃藥用飯。”


    皇上眼睫毛一動,表示知道。


    餘慶瞄一眼皇上,想說,皇上不好隨意出宮,也沒有時間出宮,指揮使可以進來……說不出來。


    指揮使上次來豹房,也是一身便服。餘慶已經意識到什麽。皇上看一眼餘慶,隻說:“不要徐景珩操勞。”


    餘慶一愣,隨即精神一震——指揮使不管理日常事務,也是指揮使!他不應該瞎擔心。


    未時三刻,皇上再次開始朝會。


    給事中夏言第一個站出來:“啟奏皇上,去年一年,大明官員的俸祿統一用銀子,大明官員都感念皇上的恩德。隻銀子的購買力,已經不如大明建國時期。臣提議,適當給提高俸祿。”


    “準奏。有六部協商,內閣票擬。”


    內閣六部齊齊眉心一跳,楊廷和閣老就要出列,卻是定國公搶先一步。


    “啟奏皇上,給事中夏言要求,給官員漲俸祿。臣也知道,這幾年大明事情多,吏部改革後,大小官吏少了兩萬人,都很辛苦。然臣有不同意見。”


    “大明官員,正一品月俸八十七石,從一品至正三品,三十五石至十三石……從六品八石,正七品至從九品遞減五鬥,至五石而止,永為永製……”


    定國公的意思,永樂年間出現俸祿折鈔,寶鈔不斷貶值,形同廢紙、官員幾乎沒有俸祿;宣德年間出現折絹布,將布以高出市價近十倍賣給官員,以蘇木、胡椒等等折俸……但如今這些情況都沒有了。


    大明的俸祿,是按照糧食來算。一斤頂級大米,洪武年間半兩銀子,如今一兩銀子也好,二兩銀子也好,反正是月俸乘以糧食價格,與銀子的購買力沒有關係。


    而皇上也聽明白了勳貴外戚的反擊。


    定國公高舉朝笏,疾聲高呼:“皇上!大明上上等田,每年畝產稻米三石,上等田二石五,中等田二石,下等田一石。臣略計算一番,若畝產量為兩石,一位農民一年勞作,除去賦稅,需要耕種四十餘畝地,才有九品官的年俸。皇上!”


    皇上一雙眼睛,冷酷無情。


    然而定國公有魏國公給出的勇氣,不管不顧地喊:“皇上!大明百姓,還有耕種時的農具種子等等支出。而大明的科舉官員,都有賦役優免特權,逢年過節都有額外賞賜,致仕有養老銀子……皇上,至少從賬麵來看,大明官員的俸祿,不能說少。”


    “皇上!除非這個清官,他隻是清廉,管家不合格,買侍妾小廝。大明的侍妾,大約二十兩到五十兩銀子一個,養侍妾歌姬,更需要花銀子。否則臣想不通,為何這般俸祿,不夠花用。”


    “皇上!臣不是說,大明清官不能養侍妾,貪官都養,清官更應該養!皇上!臣同意漲俸祿,高高地漲。隻臣認為,大明科舉之人的免稅田,可取消一部分?一些官員名下超額田地幾百畝,清官名下空空蕩蕩,這更不合理!”


    定國公一席話,炮竹一般,雷點一般,響在奉天殿。夏言麵色一變,倔強地不開口。六部九卿沒想到這般發展,不開口。皇上的目光掃一遍,六位閣老都要站出來,卻是武定侯郭勳,人還沒出列聲音先出來。


    “皇上!臣同意定國公的提議。俸祿要漲,好好地漲,這才對得起大明的清官。萬一哪個官員家裏子嗣不旺,還沒有銀子買侍妾,誰都不忍心。可是,大明科舉人的免稅田,需要清查。否則對清官更是大大的不公平!”


    “皇上,臣附議。”居然是太皇太後的親弟弟,壽寧侯張鶴齡。


    “皇上,臣附議。”這次是皇太後的長兄慶陽伯夏臣。


    “皇上,臣附議。”駐守雲南的黔國公沐紹勳。


    “皇上,臣附議。”因為兩次戰事複爵的成國公朱麟。


    有他們帶頭,大明的勳貴外戚齊齊露麵,正好挨著皇上生日,都在京城。


    朝堂上靜的,落針可聞。


    第60章


    皇上單知道魏國公要領著勳貴外戚,和文臣們“大決戰”,並不知道具體事項。


    皇上驚喜於魏國公的大動作,對接下來的爭鬥有了心理準備,眼神越發冰冷,身上冒出來寒氣,人看著就更冷漠無情。


    勳貴外戚們的腿肚子打顫,但他們都有魏國公的交代,昂首挺胸地堅持著——魏國公可是指揮使的老父親,不說皇上向來不在議事的時候砍人腦袋,單說皇上和指揮使的關係,皇上就不會處罰他們,不怕不怕。


    他們不怕了,文臣們真的有點兒警覺了。工部尚書衝出來:“皇上,臣不認同。皇上,給事中夏言要求漲俸祿,議題是該不該漲,漲幅多大。和土地改革無關。”


    緊跟著兵部尚書也衝出來:“皇上,大明官員的俸祿,乃是根據糧食來定。然大明的物價上漲,不光是糧食。京城房子的價格已經對比洪武年間,翻了十倍。而糧食的價格,一直維持在十文左右。”


    都察院的老禦史也衝出來:“皇上聖明。俸祿該漲。臣也知道官員漲俸祿加大國庫負擔。然定國公的道理非常對,大明的官員俸祿不少,不是必須漲。”


    文臣們一個個抗議勳貴們的反擊,甭管是保守派,還是改革派,世家派、清流派……反正他們都不同意動他們的土地。


    勳貴們都冷笑。壽寧侯張鶴齡第一個:“皇上明鑒。皇上,北京城的官署會館一條街挨著一條街,最不濟租房子住也好。沒有幾代積累,有幾人可在北京城買房子?內閣主持土地改革,大明的宗室外戚勳貴,多出來的土地都退回,罰沒銀兩,甚至明堂正正的禦賜土地,也收歸國庫,臣等沒有怨言。


    可是臣等不服。皇上!大明土地兼並嚴重,臣知道,可這土地不光是宗室外戚勳貴兼並的!皇上!仁和公主的土地被罰沒一半,代王一係的郡王將軍被降級,慶成王的妻妾歸於律法……皇上,為何我們大明,就文官們的土地不能動?”


    壽寧侯張鶴齡的聲音裏,滿滿的都是陰森森的恨意,文臣們當然要反駁,冷不防宣宗孫皇後的娘家人喊出來:“皇上!皇上的皇莊都歸於國庫,皇上!他們文臣,比……”


    後麵那句話他沒有機會說出來,吏部尚書毛澄一腳踹過去——魏國公的意思是土地改革再深入,不是逼反文臣,瞎喊什麽?!


    毛澄高舉朝笏,嘶聲高喊:“皇上明鑒。皇上廢除皇莊。宗室勳貴犯錯降級,罰沒家產,收歸土地,犯錯的科舉功名之人,也應該有處罰。若大明的讀書人,讀書隻為了土地和免稅,那這書不讀也罷。”


    毛澄這一站位,頓時攪合的朝堂大亂。


    夏言眼睛一亮。


    和夏言一夥的寒門官員紛紛動容。


    老禦史舉著朝笏,對著毛澄當頭一下:“我打死你個漿糊!”毛澄:“!!!”毛澄眼看八十多歲的老禦史,顫顫巍巍的站都站不穩,哪裏敢還手?眼見老禦史真要打他,嚇得毛澄抱頭四竄。


    吏部的人一看,趕緊護著啊。都察院的人,也要護著老禦史啊。好嘛,文臣們自己打起來了。


    朝堂上亂成一團,哭哭喊喊的幾方混戰。工部尚書一看這形勢,氣啊。正好毛澄跑到他身邊,狠踹一腳毛澄,怒目圓睜:“毛澄!你胡說什麽!天下的人,十年寒窗苦讀,為的什麽?人能不吃不喝嗎?


    天下的讀書人若沒有土地的供養,拿什麽讀書?!皇上!大明的貪官該罰,大明的官風需要整頓臣知道,然,土地不能動。”


    工部尚書的話發自肺腑。皇上的目光落在工部尚書的身上。


    工部尚書趙璜,弘治三年進士,曆員外郎,濟南知府……政績大著。即使因為不依附劉瑾,被逮除名,也不改初心。升工部右侍郎總理河道,遷工部尚書。銳意厘革,鼎力支持皇上發展火器,不顧保守派阻撓,得舉其職……


    皇上因為大明火器大船研發,對工部非常、非常、非常……重視。又因為跟著徐景珩學習各種功課,經常出入工部,和工部的人都挺熟悉。


    皇上的目光,平靜冷漠。工部尚書趙璜,眼淚“刷”地出來:“皇上,貪汙之風不容姑息,官場風氣也要整頓。臣都明白,然讀書人的土地,不能動啊。”


    工部尚書的話音一落,工部的人都跟著哭。工部的眼淚,引發朝堂上讀書人的眼淚,六部九卿基本都是讀書人出身,一時間,朝堂上一大半都是眼淚。


    這個說:“皇上,讀書人讀書科舉,乃是為了報效吾皇和大明,窮者修身養性,達者兼濟天下。”


    那個說“讀書人向來不懂經濟之道,經營家業也不會,又需要專心讀書,讀書要很多銀子供應,沒有土地收入怎麽行?”


    還有的,直接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工部右侍郎童瑞,讀書人中特喜歡研究工事的人,也是主持營建豹房、豹房外圍宅子的人之一,他也堅持要給讀書人留住土地。


    “皇上,臣知道,有些科舉之人去世,家裏的人不發喪,隻為免稅權。臣也知道,鄉下一個舉人考出來,一個家族,一個村子的土地都掛在其名下,一千畝地說是一百畝……”


    “可是皇上,這畢竟隻是極少數。大明的讀書人,一腔忠心為國為民,天地可見!”


    童瑞一腔文人正氣。一時間,朝堂上的文臣都露出一腔忠臣鐵骨,老禦史也不打毛澄了,跪在地上哭,都察院、六部九卿的文臣都哭。


    皇上抬抬眼皮一掃朝堂,勳貴外戚們也會哭啊。


    武定侯郭旭嚎得最響亮:“皇上!這些都是歪理。一個小秀才,什麽也不做,寒窗苦讀十年考個秀才,就能見官不跪,免稅賦徭役,犯事不得被用刑,當私塾老師,縣衙裏的稅收官文書官……這對戰場拿命拚的將士們,何其不公?!”


    !!!


    朝堂上的武將們,本來坐山觀虎鬥,哪知道被攪合進來。文、武曆來不和睦,盡管惱怒武定侯賴皮,可對文臣們更沒有好感。


    朝堂上的形勢又是一變。


    這樣的大朝會,擠擠挨挨的有五六百人上朝,後麵的人聽不見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反正自覺官位低,前麵的人哭他們也哭,前麵的人跪,他們也跪。


    朝堂上哭了一大半,跪了一大半,皇上的目光落在定國公的身上。


    定國公心肝兒一顫,極力收斂臉上的喜色。


    內閣六位閣老心裏齊齊一歎,魏國公,到底要做什麽?心裏一個模糊的認知嚇住他們,叫他們不敢相信。


    文臣們一看勳貴外戚不依不饒的態度,六位閣老的態度,都認識到事情嚴重,哭聲那個悲戚。


    無他,這世上的爭鬥就是這樣,一方強勢一方就弱勢,或者心裏頭犯嘀咕——難道勳貴外戚的動作,有指揮使背後的示意?還是皇上的暗示?


    人嘛,不怕青天白~ri的沒有鬼,就怕自己嚇自己。越想越膽寒的文臣們,又一起看他們的主心骨,六位閣老。


    六位閣老的臉色,已經黑得可以拿毛筆蘸墨汁兒。


    六位閣老事先都隱約意識到勳貴外戚們的動作,魏國公不北上,他們都沒有那個膽子,可魏國公來了,一番安排,還有活著的指揮使給他們撐腰,他們就要報複。


    你們文臣不是要土地改革嗎?好啊,一起改革啊,誰怕誰?


    六位閣老不用看,也可以聽到勳貴外戚趾高氣揚的無賴模樣——來啊,來啊,互相改革啊。


    六位閣老心裏大恨,不想上魏國公的當,又不能不管,就覺得這些勳貴外戚都是大明的蛀蟲,就不應該給他們翻身的機會!


    毛閣老的脾氣最直,第一個沒忍住:“皇上,大明科舉之人,占據的土地不多。所謂的多,應該是……”他狠狠地一閉眼,終是說出來:“是因為,大明一百五十年來,三年一次科舉,加曆次恩科,秀才、舉人、進士,太多太多。”


    皇上聽到這裏,眼裏多了一分讚賞,敢於說出來,可。文臣們因為毛閣老的態度,精神一振。皇上又看向勳貴一方。


    定國公正沉思。不防黔國公沐紹勳看一眼閣老們,給皇上躬身行禮,朗聲一笑:“皇上,臣記得,正德十六年至今,舉人大概是優免一百畝至兩百畝,各個省份不同。江南土地少人口多,江北土地多人口相對少,雲南讀書人少,大多山地。


    然而,大明兩京十三省,卻是江南最富裕。


    皇上,臣一路從雲南到北京所見,這土地,並不是最名貴的財產,臣不明白,何苦護著不放?”


    慶陽伯夏臣一聽,也再次站出來,臉漲的通紅:“啟奏皇上,皇上,臣有一言。皇上,‘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句話臣不明白。臣不懂,臣打小兒讀書,隻知道讀書明理,從來不知道‘書裏有顏如玉,書裏有黃金屋’。


    皇上,讀書人不會經營家業,不懂經濟,那臣更不懂,讀書人會什麽?”


    !!!


    !!!


    皇上看他們一眼。


    所有人都看他們。


    黔國公沐紹勳,洪武孤兒,太~祖皇帝和馬皇後的義子,黔寧王沐英之六世孫,今年二十歲,正德十六年襲封黔國公,佩征南將軍印鎮守雲南。五年來,他不光長得越發魁梧英俊,腦袋也是勇略過人,平定雲南緬甸亂局,降服地方土司,尤其是配合彭澤在雲貴的行動,穩定滇黔局勢,功勞很大,性格也傲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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