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事兒在皇上看來,真不是事兒,山東要建造市舶司,那就建。山東不是西南,再比不過江南,那也是富庶山東。可四位閣老就是擰巴。


    皇上自己去午休,起來後看著徐景珩用飯喝湯藥,和四位閣老把山東市舶司的事情敲定,看完禮部尚書的章程,吩咐道:“朕後兒中午要見慶成王,就在豹房。”


    後兒是九月十五大朝會,皇上計劃在下朝後見慶成王,禮部尚書也知道慶成王今兒來見指揮使的事情,以為皇上要問慶成王一些話,當即答應下來。


    指揮使為了大明土地改革的深入,威脅利誘慶成王,嚇得慶成王主動提出來土地清查,引發一樁樁大事兒……這是所有人的認知。


    禮部尚書出來院子,一麵琢磨湖廣這番變化,河套戰場上的王守仁,著急趕回來的楊閣老……一麵感歎指揮使這“七竅玲瓏心”,再次告訴自己,這些爭鬥都不是自己的腦袋玩得來的,自己隻管做事情就好。


    禮部尚書這般,刑部尚書也是這般,戶部尚書一直就是死要銀子……皇上對這一屆六部尚書,也是看得稀奇。


    皇上忙完政務,晚飯後跟著紅衣俠學習煎煮藥材,拉著徐景珩洗澡泡藥浴,還要他泡腳搓腳……


    徐景珩叫皇上這番折騰嚇到,特幹脆地睡去,這還是他第一次比皇上睡得早。


    皇上挺滿意,收拾收拾自己準備睡覺。哪知道,太~祖皇帝叫皇上這孝順模樣,氣得鬼眼發紅,更叫其他鬼鬼們看笑話的模樣,整個鬼魂都要爆炸。


    皇上不搭理鬧騰的太~祖皇帝,臨睡前隻有一句:“要投胎啊?”氣得太~祖皇帝所有話都憋在嗓子眼,那個憋屈。


    當然,憋屈冒火的不止太~祖皇帝一個。九月十五大朝會,皇上借著蠟燭的昏黃光芒,麵對集體焉巴巴的大臣們,看一眼還在賭氣的閣老們,揉揉眼睛。


    大臣們心裏生出來一股氣。


    禮儀大太監尖聲高喊:“有事啟奏無事退朝~~”皇上跳下來龍椅就要離開……內閣六部九卿的大臣們那個憋氣啊。


    蔣閣老第一個忍不住衝出來:“啟奏皇上,臣有本奏。大明和西部蒙古互市,貨幣不統一,蒙古人大多用實物交易,引發很多問題。一個是銀子銅錢笨重,不易攜帶,民間人呼籲重新啟用寶鈔,甘肅巡撫要求加大錢莊管控……”


    皇上:“準奏。鴻臚寺和蒙古一方溝通,要他們確定貨幣。寶鈔容易貶值,嚴格控製數量。”


    蔣閣老一口氣卡在喉嚨口,黑著臉退回站位。謝閣老立即跟上:“啟奏皇上,大明和西部蒙古的滿速兒汗,葉爾羌汗國的鹽巴交易,雖然已經暫停,但不可重複如此大額交易。大明的鹽巴產量,需要控製。”


    皇上一琢磨,鹽業改革不能著急:“準奏。”


    謝閣老漲紅著臉退下來,毛閣老立即跟上……費閣老接著……六部尚書……大明的朝堂又開始你爭我鬥,吵吵嚷嚷的鬧鬧哄哄,皇上隻得又坐回去硬邦邦的龍椅,聽得煩了一瞪眼,安靜不到兩刻鍾,又吵起來……


    漢太~祖冒頭:“皇上,這鹽業改革是什麽?”


    皇上一邊聽大臣們的吵鬧,一邊用意念回答:“大明鹽法,莫善於開中。朝廷管控鹽的出產和銷售,其稅收是國庫來源之一;通過讓利,鼓勵鹽商積極跑商,朝邊鎮以及西南之地販賣,省去朝廷運送鹽的巨大負擔……”


    “隻是時間一長,在權貴勢要、各方勢力夾裹下,奏討占窩、壟斷開中、多支夾帶、販賣私鹽……各種破壞,開中法基本上實行不下去。天氣變化大的時候,江南的鹽一斤三四文,西南的鹽一斤到十文以上……”


    漢太~祖表示明白,其他鬼鬼們也都明白,尤其大明太~祖感慨萬分:“當年的很多政令,如今都不適合了。”


    大明太~祖的魂魄黯淡無光,隋文帝安慰道:“一百五十年了,就算人是死的,也知道怎麽鑽空子了。”


    唐高祖歎息:“天下的事情就是這樣。我倒可以理解,大明一開始規定兩淮鹽區、兩浙鹽區、山東鹽區……劃區行鹽,本為了防止爭鬥……老朱啊,你也看開點兒,你就是皇帝又如何?做人做鬼,最大的錯誤……”


    宋太~祖微笑接口:“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大明太~祖深呼吸深呼吸,皇上頗有同感地點小腦袋:“然也然也。鐵打的世家,不變的山水,隻要皇帝是好皇帝,不管皇帝姓什麽。”


    !!!


    !!!


    一夥兒鬼鬼們,鬼眼瞪圓——小皇帝還有三天才滿五歲,就懂這個事實?!


    皇上當然懂。皇上小眼神兒驕傲,就覺得這些鬼鬼們笨笨,懂不懂?和年齡有關係?


    老鬼們當胸一箭,血淋淋的。可不就這個道理?有的人活了七老八十白活一輩子,有的人早早地開靈竅——皇家人需要這份兒皇家富貴,不是老百姓需要。任何人都一樣,切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覺得誰離開你活不下去。


    鬼鬼們一起鬼影飄飄,一起看向大明太~祖。


    “老朱快問,問皇上,是不是徐景珩去世,也不重要?”


    大明太~祖瞧著朱載垣驕縱的小模樣,問不出來。


    任何人做了五年皇帝,甭管多大,都會有心理變化。朱載垣懂了這麽多,知道這麽多事情,卻還有一份天真爛漫的孩子氣,大明太~祖問不出來。


    朝堂上吵啊鬧啊,解決一個個問題,秋天裏卯時七刻上朝,因為大臣們的氣要發出來,每個人都找事兒發言,一直到巳時三刻堪堪結束,整整一個半時辰,不光站著的大臣們累,皇上也累。


    皇上卯時正爬起來,簡單用一碗奶湯一個燒餅,小肚子“咕嚕咕嚕”叫,人也困得沒有精神,就感覺這屁股下的龍椅,硬的紮人。禮儀大太監喊“退朝”,群臣恭送,餘慶抱著皇上回來後殿……


    皇上打個盹兒,用一碗鱈魚湯,一份小籠包,有了精神,在太液池邊的八角亭子裏,召見慶成王。


    慶成王那天飽睡一覺,醒來就感覺,好似回到沒有重生之前,沒有做噩夢之前,不再天天擔憂的日不能安夜不能眠,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模糊明白是指揮使的仙法,對指揮使滿心感激,對皇上也是萬分恭敬。


    慶成王目不斜視,上來涼亭,一撩衣袍,三跪九叩大禮參拜,高喊“宗室朱奇湞,拜見皇上。”


    “平身。賜座。”


    “宗室朱奇湞,謝皇上賜座。”


    慶成王再次行禮,起身,屁股做一半繡墩,依舊目不斜視、麵容恭敬。


    皇上看著麵前的慶成王,慢慢的雙手握拳,手抖,身體也抖。


    皇上一個起身,胸膛劇烈起伏,又極力克製自己坐下來,臉上已經慘白慘白。


    最近,皇上雖然不明白徐景珩怎麽教導他的,但是“天空打雷”兩次,皇上知道。皇上上次看章懷秀,隻能看到一個鬼影,這幾天卻可以清楚地看到章懷秀的來曆,這次看慶成王,也是。


    徐景珩!


    徐景珩,曾經沒有撐過那次劫難。


    徐景珩,回來北京的時候就身體不好,費盡心力五六年,最後為了保護他,死在幾界大戰裏。


    皇上的心,痛,說不出的痛,痛的他喊都喊不出來。他的靈魂和身體分開,他清楚地聽到自己和慶成王說話,問他“一路順利嗎”“家裏可有什麽困難?”“還有什麽請求?”……


    皇上完美地完成這次召見,看著慶成王心滿意足地離開涼亭,就覺得眼前黑嗚嗚的一片,天旋地轉、忽忽悠悠,站不起來。


    那天,徐景珩見慶成王,是為了他。動用心神給慶成王疏導,也是為了他,為了給他緩一緩,給他一個心理準備。


    皇上的眼淚嘩嘩下來。


    皇上告訴自己,不怕,不怕。徐景珩還活著,章懷秀出現了,慶成王出現了,說明命運已經改變了,可是皇上的眼淚更多。


    “紅石頭受傷,是五六年前嗎?”


    “是。”


    “是因為時空變化?”


    “應該是時空風暴,然吾等也說不清楚。紅石頭本來能說話,自從受傷後一直沒有恢複。”


    皇上更是哭,無聲無息的,一顆一顆淚珠子掉下來,叫整個豹房都沉浸在一片悲傷中,天空電閃雷鳴,蒙蒙細雨落下來,直到一聲歎息落在皇上的心口,皇上撲到徐景珩的懷裏,一開口,“哇哇哇”“哇哇哇”。


    一聲聲一句一句,悲痛到極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皇上哭累到睡著,徐景珩抱著他不敢動,在餘慶的照顧下簡單用一碗參湯,一杯奶粥,半坐在小榻上閉眼休息。


    這件事情,對皇上的打擊之大,超過徐景珩的預期。皇上醒來,不哭不鬧。大臣們都說皇上變得穩重。可貼身伺候的人都知道,皇上偶爾夜裏驚醒,發現身邊的徐景珩還有呼吸,才能繼續睡覺。


    白天的時候,若不在徐景珩的視線之內,皇上整個人都安靜下來,仿若身體裏裝著一座活火山,動一下就要噴發。


    徐景珩對皇上的變化自然更清楚,餘慶和他說,在他受傷沒有醒來的時候,皇上也是這般模樣,但那個時候還有希望,那就是救治。


    徐景珩就更痛苦。皇上要他吃藥用飯泡澡泡腳,不操心不勞作,甚至看書寫大字也不能太久,他都答應。


    九月十八,皇上五歲生日,在紫禁城奉天殿接受百官朝賀,一身通天冠大紅袍服,端坐龍椅,一雙眼睛,平靜漠然,那是真正君臨天下的帝皇,才有的無聲威壓。


    還是胖嘟嘟的小俊臉,還是胖嘟嘟的小身板,可所有大臣們都感知到,他們的皇上變了,皇上不再是以前喜歡端著“威嚴優雅”,也不再有多變的情緒和表情,皇上不怒而威,皇上,已經是真正的帝王。


    古老莊嚴的丹陛大樂悠悠響起,明黃色的絲質長麾高高聳立,迎風招展,金線雲紋仿若一條金龍盤繞天際,大鼓、方響、雲鑼、簫、笛、管、笙、杖鼓、拍板……一起演奏,恍惚間,這不是奉天殿,這是天宮的雲霄寶殿。


    一直呆在皇上身邊的大臣裏驚駭。趕回來的楊廷和閣老,楊一清閣老,對皇上的變化看得更清晰。


    可這不是叫他們恐慌的。皇上一天流程走下來,領著文武百官祭祀太廟,坐在最討厭的龍攆上,都是這般模樣。


    去給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行禮,宴百官於奉天殿廣場,文武百官再次大禮朝賀,百官進萬壽酒,王公以下獻金鏡綬帶、承露囊,禮部在午門鳴炮,頒詔書,天下諸州鹹令宴樂,休假三日……


    大明舉國歡慶,各地政府的文武百官,設置香案,向京城方向行大禮,祝賀皇上萬壽無疆。各家大戶擺開流水宴席,搭起來彩棚……大明老百姓身穿彩衣,將家裏和街道都收拾的絢麗多姿……


    整個大明,鞭炮齊鳴,歌舞雜技表演日夜不停。夜晚燈火通明,到處是晝夜狂歡的人群。


    皇上還是平靜的。


    大明人都高興,皇上五歲了,五歲,代表養住了,代表皇上一定會健健康康地長大,開始正式學習理政,正式進學……


    大明人都夢想,都相信,他們的皇上,長大,長成一個翩翩美少年,可能和他爹一樣到處風流多情,可能和他爺爺一樣不二色,但一定會生一窩小娃娃,都和皇上一樣健康聰明。


    各地方畫師們想象皇上的金童模樣,畫出來,大明人請回家裏,和皇上三歲那年的春耕圖一起供奉起來,天天三炷香。


    皇上聽著張佐繪聲繪色的描述,一雙眼睛還是平靜無波。


    皇上五歲,不光代表皇上正式學習理政,正式進學……更代表皇上不再是一個小孩子,皇上不能再賴在徐景珩的宅子裏,不住在紫禁城,就要住豹房。無大事,不能隨意外出。


    閣老們都膽戰心驚,內廷宮人也膽戰心驚,都怕皇上不要搬回來,鬧騰。


    唯有皇上,沒有一絲變化。


    再熱鬧的節日慶典也有結束的一天。徐景珩站在窗邊吹著竹笛,皇上站在書房門口,默默地聽。這次,徐景珩沒有吹奏《鷓鴣飛》。


    笛音清亮而悠揚。皇上仿若看到,晴朗天空、旭日東升,大地一片清新,一切生靈蘇醒,鳥兒們在樹林的枝頭跳來跳去,亮翅高唱,向天地宣布:美好的一天,從可愛的朱載垣開始。


    笛音徐徐高揚,幼崽的小鳳凰展翅,撲棱翅膀要直上九空雲霄,透徹心扉撞擊心靈,皇上隻倔強地仰著腦袋。


    待到速度徐緩,曲調變得遼闊而優美,皇上幾步上前,跳起來,奪下來徐景珩手裏的竹笛,瞪大眼睛瞪著徐景珩。


    兩個人的目光對視,最終是徐景珩心疼。


    九月二十三上午,皇上搬回來豹房,記得徐景珩一身青衫吹奏笛子,秋風吹動衣擺的模樣;記得天空下雨,雨水從屋簷上流下來連成一線的悲傷;記得這一年的秋日蕭瑟,樹葉枯黃,一層秋雨一層涼……


    記得徐景珩伸手摸著他的腦袋,看著他的目光。


    皇上坐著龍攆回來豹房。皇上是皇上。皇上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去做。


    皇上知道,徐景珩不告訴他,下山的時候受傷的經過,紅衣俠他們為什麽會送來黑寶石戒指,不是要阻止他,隻是要他接受。皇上無法接受。


    大明有重生的人,徐景珩呆的“山上”也有重生的人,一些事情都變了,皇上可以猜到。但皇上的仇恨之心依舊,甚至更旺。


    兩輩子,他們都不饒過他,不放過徐景珩,那他就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通通殺光。


    皇上的身體裏藏著的火焰,是殺心,是仇恨。皇上麵對他的大臣,麵對大明人,還是一個好皇上。


    十月初一,永樂皇帝規定的大祭祀,皇上帶著人在紫禁城祭祀社稷、太廟,巳時開始大朝會,文位大臣根據順序站位。


    楊廷和楊閣老先站出來:“啟奏皇上,嚴嵩在南海,代表大明和西班牙、葡萄牙簽訂合約,兩國通商往來。西班牙總督、葡萄牙總督,請求來北京拜見皇上。”


    “見。派大明水師清繳南海,大明的後院不允許西洋、任何國家兵力進駐。”


    楊閣老心尖兒一顫:“臣遵旨。”


    蔣閣老小心翼翼:“啟奏皇上,印度有西班牙和葡萄牙駐軍,他們的人試圖販賣軍火給日本和大琉球,南海各土司。印度莫臥兒國王請求大明出兵支援,另發來請求,希望可以迎娶大明公主。”


    “所有人,在大明境內,守《大明律》,犯者,格殺勿論。協助出兵事宜,先派人去印度查看情況。聯姻一事,回複莫臥兒國王,大明沒有公主,宗室郡主縣主不遠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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