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小胸膛一挺:“朕自己會。”


    皇上去裏間,自己“噓噓”,自己刷牙漱口,自己拿著小毛巾笨笨地擦臉……等宮人伺候著他穿好衣服,梳好頭發,他立馬跑到膳桌上做好,乖乖地等候。


    徐景珩早起沐浴,瞧著皇上睡懶覺也沒舍得喊醒,隻在乾清宮寢殿外間練功等候,發現皇上和餘慶等人,都在等他用膳,隻得收功,進來內殿,洗臉淨手,陪著他們一起用早膳。


    餘慶衝皇上擠擠眼睛,皇上就衝餘慶擠擠眼睛,徐景珩安靜坐下來,無視他們的眉眼官司,“食不言”。


    今兒人多,三個人。三張膳桌拚在一起,鋪上桌單,手捧紅色漆盒的太監們排著隊進來,將各種菜肴、飯點、湯羹等迅速端上飯桌。


    大明紫禁城的規矩,太監們每進一饈,以金絲籠罩盤麵,小太監口兜絳紗袋,側其麵,防口鼻息出入觸其饈……


    盒葢上有小曲柄黃傘一把、金鈴數十,小太監小心翼翼地頂住,行走的時候搖曳有聲,一個是,以防鳥雀汙及禦膳,一個是,告訴其他人避讓……


    絲竹管弦聲悠揚,金、銀、銅、錫等等花色富貴鮮亮的餐盤一一上來,三個人各自打開一塊天藍色的餐巾,在胸前戴好。六個宮人端上來六個紫金小盆,再次漱口淨手……


    徐景珩還是安靜,餘慶和皇上又擠眉弄眼——皇上今兒起來晚了,餓。一個個黃金蓋打開,飯香四溢,皇上的小鼻子聞到飯菜香更忍不住,禮儀太監一喊“皇上用膳”,立馬動手。


    奶湯、兩熟煎鮮魚、爐煿肉、筭子麵、攛雞軟脫湯、香米飯、豆湯,分量不大,一般的成年人用正好,皇上奮鬥一大半兒,徐景珩一個眼神,皇上就把剩下的飯菜全給餘慶,餘慶正好吃不飽,咧嘴一笑,清盤。


    漱口,泡茶,散步。外頭太冷,天色陰陰的,皇上裹著厚厚的狐狸大氅,毛茸茸、圓滾滾的跟一個紅球兒一般,隻拉著餘慶的手,和餘慶訴說自己的委屈:“餘慶,朕要讀書啊。餘慶,朕不能出去玩了。”


    瞧瞧皇上委屈的小模樣,叫人恨不得捧著心尖兒,隻為皇上開心一笑——可是這次的“敵人”是指揮使啊。餘慶瞄一眼前麵負手而立的指揮使,暗暗給皇上遞眼色。


    “皇上好好讀書,臣聽說,‘讀書’最好玩了。”


    “讀書”兩個字咬得特重。皇上眼睛一亮,模糊明白餘慶的意思,隻到底皇上從來都是乖乖的,身邊的人又寵著他從來都是寓教於樂,皇上就從沒有過逃課的想法……


    可是皇上聰明。皇上意識到,讀書,也是可以快活的,對於徐景珩強製他讀書的事兒,就不那麽排斥了。


    皇上大度,主動和徐景珩交代自己的新夥伴——一隻黑色的小蛐蛐兒。


    徐景珩瞧著皇上又亮堂起來的小胖臉,忐忑不安地等候回答的模樣,心裏一軟:“皇上喜歡,且養著。”


    皇上一聽,那眼睛亮的,跟大夏天的太陽一般,亮的晃人眼。皇上捧著蛐蛐罐兒,給徐景珩看,和徐景珩顯擺:“小黑乖乖,打仗好好。”


    徐景珩看著這隻被養的,胖到跳不起來的蛐蛐兒,讚賞地笑,還和皇上討論蛐蛐兒的各個品種,飼養的注意事項,鬥蛐蛐的要點,主要的玩法……皇上聽得渾身都發亮——指揮使也會玩鬥蛐蛐兒。


    指揮使徐景珩,自然會玩鬥蛐蛐兒,當年剛走路穩當的奶娃娃徐家大公子,跟著還是太子殿下的先皇,玩遍紫禁城,玩遍北京城的大小胡同……捧著一個金碗在街口要飯,都玩過。


    徐景珩眼睛一眨,掩蓋住眼裏的各種情緒,隻瞧著皇上蠢蠢欲動的小模樣,眉眼放鬆:“皇上要玩就玩,隻要記得,玩樂是玩樂,該學習的時候專心學習,該睡覺的時候收心睡覺。”


    皇上這才明白徐景珩生氣的原因,不是玩樂,而是因為他睡覺時間還在玩。頓時膽子大起來,伸出“龍爪”抓住徐景珩的衣襟,大眼睛烏溜溜的映照出徐景珩的小人影兒。


    “還要一隻鬥雞。”


    “好,臣給皇上選一隻鬥雞。”


    “還要一隻鳥兒,一匹駿馬。”


    “好。一隻鳥兒,一匹駿馬。”


    皇上就眉眼彎彎地笑,又擔心餘慶出山海關的事兒:“山海關不乖啊?”


    徐景珩沒有回答,有些事兒皇上應該知道,吩咐一邊裝柱子的餘慶,拿過來大明地圖,細細地講給皇上聽。


    “當年太~祖皇帝收複中原,北方打到大呼倫貝爾草原,南方打到雲南大理,西部到陝西山西。到永樂皇帝,一路朝北打……”


    太~祖皇帝在大明各邊境設置都司。遼東都司、貴州都司……消滅雲南梁王和大理國,設置雲南省,內地基本統一。


    大將軍藍玉北伐到捕魚兒海,大明的勢力範圍到達大呼倫貝爾一帶,設立朵顏、泰寧和福餘三衛,史稱“兀良哈三衛”,歸當時的寧王統轄,再到永樂時期五次北征,一直打到北方黑龍江流域、庫頁島一帶,設立奴兒幹都司。


    永樂皇帝征服越南,設立交趾布政使司,還對南洋諸國有了名分上的冊封。到仁宣時期,大明朝的盛世,但是朝廷采取收縮的政策,疆域和勢力範圍大幅度的萎縮。交趾大亂,朝廷直接放棄交趾布政使司,交趾複國……


    南洋大亂,改朝換代,隻承認藩屬國名分。朝廷再撤銷奴兒幹都司,退出黑龍江流域,以後的一代一代,不斷收縮……


    到英宗時期,大明由盛轉衰,疆域麵積不斷縮小。北方的瓦剌強盛,統一蒙古,西北諸衛和兀良哈三衛均投降於瓦剌,大明勢力範圍進一步萎縮。


    東北黑龍江流域的女真族崛起,和大明為敵,山海關外戰爭不停。


    到成化年間,大明對女真族的戰爭取得許多勝利,卻又忽視了蒙古各國。蒙古於實際上占據河套,大明勢力退出漠南地區,基本收縮到內地。


    再後來,瓦剌衰落,西北各蒙古王公脫離瓦剌控製,大明重新冊封罕東衛、赤斤蒙古衛、哈密衛、沙州衛等。但是,西北的吐魯番蒙古出現,西北各衛處境十分艱難……


    此後弘治年間,更有北方的韃靼強大起來,北元一統……


    皇上和徐景珩,君臣兩兩相望,皇上小胖臉眼看就要裂開。餘慶站一邊不說話,餘慶也感覺,這大明就是一個破篩子,堵住這個窟窿,那個窟窿漏風。


    更困難的,大明如今本身就問題多多,隻能先把自己收拾好,再去圖謀其他~~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隻有呼吸聲。外頭西北風呼嘯,下起來大雪,除了徐景珩,皇上和餘慶都沒注意到。天兒冷的刺骨,張佐打著傘給皇上送出洋人選名單,掀起厚厚的簾子進來外間,脫下雪衣,跺跺腳,對著炭盆搓搓手,才是暖和過來。


    小太監示意他等等,麵容嚴肅,他眼神一閃,脫去外袍,安心等候。乾清宮偏殿,火炕燒的正好,外間溫暖如春,裏間暖閣裏更是舒坦。然此時的裏間,氣氛著實詭異。


    皇上完全明白徐景珩的話,小胖臉裂開、裂開、裂開……


    徐景珩麵色平靜,語速還是慢慢的,緩緩的,仿佛天塌下來,也有他頂著,其他人都不要擔心。


    “如今大明國力在恢複中,雖然女真族對明朝的戰爭越來越大,暫時也無需擔心。兵部提議,在東北修建遼東邊牆來抵禦女真族的入侵,臣認為此舉耗費巨大,且屬於笨重防禦,不可取……”


    防禦?!!!皇上的小胖臉停止開裂,大眼睛裏帶著怒氣,隻看著徐景珩重重點小腦袋,小奶音清脆無比:“女真敢犯大明,打!兵部主張防禦,兵部笨笨,不聰明,朕也認為不可取。”


    徐景珩在心裏微笑開來,眉眼舒展:“皇上說得對。”


    皇上聽到指揮使誇他,身上的殺氣消散,眉眼驕傲。


    餘慶:“!!!”肚子裏笑得打結。


    徐景珩:“……之前大明於西北地區,西北的蒙古王公基本不再接受大明冊封,吐魯番蒙古興起,吞並哈密,導致大明勢力完全退出西北。然皇上英明,收回哈密,答應互市,大明在西北有了十年時間。”


    皇上眉開眼笑,一副朕英明的小樣兒。


    餘慶捂臉,不忍心看。


    徐景珩:“……此乃一。北元蒙古強盛,達延汗分封諸王,其中大明最需要守住的地方,是河套。這也是王守仁去河套的原因,即使大明不能收複河套,也不能徹底落到蒙古,此乃二。”


    皇上:“!!!”皇上胳膊一揮,氣勢磅礴:“打。打完和談,互市,十年後朕禦駕親征,統統落花流水。”


    餘慶兩個肩膀一起抖動,皇上,落花流水不是這樣用的……


    徐景珩:“……西南相對落後,山多,部落土司掌權,本就因為朝廷的不斷滲透已有反心,彭澤老將軍去西南,一方麵能鎮住,但大明要加派官員,必然引發當地土司反彈,叛亂將起,朝廷要做好準備,此乃三。”


    皇上瞪大眼睛,傻眼。


    外敵,和內亂是不一樣的。他已然意識到。內亂,老百姓吃不飽肚子要造反,和吃飽肚子故意造反,也是不一樣的。


    皇上對吃不飽肚子要造反的人愧疚,皇上想要他的子民都吃飽肚子,皇上不明白,吃飽肚子的子民為什麽要造反。


    “不乖乖啊,砍腦袋。”皇上氣呼呼的,說不清的感受要皇上更氣,小胸膛起伏不定,氣得整個人都噴火。他也不知道氣誰,就是生氣。他是大明皇帝,這都是他的事兒,他要管他的子民,他就越發生氣。


    “不乖乖,砍腦袋。”皇上氣得又喊一嗓子,卻還是無從說起的怒火,不知道該砍誰的腦袋的那種氣,眉眼肅殺,渾身都繃緊,卻是明顯的傷心。


    餘慶抬頭,心疼地看一眼皇上,求情地看一眼指揮使。


    指揮使徐景珩還是麵色平靜:“皇上,如今大明日益恢複中,大明和日本一戰,全麵恢複朝貢貿易,又在南海設立市舶司,收複南洋之地,此乃皇上的大功勞。”


    皇上聽了這話驀地一亮,但他反應快,睜大眼睛看向徐景珩,是不是還有“四”?


    徐景珩的目光回答“有”。皇上就更憤怒更憤怒,胸膛劇烈起伏,卻又腦袋微微垂下來,心裏頭說不清的委屈,眼圈就紅了。


    他乖乖的,做唐太宗,為什麽他的子民要造他的反?小娃娃皇上·朱載垣,再是心大,到底年紀小,無法接受這種“背叛”。可他又天生驕傲,驕傲如他,不允許自己哭出來。


    小孩子要強的模樣,看得徐景珩心裏一疼,到嘴邊的話收回去,伸手摸摸皇上頭上小包包頭,等他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皇上都無需擔心這些,更無需上心。大明帝國兩京十三省,人口一億三千萬之多,就是吃一樣的水,也養出來不一樣的人,有造反之人,很正常。


    皇上隻要做好自己的事情,自己開開心心,其他,不值得皇上一個皺眉,皇上明白嗎?”


    餘慶本來在念叨指揮使狠心,聽了這句話,心裏一震,恨不得捂住耳朵。


    皇上嘴巴微微張大,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指揮使,眼裏還有沒掉出來的淚珠子,可憐兮兮的小樣兒。


    皇上第一次在美美指揮使的身上,感受到一種冷漠。


    美美·指揮使,即使說出這般話,也是麵色平靜,目光輕輕慢慢。指揮使姿態放鬆地坐在皇上的對麵,好似他在說的不是國家大事,而是鬥蛐蛐兒的方法。


    皇上突然心生一副不服,合上嘴巴,倔強之心升起,也注視指揮使的眼睛,眼睛眨也不眨,終於在裏麵看到自己的小人影兒,情不自禁地咧著嘴巴笑——


    指揮使在關心他,他不要去在乎其他人。


    皇上自覺想明白了,臉上的神采恢複,麵孔熠熠生輝,一句類似承諾的話脫口而出:“朕明白。”


    餘慶瞳孔一縮。


    徐景珩心裏一暖,接著和皇上講述“四”,有關於東南沿海和南海,皇上聽得連連點小腦袋,餘慶在一邊聽著,心裏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可能,成大事者,都有這種冷漠?皇上的天性,其實也是冷漠的。


    三個人盤膝坐在厚厚的氈毯上,徐景珩照顧皇上用一杯溫水,聲音平緩,鼓勵。


    “東北女真部落剛剛興起,不適合用分化拉攏等等懷柔手段,那樣會養的他們胃口越來越大,隻能狠狠地打。而東北和日本都挨著朝鮮,朝鮮不容有失,朝鮮和大明的關係,要收緊。”


    “朕打!朕派官員去大明和朝鮮邊境。”皇上鼓著腮幫子就要去打。


    “西洋、南海,重新歸於大明,此乃是皇上的功勞,大明控製住南海海域,掌握西洋到大明的關鍵海線,就會有大量的金子銀子進來。然,金子銀子進來,除了朝廷,還到了誰的手裏?都該怎麽花?”


    “朕知道,全大明鋪橋修路,建造學院……蓋房子,要他們買。”皇上明白徐景珩要蓋房子的其中一個用意,大眼睛彎成月牙兒。


    “……皇上說得好。大明的富餘人口,一部分去邊鎮,一部分去南海,這些人,需要管理好,大明一百五十年來的戶籍製度,可以適當地動一動,鬆一鬆。”


    “朕吩咐內閣和六部。”皇上一點兒也沒有猶豫。


    徐景珩發現皇上眼裏的淚水沒有了,亮亮的,聲音裏帶笑兒:“其餘待在家裏的剩餘人口,連同富戶大族,同樣加強管理。大明這幾年士氣大振,然還是人心浮躁,皆因理學不再適應大明。”


    “皇上慢慢體會,人心和人性,壓抑到一定程度,會反彈。”


    皇上迷糊,思考片刻,小小的開心:“朕體會。章懷秀造的彈簧,壓壓,反彈,壓壓,反彈。”


    皇上一副獻寶的模樣,從氈毯上爬起來到牆邊櫃子裏,摸出來一個彈簧給徐景珩看,還興致勃勃地動手演示一番:“壓壓,反彈,壓壓,反彈。”


    徐景珩瞧這個小零件,接過來看一會兒,小小的讚賞:“很好的物事,應該可以用在很多地方。”


    皇上興奮:“造馬車,造大船,馬車和大船快快。”


    “皇上英明。”


    “朕英明。”


    自戀·皇上英明,聰明,徐景珩教過他一次,他就記得。


    山海衛有人不乖,吩咐內閣用懷柔手段處理,另派給事中夏言做欽差,直接去山海衛開始土地改革。


    是為剛柔相濟。


    大臣、富戶、世家大族……掌握大明百分之八十的民間財富,卻隻占據大明百分之二十的人口,更有大明缺銀子儲備,紙幣連番貶值,為了使得緊湊的銀子流通起來,就要這些人花銀子。


    民間儲備的銀子都掏出來,從老百姓手裏走一圈,所過之處,留下豐富的飯錢和工錢,是為另一種方式的財富分配,緩和大明不斷拉大的貧富差距。


    皇上乖乖,不著急,就從豹房附近的房子開始,其他地方徐徐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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