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德三年,出身陝西省的狀元郎,就是因為和大太監劉瑾是同鄉,稀裏糊塗地做了狀元。


    可章懷秀真沒想到,他大哥……他大哥,也要做太監!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這滋味兒……這幾天他本就刺激過大,沒睡好沒吃好天天大太陽底下跑,直接就暈倒了。


    章懷秀悠悠醒來,眼瞅著他大哥坐在床邊關切的模樣,眼裏還沒放棄的野心,接過藥碗一口氣喝完,艱難地起身,走到書案前,端正身體。


    借助這個身體本身的用筆習慣,穩穩地寫下一筆一劃。


    “倍徑,炮管長度除以炮管口徑的值,衡量一門炮威力大小的重要指標——倍徑越大,威力也就越大。簡單說,彈丸在較長的炮管裏,可以被□□燃氣加速的更多,獲得更大的能量。


    同時,倍徑越大,彈道越平直,反之越彎曲。一般說來榴彈炮的倍徑較小,加榴炮適中,加農炮最大……


    比如,鑽頭的切削刃長,是鑽頭直徑的三倍或五倍。這個切削刃長,是指全切削刃的長度,不包含排屑槽收尾部分的長度,大部分鑽頭,靠夾持端的排屑槽是逐漸縮小的……


    而一般是以口徑二十毫米為界限,大於二十毫米的叫炮,小於二十毫米的叫鳥銃……”


    新科狀元文伯仁,在燭光下仔細看完這張紙,聚精會神地看完下麵幾頁紙的解釋,圖紙,抬頭,看向堂弟在信裏提到的兄弟兩個,拿著紙張的手,直哆嗦。


    他到底也隻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這麽大的事情放在自己手裏,他受到的衝擊太大。


    文伯仁的目光落在啞巴章懷秀的身上,一出口,是自己也沒想打的一句話。


    “賢兄弟如此來見,不害怕嗎?”你們這般來見我,不怕我殺了你們,拿了你們的功勞?章懷秀沒有聽懂,章懷舉聽懂了,頓時一顆心落回肚子裏,豪邁地笑。


    “文翰林說這句話,我們兄弟完全放心。”


    文伯仁苦笑搖頭,將手裏的兩頁紙鄭重放好,示意兩位喝茶:“賢兄弟是堂弟的恩人,一路多有照顧,還在懸崖上救他一命,文家自是要報答。”


    隨即一個更大的苦笑:“不怕賢兄弟笑話,文伯仁,也是一個普通人啊。”


    章懷秀這才模糊明白,看看放鬆下來的大哥,看看文伯仁,緊張地攥緊衣角。


    文伯仁發現他的動作,臉上的苦笑更大:“不滿賢兄弟,工部確實在研究改進大炮,具體的到哪一步,我也不知道。我隻能引薦兩位給禮部尚書,問他的意思。”


    章懷舉眼睛一亮:“可是毛尚書?”


    文伯仁還是苦笑:“對。毛尚書的小兒子也在隊伍裏,你們應該認識。賢兄弟來找文伯仁,這是對文伯仁的信任。見毛尚書之前,有些話,要問清楚。”


    文伯仁反反複複的問清楚,給禮部尚書遞帖子。章家兄弟焦心等候三天,見到當朝禮部尚書。


    禮部尚書毛澄,早就想見見他們,問問自己小兒子的事情,可他這些日子忙著和群臣“商討”豹房的規製,實在沒空。看到文伯仁的這兩頁紙後,也顧不得小兒子的事情了,直接問道:“這確定,是你自己研究的?”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家,中等身材略胖,卻是渾身氣勢勃發,眼睛刀子一般鋒利,章懷秀嚇得腿軟,哪裏敢說假話?當下老實回答:“不是我,是我跟人學的。”


    “可有其他人知道?”


    “沒有。我保證沒有。我……老師,找不到了。大明,就我一個人會。”


    “好。老夫暫且信你。其他的,自會有人去查實。老夫帶你去見一個人,怎麽處置,全聽他的安排。”


    禮部尚書麵色嚴肅,隱隱的透著殺氣。


    文伯仁不明白,也不敢問。


    章懷舉看向弟弟,也不敢問。他可以確定,自己在海上做海盜的時候,沒見過比這更好的大炮,葡萄牙人也沒有。


    章懷秀知道,大明在去年仿造佛郎機大炮,卻隻是仿造,沒有研究。一直到十六世紀西洋大炮技藝大發展,傳到中原,中原人才知道倍徑的事兒,自己給自己打氣,穩住身體,跟在後麵。


    四個人做三頂轎子,護衛森嚴,一路沉默地來到城西郊外,西山一個院子。


    兩個石獅子立在門口,大門三間,梁棟、鬥拱、簷角用彩色繪飾,門窗仿柱用黑漆油飾,門上有金漆獸麵錫環……看規製,不低於閣老親王的府邸,卻沒有一個小廝守著,大門緊閉,門口安安靜靜的,跟普通江南小院一般。


    禮部尚書在護衛的攙扶下出來轎子,一個護衛上前竅門,一個側門“滋啦”打開,出來一個人,章懷秀一眼看到這書本上的錦衣衛黑色勁裝,驚呆。


    他大哥嚇得一動也不敢動,文伯仁也好似驚住一般,恭恭敬敬的,屏住呼吸。


    錦衣衛在太~祖時期風光無二,但是永樂皇帝登上皇位後,就成了儀仗隊,隻能在東西廠手底下混日子,一直到陸炳在錦衣衛崛起……這個時候陸炳,應該在興王府做玩伴啊?章懷秀心裏翻江倒海的,臉都白了。


    興王……陸炳……如果可以,他拚死也要殺了興王!


    四個人進來大門,穿過二門,來到見客的外書房。禮部尚書去見宅子的主人,一炷香後,文伯仁也出去。


    章懷舉看著書房的擺設,眼睛滴流轉,一會兒興奮,一會兒沮喪。章懷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仿若神魂出竅一般。


    又一炷香後,有一個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來喚他們,章懷舉激動的臉都紅了,章懷秀的臉更白了,黃黃白白的,滲人。


    跟著飛魚服的“飛魚”式樣衣擺,來到一個內書房的小院,也不知道這是誰,也不知道文伯仁和禮部尚書在哪裏,隻管跪下磕頭,磕完頭,不敢起身,等候問話。


    一炷香,一個時辰,一天,一輩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又好似隻有一瞬間。章懷舉渾身顫抖,章懷秀要撐不住暈倒,一道低音炮般磁性優雅的聲音,響起。


    “章懷秀,你寫的,很好。這項技藝,數月前,工部研究出來……”


    章懷秀恍恍惚惚的,他大哥什麽時候退出去,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他也不知道。


    他都不知道自己回答了哪些問題,也不記得那個人都問了什麽,好像那個人有一種能量場,他問你話,就是你莫大的榮耀,你不由自主地變得誠實,比在上帝前懺悔還要誠實。


    兩天後,他被人領著進宮,走在大明皇宮西苑的太液橋上,經過橋頭名為“堆雲”、“積翠”的木坊,穿過一道道門,一道道回廊,站在燕山餘脈的萬壽山下,大明朝的太液池邊,見到了那個人,也見到了,夢中要見的皇上。


    那個人,身姿挺拔,麵容英俊超過想象,一身飛魚服在身,眼裏的笑兒,好似這夏日的太液池的池水,好似微風楊柳的清晨,好似陽光下的平靜海麵,溫柔明朗、愉悅活躍。


    那個人雙臂護著的小娃娃,從天而降,落在他的懷裏,興奮的“哇哇”叫,臉上的笑容,要你奉上所有,隻為守護,要你和天下人為敵,隻為守護。


    章懷秀在這一刻,什麽委屈都遠去,又好似什麽委屈都匯聚在一起爆發,眼睛裏,身穿綠色肚兜的小胖娃娃,頭上兩個衝天辮子,迎著朝陽,一跳一跳的,一跳一丈高,身上帶著太陽的光芒,仙童一般……


    章懷秀的眼淚奪眶而出,“撲通”跪下:“草民章懷秀,拜見皇上。”


    “草民章懷秀,拜見皇上。”章懷秀又喊一聲,渾身顫抖。是來自曾經的章懷秀的激動,還是來自千年夢回的期待成真的激動?又好像都有,沙啞的嗓子因為長時間不說話,幹澀撕扯,卻是眼淚的熱度燙的他渾身發熱。


    從此刻起,他是章懷秀,大明的章懷秀。章懷秀,要對小娃娃皇上,奉上所有的忠誠。


    一道好奇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好似看透他的靈魂。一雙虎頭鞋進入眼簾,老虎的眼睛是兩顆鵪鶉蛋大的黃色鑽石,純淨,沒有一絲雜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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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小娃娃皇上好奇地看著章懷秀,眼睛越睜越大,小鼻子嗅嗅,好似是困惑地皺皺眉頭,伸手揉揉眼睛,似乎是要看得更清楚一般。


    可他看著,看著,把章懷秀從頭看到腳,從裏看到外,越看越稀奇,越看眼睛越是瞪大。


    小娃娃直覺地,轉頭看向徐景珩,大眼睛裏全是疑問。


    徐景珩看著他笑,眼神裏滿滿的都是鼓勵。他就又轉頭看著章懷秀,又不敢相信一般地揉揉眼睛,章懷秀是和故事的神仙鬼怪妖精一樣,化成人形了?


    小娃娃端著一副大度的模樣,佛道,仙仙鬼鬼,嗯嗯,都是大明子民。


    徐景珩一看皇上的表情,知道皇上的想法,心裏為皇上的“大度”微笑,看一眼章懷秀,吩咐道:“章懷秀,抬起頭來。”


    章懷秀如聞仙音,皇上這麽看著他,他感覺自己好似沒有這個軀體,靈魂赤~裸裸的一般,他再次慶幸,如今現在靈魂和軀體合二為一了,不怕不怕不怕。


    章懷秀給自己打氣,低聲說道:“謝皇上隆恩。”慢慢抬頭,看一眼,嚇得又低頭。


    皇上長得真好看。


    皇上有一雙世上無雙的眼睛。


    章懷秀不知道有誰可以和皇上這般對視。


    小娃娃皇上·朱載垣微微低頭,大大的眼睛注視章懷秀的眼睛,即使隻有一眼,他心裏也更好奇,又伸鼻子嗅一嗅,又轉頭看徐景珩——


    佛佛道道不同於其他大明人的氣息,小娃娃不大喜歡,但章懷舉身上的特殊氣息,是他見到的第一個,他喜歡。


    小娃娃皇上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應該或不應該“聞到”這些,他就是直覺地知道,徐景珩知道答案,徐景珩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潛意識裏信任徐景珩。


    徐景珩用眼神回答皇上的問題。小娃娃皇上就驚訝地看著章懷舉,發現章懷秀緊張害怕,端著小胖臉,“和藹和親”的微笑。


    “章懷秀,好好。章懷秀不怕。”小娃娃皇上的語氣裏帶著安慰,脆生脆氣的小奶音,天生的天子威儀。


    章懷秀就覺得心口火熱,情緒激蕩之下眼淚又要出來,硬憋回去眼淚,哽咽一聲:“草民謝皇上安慰,草民不敢當皇上誇獎。”


    小娃娃有模有樣的,學著徐景珩剛剛的鼓勵眼神,有模有樣地說話:“章懷秀敢當。章懷秀起身,賜座。給朕講講西域的事情。”


    “草民的榮幸。草民謝皇上賜座。”


    宮人搬來三個繡墩,皇上、指揮使、章懷秀按次序入座。章懷秀麵對小娃娃皇上,內心的激動無人知道,慢慢地笑著,慢慢地給皇上講述他們的經曆。


    “西域,和北京不一樣,和江南也不一樣,和大明兩京一十三省都不一樣。地處歐亞大陸之間,吸收東西方文化,茫茫大草原、雪山冰川、整體比大明高千丈……蔬菜少,牛羊多,人多以放牧為主,還有莊園主和奴隸……”


    “大漠很大,各個部族為了爭奪生活資源,爭鬥多,血染紅黃沙,風化,風幹,一粒粒沙子,都是曆史的味道……那裏的人,臉上兩頰有高原紅,和白楊樹一樣頑強求生,和綠洲一樣熱情……”


    小娃娃皇上聽得眼睛眨也不眨,問題一個接一個:“西域地方比大明大啊?葉爾羌汗國的後麵,還有國家?奧斯曼在西域的哪裏?”


    “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說他們環遊世界,世界是一個圓球。圓球,亮亮的寶貝嗎?”


    小娃娃皇上對圓球動心,寶貝,想要。章懷秀麵對皇上的“動心”,虔誠地笑:“皇上,西域比大明大,然人口少很多。葉爾羌國後麵,有國家。奧斯曼在葉爾羌國的西部。


    皇上,這個圓球,是一個大寶貝。草民聽說,我們都生活在‘圓球’上。


    ‘圓球’分為好幾個大陸,大明在亞洲大陸,奧斯曼在歐亞大陸,葡萄牙,在歐洲大陸……”


    小娃娃皇上的嘴巴張大,眼睛瞪圓:“‘圓球’,要。葡萄牙,壞,打。朕找到‘鄭和’,就去打。”


    皇上因為自己還沒有找到“鄭和”,小胖臉皺巴,念念不忘打壞壞的葡萄牙。徐景珩麵容安靜,好似皇上做什麽都可以。章懷秀震驚過後,嘴唇哆嗦,那是激動的。


    就好比他因為皇上腳上的鑽石震驚,想著這個時候,大明有鑽石了嗎?卻又想著我們皇上就應該這樣尊貴地養著,大明就應該匯聚全世界的寶貝……


    大明打葡萄牙,怎麽不可以?葡萄牙來打大明,大明就應該打回去!


    徐景珩將他的變化看在眼裏。小娃娃因為他身上的氣息變化,歡喜。


    小娃娃皇上知道沒有功名不好封官。早上徐景珩說,章懷秀有別人沒有的才華,去工部很合適,他自己看著章懷秀,雖然好奇他身上的特殊氣息,也是喜歡得很,當即就決定,要章懷秀做他的伴讀。


    做他的伴讀,就不用考科舉了,朕聰明。


    “章懷秀先做朕的伴讀。”小娃娃皇上的小胖臉,矜持且英明。


    章懷秀驚呆。


    章懷秀懵啊,他想說他應該去工部,可又哪裏舍得做伴讀的機會?想問一聲為何要他做伴讀,又不敢多問。


    “草民章懷秀遵旨。”章懷秀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如是回答。


    一個小太監領著章懷秀下去,換衣服,認識其他的老師伴讀們;小娃娃立馬拉著徐景珩:“蹴鞠。”


    徐景珩笑:“好,蹴鞠。”


    “蹴鞠!”小娃娃歡呼一聲,抱著他的小皮球,和徐景珩來到草地上,拉開架勢,開始玩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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