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櫻聽了這話反倒戒備了:“你先說來聽聽。”


    蕭熠歎了口氣,過去再次牽了賀雲櫻的手,溫柔地望向她:“我真的舍不得跟你分開,但我若是再將你圈在身邊一回,才是萬死莫贖。我知道天下君子良人許多,我走之後,你要是真的有什麽考量,便叫人給我傳個信,成不成?”


    賀雲櫻不由彎了彎唇,本能想開口笑他一句,但一時間心頭竟也是暖暖的,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溢出來。


    原來全然喜歡一個人,真的是會放下很多東西的,也會忘記很多東西。


    譬如,以前當她那樣喜歡蕭熠的時候,她甚至沒有想過“做外室”有多少的隱憂。


    當然,她還是確認了當時的蕭熠並沒有妻妾親事,畢竟忘記自己的許多東西就算了,傷害另一個女子卻是不能的。


    而眼前的蕭熠,同樣也忘記了他自己原本是一個多麽優秀出色的人,哪裏有人能輕易與他的光芒比肩呢?


    他也忘記了他對她的付出,因為喜歡到一個地步,便覺得給自己喜歡之人付出什麽都是應當的,就如同以前的她一樣。


    “伯曜。”賀雲櫻再次輕輕叫了他的表字,“若我跟旁人定親,你會過來搶親嗎?”


    蕭熠知道這當然有些頑笑的意思在當中,可他認真地想了想,同時也再次將賀雲櫻摟在懷裏:“若是上輩子,我會。那時局勢複雜,我不想讓你即刻進王府,怕護不周全;可也可不想等,就是怕旁人覬覦算計了你去,才會先圈你在蘅園。”


    頓一頓,他又深深舒一口氣:“但現在,我會來問你。你要讓我搶親,我就搶;你要我做外宅,我就做;你要我滾,我就……悄悄遠處看著你。總之,除了不能不喜歡你,旁的都聽你的。”


    賀雲櫻心頭那暖洋洋好像要溢出來的歡喜,此刻是再也壓不住了,她唇邊不自覺地滿了笑意,鼻尖又莫名酸酸的,想笑又想哭。


    “那我現在要你出京去好好辦差。”賀雲櫻覺得自己大概是前世已經說過許多甜言蜜語了,此刻舌尖糾結再三,最終說的還是這樣大事為重的話,隻能在尾巴上多綴一顆小甜棗,“咳咳,也不耽誤你想我。”


    “當然不耽誤,什麽都不會耽誤我想你。”蕭熠再次親了親賀雲櫻的頭發,隨即咬牙送她出門,“東家還是回去罷,你多在這邊耽延一時,我便更難下決心重新離京了。”


    “真的麽?”賀雲櫻走到門邊,再次折身望向他,“那……我若告訴你我也舍不得你,你是不是更難了?”


    蕭熠無奈頷首:“這是自然,我們好容易——”


    “那,我確實。”賀雲櫻狡黠一笑,“我其實也每天都想你呀,喜歡被你抱抱,親親,很舍不得的!”


    說完,她就走了。


    留下蕭熠一個人,站在原地好生無語。


    幾乎是等到院子門都關上了,他才氣憤憤地也關了房門,不知道該抓起什麽東西捶一頓——這小妖精就是非要讓他難受不可!


    什麽棍子甜棗,今日這算以棗為棍麽!


    不過,蕭熠這次的無能狂怒,到底還是帶著甜棗香的,自己又氣又笑了半日,便折去北院將事情都安排了。


    再轉日,賀雲櫻鋪子裏、家裏,並書院裏幾位相熟的同窗,都聽說了柏秀才家中有事,不日就要離京返鄉。


    眾人大多惋惜,因為柏秀才所抄書本工整漂亮,每本都賣了好價錢,編纂的那十冊名家輯錄更是拿出去便立刻高價售空,鋪子裏的一半利潤其實都是得益於他的抄本。


    不過既說是家中有事,那也無可奈何,且顧忌柏秀才結巴,不善交談,眾人便紛紛給他拿了些點心文墨之類的做送別之禮,劍蘭還給他扯了幾尺粗布,說請柏秀才回鄉自己裁衣。


    東西都是很不貴重的,但對於送禮的這些人而言,也是很大方了。柏秀才反複作揖感謝,目光極其真誠。


    賀雲櫻在旁隻好看著,等到眾人都散了,她還有些顧慮:“到底是他們的一片心意,雖不值什麽——”


    “哪裏不值。”蕭熠笑了笑,拿劍蘭給的粗布將所有東西都仔細包了,“我會帶去任上,筆墨會用,點心會吃,劍蘭姑娘給的布,我回頭做一件長衫,萬一將來還有以柏衡之名探望他們的機會,會穿著來。”


    他牽起賀雲櫻的手按了按:“我不會再輕看任何人的真心,不然終究叫母親和你都看不起。我知道。”


    賀雲櫻這時的欣慰又與先前稍有不同。


    這的確是她喜歡之人的應該有的樣子,那些什麽以萬物為芻狗、隻珍重心上人的人並不可信。


    畢竟人心不如水,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變故,誰知道今日之珍寶是不是明日之芻狗。


    隻有願意珍重旁人真心的人,才可交,可信,可托終身。


    “你先前,也不算太差的。”賀雲櫻彎了彎唇,蕭熠禦下嚴格,朝政之事手段也狠辣,不過在真正的“濫殺”這事上還是有分寸的,士林學子們的確認為他應該更寬厚些,她倒覺得還好。


    畢竟有些時候,有些人不見得真的仁厚,隻是容易慷他人之慨罷了。


    “如何不差呢,”蕭熠自嘲苦笑,“先前我以為自己給了許多,卻還是讓枕邊人含恨抱憾,實在無能。”


    “蕭熠。”賀雲櫻輕輕叫了他一聲,“還記得你生辰那日,在青鳳台上說的嗎?”


    蕭熠想了想便點頭,同時緊了緊她的手:“記得,得了你給的這次機會,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賀雲櫻抿了抿唇,亦輕輕笑道:“我也,差不多。”


    第63章 年下   人生有還有很多事情,是……


    千般眷戀萬般恩愛, 到底也有分別日。


    十月二十四,京城下了德化六年的第一場雪, 結巴秀才也告別了賀雲櫻並鋪子眾人,坐著一輛驢車離京。


    臨別前,本來賀雲櫻也是有點傷感的。


    畢竟蕭熠這人,看不順眼的時候的確恨不得叫他滾得遠遠的,心意回轉之後,哪怕不肯說,心裏還是有點舍不得的。


    然而偏偏蔣際鴻對於這麽快就再次告別這位蒙塵明珠柏小哥非常遺憾,堅持要在蕭熠離京前手談幾局。


    且話裏話外,都透著一種,雖然你隻給我師妹做事這麽久, 也算跟我們的一段緣分,哪怕沒有長遠的機會,好歹下幾盤棋,也算君子之交。


    我們。


    誰跟誰我們?


    蕭熠當然沒說什麽, 結結巴巴, 老老實實的柏秀才隻是木訥點頭:“好, 好,好。”


    啟程之前在京城城門外的臨江亭,連擺三局。


    第一局, 蔣際鴻大敗。


    第二局,蔣際鴻再大敗。


    第三局, 賀雲櫻都有點看不下去了,悄悄給蕭熠使眼色,然而蔣際鴻到底無力回天,再次大敗。


    “承, 承,承讓了。”蕭熠起身拱手,麵上似乎很是不好意思。


    蔣際鴻幾乎是麵無人色,勉強回禮:“柏兄高才,小弟心服口服。不知師承何人?貴鄉何處?將來可否……再通信?或許,過幾年,我還可以去請教。”


    賀雲櫻趕緊接口:“蔣師兄你不要耽誤柏先生啟程,將來或許還有機會的。”


    蔣際鴻這才想起來,柏衡說話不暢,自己這話若是問到旁人,免不得要謙和幾句,推卻幾句,可這等場麵話對柏衡來說何等艱困。


    當即不免更加慚愧:“啊,是我思慮不周。柏兄一路順風,將來——將來有緣再見。”


    蕭熠這才彎了彎唇,又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賀雲櫻,登車啟程。


    賀雲櫻原先那點不舍之情,便暫時因為蔣際鴻太過失落而被衝淡了些。


    不管蔣貴妃當初有什麽想法,或是義母霍寧玉有過什麽考慮,她自己與蔣際鴻之間的交情,大致還是與前世相類——往來相熟,說說笑笑,有了一層同窗的關係,可算是交情不錯的朋友。


    既是如此,賀雲櫻當然也不能對蔣際鴻因為輸給“柏衡”而大為震撼失落的樣子視而不見,不免一路回程都稍作開解,一時也就不顧上東想西想。


    隻是晚間回到家裏,聽著隔壁小院裏再沒有什麽動靜,也不用叮囑劍蘭鈴蘭如果照料隔壁煩人精的衣食住行,賀雲櫻還是在沐浴的時候,沉浸在氤氳水汽中,感覺自己眼眶好像也濕潤了一下。


    不過睡一覺起來,拿出老師荀先生上次給的批語和教導,她還是再次收斂了心神。


    蕭某人雖好,她卻終究不是為他活著的。


    讀書,向學,開鋪子,照顧身邊的人,人生有還有很多事情,是她更想做的。


    很快到了十一月,京城天氣更冷了,亦距離年下不遠,公卿貴戚之間的親戚往來便多以送禮為主,不再像夏秋之際,頻頻舉辦宴會茶會之類。


    而這對賀雲櫻的鋪子剛好是個機會,即便公卿之家的子弟真正需要進場科舉的不多,但不科舉卻不是不讀書。


    且蔣貴妃剛剛產子,皇帝大喜,早早就說起將來要為小皇子選好伴讀雲雲,一時間也帶起幾分京城讀書風氣。


    所謂君王好細腰,楚宮多餓死。雖然如今小皇子還是吃了睡睡了吃哇哇大哭的時候,但皇帝既然覺得小皇子有文曲星之相,將來是塊讀書料子,京中的風氣自然也隨之跟上。


    一時間所有書齋畫樓的生意都好了不少,賀雲櫻這邊雖然鋪子小,但有文淵書院弟子,並同窗及幾位夫子名頭加持,年下倒也賺得盆滿缽滿。


    尤其當初蕭熠編纂的名家輯錄,因著詩文擇選合宜,不隻是貴戚子弟讀來深入淺出很容易上手,再者日常往常甚至禦前奏對,或是入宮見駕等等,好像都有不少合宜引用的詩句文句。


    不知不覺間,大受讚譽。


    賀雲櫻便與書院的幾位師兄商議了一下,請想賺些外快的師兄幫忙再次抄錄。


    其實文淵書院諸人,除了賀雲櫻身上掛著靖川王府柔善縣主封號,並蔣際鴻是平南將軍之子,還有竇啟明是璋國公之子之外,餘人大多出身清流或平民,家中有人做官的也不高,家底大多不算太過豐厚。


    即便竇啟明聽上去是先皇後並璋國公的侄子,似乎出身顯赫,但其父身為淮陽學政其實隻有五品,也不算真的什麽大富大貴。


    且因著如今竇皇後已故,璋國公又即將告老,竇啟明就更與尋常仕子並無太大差別。


    而蕭熠編纂的這集子先前總共隻有十冊,又隻拿了六冊出去賣,竟然被炒到了數十兩的高價。


    賀雲櫻因此直接給幾位雅擅書法丹青的師兄開價,抄錄一冊,十兩銀子,若是能順帶加添幾幅丹青插畫在當中,價錢另加。


    這條件自是讓不少同窗動心,便是不那麽缺錢的,也覺得可以賺個零花錢。甚至連平日裏被師母約束嚴格,囊中羞澀的夫子,都有幾位動了心,悄悄過來給賀雲櫻遞話,表示隻要這銀子可以不讓師母知道,八折!


    賀雲櫻自是腹中偷笑,但還是表示師母大過天,萬萬不能瞞。如果夫子真的有功夫寫,銀子還是得拿給師母,但她這個做學生的可以偷偷孝敬些好酒小菜之類。


    最終夫子們還是同意了,主要是估計著萬一真的被夫人發現,得不償失。


    總之忙忙碌碌之下,賀雲櫻一直到年底都幾乎忙得腳不沾地。


    既顧著鋪子,還要顧著功課,另外就是天氣寒冷了,也掛念母親霍寧玉的身體,每隔一天都叫劍蘭去王府見季青原,確認一下母親平安。


    隔個三四天,自己則親自帶著些小菜或是新得的話本子過去探望一下。


    隻是因為功課越發著緊,往往不在王府留宿。


    而先前因著蕭熠買下的左院,年下也越發熱鬧。因為生意不錯,自然就又收購了一批新書,另外除了抄錄冊子,也有書院夫子同窗的字畫拿來售賣。所以整個院子內內外外都忙碌起來。


    也有師兄弟過來在這裏抄書順便蹭飯,中間確實有人是家境困難些,便想連燈油、柴火、筆墨和飯菜錢也省了,也有是湊熱鬧的,師兄弟兩三個人一起過來說說笑笑,省得幹抄無聊。


    這時也顯出兩處院子實在靠近,有時聽著隔壁左院的走動聲說笑聲,劍蘭和鈴蘭都有些感歎:“人多也挺好的,熱熱鬧鬧,年下也不顯得冷清。當初柏秀才在的時候,幾乎一點兒動靜也沒有,還沒原先那熬藥的老爺子響動大呢。”


    “也不知道柏秀才怎麽樣了。進京這一趟,也賺了不少銀子,要是回到小地方,可能說親都夠了。”


    這話題居然連年紀最小的甘蘭也插了一句:“說親能用多少銀子,我叔說當年娶我嬸,下聘禮用了一兩銀子,村裏都可羨慕了。”


    “柏秀才應當不會去村裏娶吧,那樣好的學問,人又長得俊。”


    “俊也沒用啊,是個結巴,還幹幹瘦瘦的,看著就不能幹活吃苦,除了給小姐抄書還能幹什麽呢?偏生這麽好的差事還做不下去,哎。”


    丫鬟們談談說說,不過閑話家常。賀雲櫻在房裏聽著,唇邊隻是笑。


    要是蕭熠在就好了,能聽見這些大概又要氣死。自己肯定也得再好好嘲笑欺負他一回。


    可惜,他不在。且聽著邸報上傳來的消息,蕭熠如今已經到了兗州,清查當地的糧倉並曆年賦稅、賑災等事。


    皇帝也發了聖諭嘉賞,稱讚他恭謹用命雲雲,恰逢年下,賞了靖川王府若幹金珠錦緞,又特旨體恤天寒路遠,許可蕭熠明年三月春暖,再回京麵聖述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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