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萱埋頭不語,李安然撫著她的頭道,“你躲起來也沒用。都給我記住了,再敢重犯,看我怎麽收拾你!”


    第14章 李安然的平靜生活


    沈紫嫣在半路上遇見因她晚歸前來接應的爹爹,被爹爹責怪了幾句。見女兒隻是溫順地道歉,沈複也隻能無奈歎息。回到家裏,沈紫嫣柔弱地倚著窗子,捧著碗,一口一口地喝小童為她燉好的冰糖雪蓮。


    甜而潤滑的口感,入腹暖暖的,可指尖卻冰冷。


    屋裏是氤氳的香,兩個小童將被褥烤的得暖烘烘的,沈紫嫣仍癡癡地捧著碗,一遍遍想起李安然,想起他聽琴的神情,想起他臉上的月光。


    他男人的英氣和陽剛的氣息。


    小童催她睡了,她順從地躺在暖床中,輾轉反側,任憑情思煎熬,難以成眠。


    有一個刹那似乎睡著了,恍惚間卻覺得李安然一身白衣,淡淡的笑,就在她的旁邊,自己被他擁在懷裏。他抱著她,輕輕低下頭,吻她。


    她驚恐著醒來,睜眼的刹那,夜風拂動紗帳,仿似李安然轉身而去的衣袂。


    她頭上出著微微的汗。她不敢動,四周仿似還有李安然吻她的味道。


    自己這是怎麽了?沈紫嫣抑著心中莫大的失落,偷偷落下淚來。


    她在深夜裏起身,披上厚厚的錦袍,出了房去。


    外麵一大片皎潔的月光,清冷的夜氣,襲人的寒。


    沈紫嫣坐在台階上,靜悄悄地望著如水的月光,望著稀疏的樹影在風中輕輕地動。


    耳邊傳來一聲蒼老的歎息。


    沈紫嫣回眸。見是爹爹,欲起身,沈複的手輕輕地落在她的肩上,她望著爹爹,沈複坐在了她的身邊。


    她問道,“爹爹,這麽晚了,您,……”


    沈複低聲笑道,“你不用問我,紫嫣,你深夜跑到院子裏來,不怕著涼嗎?”


    沈紫嫣憂鬱地轉過頭,歎了口氣。


    沈複道,“我的紫嫣孩兒失魂落魄,可是因為李安然嗎?”


    沈紫嫣內心一驚,身體忍不住微微一顫,轉頭問道,“爹爹,你……”


    沈複慈愛地笑了,摸了摸女兒的頭,說道,“我自己孩子的心思,我又怎能不清楚。想那李安然,心智武功,相貌風度,哪一個閨中女子,能禁得住誘惑,不動心。”


    沈紫嫣的臉微微紅了,含羞不語。


    沈複歎氣道,“那李安然橫空出世,挫敗圍攻他的高手,為其父擋了一掌,受了重傷,還能殺了大小莫青雄,打敗馮恨海,殺了美髯公陳敬,破了宋清風父子的北鬥七星陣,養了半個月傷,還能從白家人手裏,從洪一舟劍下救出李若萱。這番作為,獨步天下,無人能出其右。”


    沈複忘了女兒一眼,接著道,“他稍事休息,大刀闊斧刪減人員,提拔青年才俊,重新布置菲虹山莊的生意,使菲虹山莊漸有起色。他走在街上,每一個人都願意去看他,每個人都羨慕他,信賴他,每一個閨中的少女,都對他懷著難以言說的愛慕。何況,我的女兒,命都是他救回來的。”


    沈紫嫣道,“爹爹!您,您說這些……”


    沈複歎氣道,“你不知道嗎?李安然一露麵,幾乎所有的女人都愛慕地偷偷看他,幾乎所有的男人都佩服他。這在菲虹山莊的地盤上,已經不算是秘密。”


    沈紫嫣沒有說話。


    沈複道,“若是他能做我的乘龍快婿,就算讓我沈複死,又有何憾!”


    沈紫嫣驚道,“爹爹!你是說……”


    沈複歎氣搖搖頭,“怕隻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枉費我掌上明珠的女兒,為他相思成病!”


    沈紫嫣黯然。沈複道,“紫嫣啊,論你的才情,相貌,可以配得上世上任何一個男子。你既然,如此鍾情李安然,為父我,寧願破了臉皮,先去求親。”


    沈紫嫣驚恐地一把抓住父親,說道,“爹爹萬萬不可!若是,若是,果真流水無情,爹爹是要殺了紫嫣嗎?永遠都不要說,即便,他有了心愛的人,我還能,遠遠地見上一麵。”


    沈紫嫣潸然落下淚來,撲在父親的懷裏。


    沈複憐惜地擁住女兒,歎氣道,“孩子!你這是何苦!就要這樣一個人苦苦煎熬著嗎?”


    沈紫嫣哭道,“爹!我雖生得美,善彈琴,可身體虛寒,不知人生有幾個時日,更不能育有子嗣,又怎麽敢奢望,像平凡女子一樣,嫁為人婦,攜手白頭呢!”


    沈複一下子老淚縱橫,沈紫嫣用衣襟為父擦淚,說道,“爹,我隻需在心裏愛著他,能偶爾見上一麵,在我的有生之日,能遠遠地守著他,我就已經知足了。”


    沈複流淚道,“紫嫣啊!我可憐的孩子!”


    沈紫嫣在父親懷裏哽咽道,“爹爹,上天讓他救了我,讓我能見到他,愛他,我就已經很知足了。我並不奢望他,能夠愛我,娶我。”


    沈紫嫣情思起伏,一時內心絞痛,暈在爹爹懷裏,沈複情急痛呼!


    那個冬天下了好幾場雪,李安然很忙,白天除了教若萱練功讀書,就幾乎不在家裏,有時連晚飯也在外麵吃。李若萱難得和他親近,雖然每天見麵,可都是學習時間,李安然訓誡頗嚴,雖偶爾誇獎一次,但更多的時候若萱總是提心吊膽怕被哥哥嗬斥。天氣嚴寒,沈紫嫣身體不好,學琴也一度中斷。


    曉蓮也忙起來,家裏人越來越多,李安然把家全交給她打理,曉蓮也爭氣,將家裏裏裏外外治理得井井有條,大小開銷賬目亦是清清楚楚,李安然信任,眾人也信服。隻是,若萱覺得越發孤單了。


    轉眼快小年了,天又下起了鵝毛大雪,李安然早飯後就出去了,吩咐李若萱背書。李若萱看了一會兒,整整三頁要背下來,不由內心叫苦。料想哥哥要晚上才回來,還有的是時間,就想偷懶一會兒,先出去玩玩。遂糾集了三四個小丫鬟一起打雪仗,那幾個女孩也正年輕愛玩,嘻嘻哈哈追逐打鬧,一時玩得興起,過了大半個時辰。


    李安然從外麵回來,若萱正玩得歡暢,猛然見了哥哥,嚇得傻了。李安然見她們一下子斂笑安靜下來,似都在準備接受懲罰,便笑道,“沒關係,你們不用管我,繼續玩吧。”


    可是若萱哪有膽子繼續,規規矩矩叫了聲“哥哥”,逃命般向書房跑去。李安然看著那丫頭飛跑的背影,想起她剛才舒心燦爛的笑臉在見到自己的一瞬消失無影變成畏懼忐忑的樣子,不由輕輕笑了。那丫頭總算知道害怕了。


    李若萱一口氣跑回書房,坐下來喘著氣翻開書,曉蓮奇怪道,“你這是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李若萱喘著氣道,“哥哥回來了,被他抓住我貪玩了,這下肯定要被他教訓了!”


    曉蓮不敢多說,低聲問,“你看他生氣了嗎?”


    若萱道,“不知道啊,我壓根沒敢看他。”


    兩個丫頭於是認認真真讀書,不一會兒李安然過來了,兩人忙站起來,李若萱的心怦怦地跳,不敢抬頭。


    李安然把拿來的東西放在桌上,笑道,“若萱你怎麽了,怎麽剛才看見我嚇成那個樣子,是不是沒有背完書就偷跑出去玩了?”


    李若萱低頭“哦”了一聲,不敢吱聲。


    李安然道,“這次就算了,下午背過就行了,過來看看我給你們買的東西,喜不喜歡?”


    李若萱忍不住抬頭,麵露喜色。見哥哥一臉和煦的表情,不由放鬆心情,湊過去道,“買的東西?什麽東西?”


    她見桌上的紅盒子,遂打開來看,裏麵是一隻青白璀璨的翡翠貴妃鐲和一隻精美生動清清白白的翡翠白菜掛件。李若萱欣喜,馬上將掛件戴在脖子上,將手鐲套在左手腕子上,快活地問曉蓮道,“漂亮嗎?好看嗎?”


    曉蓮直點頭,李安然道,“下麵還有一套,價錢都是一樣的,材質顏色也很接近,送給曉蓮的,若萱,你幫你曉蓮姐姐戴上。”


    曉蓮受寵若驚,惶恐地一下子跪下,推卻道,“我,我受不起,……少爺,還是收回去吧!”


    若萱已經打開另一隻盒子,歡欣地跳到曉蓮眼前晃著盒子道,“曉蓮你看!和我的幾乎一模一樣!快起來戴上吧!”


    曉蓮推卻,若萱不管三七二十一將手鐲套到她的腕子上,冰涼的玉質接觸肌膚,曉蓮怔了一下,若萱乘機將白菜掛到她的脖子上,還藏到了她的衣領裏。


    涼涼的,美玉特有的質感,刹那間透過肌膚,擊中了她的心。曉蓮不知所措,跪在地上呆呆地望著李安然。


    李安然扶她起來,笑道,“曉蓮你不要這樣子,我早就說了,我把你當親妹妹看的。從此我有兩個妹妹了,收下吧,總不能連為兄送的禮物,也不要。”


    曉蓮半垂下頭,淚盈於睫。


    若萱又打開其他盒子,是讓人直晃眼的美麗布料。若萱驚呼一聲,李安然回過身去,對她笑道,“哥哥把今年最漂亮的布都給你找來做衣服,喜歡嗎?”


    李若萱摸著布漂亮的花紋,連連點頭道,“喜歡喜歡,謝謝哥哥。”李安然說道,“可今天你又不聽話了,趁我不在就偷懶,是不是得罰你,新衣服不許穿了,全給了曉蓮吧。”


    李若萱偷偷望了望哥哥臉色,見哥哥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便撒嬌地拉著哥哥的衣襟,求道道,“哥哥,你剛說算了的,現在又要罰,連過年也不讓我穿新衣服。”


    李安然道,“剛才打雪仗玩得開心嗎?”


    李若萱心虛,低聲道,“哥哥,我,我不敢了。”


    李安然看她那個樣子,溫柔笑道,“我既然說算了,那就算了。現在你快去好好背書,等傍晚雪停了,你還可以再痛痛快快玩一場!”


    李若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跳起來一下子坐到了書桌前。


    大雪初霽,李安然準備了兩隻珍貴的長白山野參,一套罕見的玲瓏梅芳紫砂壺,一件雪狐長披風,還有各種上好的藥材,帶上李若萱,去梅菊堂謝師,探望沈紫嫣。


    不想沈紫嫣已經纏綿病榻好幾日了,聽聞李安然帶了李若萱來,內心歡喜,豁然起床,寥寥梳洗,就上了廳堂。


    李若萱喚沈姐姐,忙不迭先迎上去,沈紫嫣與李安然見禮,拉著若萱的手落座下來。李若萱望著沈紫嫣嬌柔無力的樣子,心疼地直喊,“沈姐姐病得這麽厲害,哥哥你快來幫沈姐姐看看!”


    李安然聞聽,遂笑著走過去為沈紫嫣把脈。眼前的沈紫嫣雖是一臉病容,但巧笑欣然,青眸深亮,依然美可傾城。他的手接觸到沈紫嫣的肌膚,便感到沈紫嫣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沈紫嫣婉轉地半垂著頭,他可以看見她修長的睫毛還有她秀發散落處白皙的頸項。


    她挽著珊瑚做的紅豆相思簪,帶著一對小巧的白珍珠耳環,身上是若隱若現的茉莉清香。


    李安然放下脈,轉頭問沈複,“沈前輩,依在下看,沈姑娘的病主要是最近沉鬱多思所致,身體外感風寒,加之本來虛弱,勢必頭痛咽幹,四肢疲軟,不如在下開個疏風散寒的方子,沈姑娘將息幾日,散散心,便會好了。”


    李若萱道,“哥哥,沈姐姐真的隻是受了風寒,不打緊嗎?”


    李安然道,“不要緊。沈姑娘,你思慮過重,身體弱,故而難以承荷。得多開心,少憂慮,人生不如意處十之八九,隨遇而安,淡然處之,才是養生之道。姑娘青春紅顏,冰雪聰明,詩書琴曲,才傾天下。自當有包容之心,何苦為不如意事輾轉思慮,耗損自身。”


    沈紫嫣聽聞,一時情懷激蕩,目現淚光。


    李安然淺笑,勸道,“生命本身,是值得我們敬畏,也是最為寶貴的東西。自身充盈方能思及其他。若連自己都不能解勸、愛護、照顧好,別人外力所及總是難以為繼。沈姑娘才情容貌,傾絕天下,卻因身體病弱,自怨自艾,不能舒解。理應該去此包袱,舒展情懷,身邊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無不是上蒼的恩賜,每一寸光陰都應以感恩之心快樂擁有。何況,”李安然很認真地望了沈紫嫣一眼,說道,“何況依在下看來,沈姑娘身體的大劫已過,若是好自珍惜,外加適宜調養,會像平常人一樣健康到老,不會像傳言中所說那樣,熬不過十八歲,姑娘完全可以放開心胸。”


    沈複聽此,激動地站起來,不敢相信地對李安然道,“公子說的可是真的!你說我的紫嫣孩兒,也可以像平常人一樣健康到老!”


    李安然笑道,“當然可以,上次沈姑娘病發,我已行銀針,用內力打通了她的全身經絡,病根已經去了。現在惟身體虛寒柔弱而已,若是細加調養,維持經絡不再堵塞,便會一日日好起來,像現在這樣每天愁思鬱結,便是好好的一個人,也會悶出病來。”


    沈複激動歡欣地拉住女兒的手,歡聲道,“紫嫣啊!你聽到了嗎?你可以健康到老的!你最相信李公子的話了!以後去了不久於人世的心病吧!”


    沈紫嫣哽咽著落下淚來,李若萱在一旁歡笑道,“原來姐姐是擔心不久於人世啊,不知是誰烏鴉嘴亂說的!哥哥也是,幹嘛不早說,害沈姐姐擔心這麽久!”


    李安然道,“我一直都在說,沈姑娘已無大礙,會恢複如常啊!”


    李若萱笑道,“沈姐姐現在不用擔心了!你好好愛護身體,等到天氣好了,我們一起出去玩!不要整天悶在屋裏,悶也要悶出病來!”


    李安然道,“若萱說的也不錯,等到春暖花開,天氣適宜了,沈姑娘是該出去走動走動。”


    沈紫嫣的臉上是動人的光輝,笑著應了。


    回去的路上,原野顯得格外空曠,天地間沒什麽風,路也少有人走,到處是靜悄悄的。腳下的雪折射著月光,卻是一片晶瑩。李安然左手牽著馬,右手撫著李若萱的頭,說道,“你難得出來,陪哥哥走會兒路,說說話好不好?”


    話說完,李安然將若萱攬在身側,若萱的個子矮,還沒有李安然的肩膀高,此時全身都被護在哥哥的披風下,頓時很暖和。李安然摸著她凍得冰涼的小臉,問道,“好一點沒有,還冷嗎?”


    李若萱有一點受寵若驚,這種感覺真的久違了,已經很久很久,哥哥沒有和自己這麽近,用這麽疼愛的口氣和她說話了。


    李安然垂頭望著她,問她,“怎麽不說話啊,還冷嗎?”


    李安然說著又將李若萱摟得緊了緊。若萱連忙搖頭說不冷了。李安然看著她笑了一下,不再說話,看著大前方。


    李若萱覺得哥哥今晚怪怪的,可是也不敢問。在哥哥寬闊溫暖的胸膛邊,有哥哥的庇護,她很依戀。


    良久李安然開口,語氣平緩低沉,說不出來的一種感性。他說,“還記得哥哥剛來的時候,和你玩嗎?”


    李若萱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


    李安然道,“那時候你,無憂無慮的。可是現在,……跟著哥哥,受了不少委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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