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拂動她柔順的黑發,值班護士路過:“小姐,你有什麽事?”喻宜之往漆月那邊瞟一眼,一堆人一看就剛打過架,亂七八糟的等在急診室門口。護士不會把衣著優雅的她和他們聯係起來。可她回答:“找人。”“找誰?”“仇人。”護士一愣,喻宜之語氣淡淡的說:“我亂說的,我等家人,她應該快出來了。”護士點頭離去,喻宜之收回眼神,繼續望著窗外,夜色如沉沉的墨往她眼底潑,再繾綣的故事都書寫不下去。等受傷的員工都看診完畢,漆月最後一個走進診室。從治療間門包紮出來時,大頭他們都等在門口,可更遠些的角落,立著個纖長的身影。漆月剛要朝喻宜之走過去,喻宜之一個轉身,風衣下擺一掃牆麵,走了。漆月收回視線:“大家今晚都辛苦了,如果有其他客人問起來,不要張揚這件事。大頭。”“嗯?”“受傷的員工該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醫療費和誤工費,華亭這邊的賬貼著。”“好。”“漆老板,以後還會不會……”一個員工麵露懼色。“放心啦,哪來那麽多醉鬼。”漆月笑罵一句。一眾人離開醫院,漆月跨上火紅的機車,表麵上看,胳膊的傷絲毫沒影響她流暢的動作,身體的曲線與機車連成一體,脊背微俯著,像隻即將躍出的敏捷的豹。“大頭,安排人送阿萱和小婷回家。”大頭和阿萱同時瞥一眼她機車空蕩蕩的後座。其實阿萱回的就是漆月家。但漆月的機車從十七歲起就隻載過一個人,名叫喻宜之。******漆月騎車有天賦,機車像她身體延展出的一部分,在別人手裏是烈性揚鬃的野馬,在她手裏是溫馴的綿羊。她趕回家,送阿萱的人還沒到,她一個人急匆匆上樓,打開家門。黑漆漆的,空蕩蕩的,她離開前廚房裏溫馨的煙火味,此時已飄散殆盡了。喻宜之竟沒回來。漆月又匆匆下樓,正碰到阿萱上樓。“漆老板,你還要出去?”“嗯,你的傷還好吧?”阿萱笑笑:“沒事。”漆月隻來得及點了一下頭,向外跑出去。阿萱望著她背影,牛仔外套張揚起來,像飛蛾的翅膀,向著光,不顧一切的招搖。漆月趕到寫字樓,停了車,往上望一眼,喻宜之的辦公室不臨街,也看不到是不是亮著燈。她乘電梯上樓,從透出人影的金屬電梯門裏,才瞥見自己劃破的牛仔外套沾著血痕有多狼狽。早知道換件衣服了。她到齊盛門口張望,大辦公室裏漆黑一片,今日團建完畢,這個點自然是沒人加班,瑩瑩一點光傾瀉出來,應該是喻宜之在總監辦公室開了燈。她敲了敲門,沒人應。又按了門鈴,還是沒人應。掏出手機給喻宜之打電話,喻宜之直接掛了。漆月苦笑一聲。在門口徘徊兩步,到這時,身上的痛感又冒出來,在紗布下隱隱撕扯。媽的齊盛真不愧是大公司啊,連門口都打掃的一塵不染的,大理石地板光潔得像能照鏡子。她靠著牆,一點點往下滑,坐到地上,後腦勺往後仰,緩緩闔上眼。門開了。漆月扭頭,喻宜之雙手插在薄風衣外套裏,麵無表情的走出來。難怪女高管都愛穿高跟鞋呢,走起來是氣勢十足的,漆月站起來拍拍屁股跟上,總覺得自己的機車靴跟在邁小碎步似的。“喻宜之,你去哪啊?”喻宜之不說話。”喂,喻宜之!”喻宜之這才說:“我去哪,跟你有什麽關係?”“你不是出來找我的麽?”“誰出來找你,我沒吃晚飯,去樓下的便利店買吃的。”“這麽巧,我也沒吃晚飯。”喻宜之實在沒忍住瞪了她一眼,就不再看她也不再理她了。電梯載著兩人往下墜,像沒入沉沉靜寂的海。夜色裏的便利店亮著暖白的光,像城市裏救贖現代人孤獨的最後島嶼,喻宜之邁進的同時,欣快的歡迎樂曲響起,關東煮的鍋裏冒著騰騰熱氣。雖是夏天,k市的夜卻有絲絲涼意。喻宜之到零食貨架兜了一圈,購物筐裏就多了薯片浪味仙和奶油餅幹,喻宜之嘩啦啦的往筐裏掃,跟不要錢似的。漆月跟在她身後小聲說:“喻宜之,我吃不了這麽多。”喻宜之說:“我自己吃。”又去櫃台前點關東煮,各種澱粉類的丸子點了一堆,翻出一維碼結賬,端著關東煮拎著碩大一個零食袋子往外走。漆月上前搶:“我來拎。”喻宜之不給她,躲開時動作很輕,避著她受傷的手臂。兩人一起乘電梯上樓,喻宜之還是全程不理她,回到齊盛門口,喻宜之刷門禁卡開門,漆月瞟了眼她冷淡的臉,在門口站定,眼看著玻璃門在眼前閉合,把她和喻宜之隔開兩個世界。喻宜之一個人走了幾步,回頭,從裏麵一按開關,玻璃門又開了。也不叫漆月,轉身繼續往總監辦公室走。漆月又不傻,趕緊溜進去跟上。“喻宜之。”“喻宜之。”喻宜之坐回辦公桌上,漆月要跟過去,卻被她叫停。指一指沙發:“你坐那兒。”漆月坐上去,像隻搖尾巴的貓一樣眼巴巴看著喻宜之。那副乖巧的神情卻進一步激怒了喻宜之:剛才一意孤行的人,又是誰?當下不再跟她說話,打開零食袋,拿了包餅幹出來。漆月想當然以為這是給她的,畢竟喻宜之為了穿那些好看的職業裝從不吃零食。但喻宜之修長手指撕開包裝,拿起一塊奶油餅幹就塞進嘴裏,黑色巧克力味餅幹加白色奶油,越發襯得喻宜之紅唇纖潤,沙沙的聲音迸開,喻宜之吃得很急,腮幫子一動一動的像隻壞脾氣的鬆鼠。她吃了一塊。兩塊。三塊……直到她吃了半包,漆月實在沒忍住說:“喻宜之,你現在清醒嗎?那餅幹熱量很高的。”喻宜之低吼了句:“我都快被氣死了,還不值得吃半包餅幹麽?”漆月訥訥不說話了。喻宜之吃了餅幹又吃薯片,吃了薯片又吃玉米片,吃得那麽香,漆月眼巴巴看著她,肚子響亮的咕一聲。喻宜之瞥她一眼。“疼嗎?”“什麽?”“裝什麽傻。”喻宜之沒好氣的說:“胳膊上的傷。”“疼。”漆月可憐兮兮:“很疼。”喻宜之心裏一動。漆月從前不這樣,跟鹵過的鴨子似的就剩嘴硬,每次受傷了被她發現,總嬉皮笑臉的說自己一點都不疼。她盯著自己手指上沾的調味粉:“我看你這個人,從來就不知道疼。”“剛才在阿萱麵前,在你那些員工麵前,你不是挺有氣勢的麽?”漆月輕聲說:“在你麵前,我不裝。”喻宜之抿了一下嘴。漆月又用那種輕輕的語氣說:“喻宜之,我疼。”試探性的問:“你能不能幫我吹吹?”喻宜之瞪她一眼,像是質問她怎麽敢提出這種要求。從零食袋裏操起一包就向她砸過來:“想得美。”漆月單手接住,一看,一包紅棗。補血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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