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宜之:“我想請你幫我擺平一個人,或者說一家人,對你來說應該像按住一隻螞蟻一樣容易。”她把喻彥澤的事都說了。艾美雲:“這對我來說的確容易,但是,我為什麽要幫你?”喻宜之:“我會去卡迪夫大學建築學院念書,畢業後回國入職齊盛,我會幫你拿到很多項目,賺到很多錢。”艾美雲:“這些事,很多人都可以幫我做到。”喻宜之看上去早想的很清楚了,平靜的答:“那就把沒人能幫你做的事交給我吧,那些沒人願意攬在手裏的事。”“你掌握著我的弱點,永遠不用怕我會出賣你。”有決心並對自己夠狠的年輕人,其實艾美雲見過不少,但同時保持頭腦出奇清醒的,喻宜之是獨一個。艾美雲問:“需要我幫你出學費麽?”喻宜之搖頭:“我可以自己打工,也可以自己拿獎學金。”隻要第一年學費有著落,她無論如何都可以畢業,無需更多施舍。“好,你去吧,你擔心的事我幫你解決,我們三年後見。”喻宜之走出辦公室的時候,艾美雲又叫住她:“最後一個問題,之前我邀你到齊盛入職的時候,你為什麽不願意來邶城呢?”喻宜之垂在腿側的手指微蜷:“我的家在k市。”艾美雲顯然注意到了她這個小動作,也知道這意味著她內心最後一絲軟弱和猶豫。艾美雲進一步試探:“那,我幫你解決你擔心的事,你也不用入職齊盛,現在就可以回k市,怎麽樣?”喻宜之沉默一瞬。最後搖搖頭:“不回了。”“為什麽?”“因為我要向前走了。”她端端正正向艾美雲鞠一躬:“艾總,謝謝你的幫助,我們三年後見。”她說服不了漆月,她無法把漆月拉出泥沼。再回頭,又是同樣的輪回,同樣的拉扯,同樣的折磨。還有什麽意義。******之後的近兩個月,喻宜之留在邶城打工,開學將近,她踏上飛往英國的旅程。她坐在機場,聽著密集的航班廣播和飛機的轟鳴呼嘯,給漆月打了最後一個電話。曾經她對漆月伸出手,漆月卻固執站在原地。而她如果也留在那片沼澤,就算沒有喻彥澤,也會有張彥澤陳彥澤王彥澤。因為她無權無勢,任人宰割,所有人都能踩她一腳,也許還要連累漆月。隻有爬到更高處,用一種更強大的權勢,才能鎮壓這種人。這明明是她從小就明白的道理,也是她從小就確立的人生目標,卻為了漆月一度停滯。現在,她必須往前走了。魂無定所,可奮勇向前。她以為這會很難,事實上,她還能控製自己邁向機場的腳步。甚至連電話接通以後,漆月那明顯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她死死掐著自己的指尖,也勉強摁下了起身狂奔回k市的衝動。她還是以前的那個人吧,冷漠,無情,精於算計。漆月問她:“你沒有良心的嗎?”她掛了電話,望著機場不知何處而起茫茫的風。她在喻家長大,十幾年朝夕相處,在她的觀念裏,自己骨血裏早已變成和喻家一樣沒良心的人。那句名言說: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終於,廣播提示她該登機了。她站起來拖著登機箱,向著登機口走去,一次也沒有回頭。一次也不敢回頭。******相較於其他留學生聚會購物旅行,喻宜之的三年大學生活過得很枯燥。教室宿舍圖書館三點一線,所有業餘時間用來打兩份工,吃最簡單枯燥的食物。連教授都跟她開玩笑:“silviya,你像苦行僧。”但這個奇怪的東方女孩顯然是她最得意的學生,還沒畢業就有無數倫敦公司伸來橄欖枝。喻宜之無一例外全給拒了。教授問她:“還有其他更心儀的公司?在哪?巴塞羅那?”喻宜之搖頭:“我要回邶城。”“邶城現在當然也是國際化大都市。”教授沉吟:“但就現代建築而言,我還是不建議你一畢業直接回國,你應該多去幾個國家看一看,眼界夠廣,才能飛得更高。”喻宜之隻是笑笑,一畢業,就登上了回邶城的飛機。她望著舷窗外的茫茫雲海,也並沒有“回家”的感覺。在她心裏從小到大或許隻有過一個家,在k市一個無人願意問津的破敗舊筒子樓。隻不過那個家,早已不屬於她了。她並不否認教授說的,一畢業就回國,不能讓她在專業上飛得更高,如果跟艾美雲談條件,艾美雲也會願意多給她幾年。為什麽卻執著的回來?就因為邶城到底與k市在同一片國土?好像這也是一種慰藉似的。回國後她入職齊盛,跟在艾美雲身後,隨著一起談項目、磨合同,艾美雲並不跟她多說什麽,也並不教她很多事,她自己一步步跟著艾美雲學,學待人接物、遣詞造句。她信守承諾,艾美雲手裏那些沒人願意攬的事,她攬。她成長得很快,年紀輕輕坐上總監位置,在她之前並無先例。好像也有人對艾美雲吹過耳邊風:“為什麽這麽信任小喻?她入職齊盛時間太短。”艾美雲溫和一笑,並不多說。有天一個儒雅的年輕人入職她的部門,一笑會露出潔白的牙齒。她後來才知道那是艾美雲唯一的兒子,齊盛“太子爺”艾景皓。這麽看來,艾美雲的確信賴她。同時艾美雲也在為她的升遷鋪路,拿了海城羊城k市的幾個好項目給她選,無論她完成哪一個,都是簡曆上足夠漂亮的一筆。喻宜之選了k市。當時艾美雲意味深長問了她句:“為什麽?”艾美雲當然不希望她是個軟弱的人,是個心心念念想回頭的人。喻宜之隻是淡定的說:“k市有一些舊資源,可能對老城區改造項目有幫助。”她告訴自己,事實就是這樣,卻在回k市的航班上一直掌心冒汗。七年後重逢,漆月對她夠狠也夠冷,這讓她勉強保持著清醒。她還該繼續當以前的那個人,冷漠,無情,精於算計。可,重新跟漆月接觸後,事情就變了。她真是她以為的那個人麽?或許她從來不是。她真的放下過漆月麽?或許她從來沒有。漆月反而是比她更能下決心的人。她問漆月:“你為什麽從來不問我,七年前為什麽要那麽幹呢?”漆月肩膀僵了僵。頭頂昂貴的藝術燈,照著喻宜之下巴和脖子上輕微過敏的地方,像有什麽多足柔軟的小蟲,不斷爬過她身體。最終,漆月搖了搖頭:“不重要了。”“我隻需要知道,在我不願走向你的世界時,你毫不猶豫的舍棄了我,就夠了。”喻宜之想,漆月這句話說錯了麽?也不算錯。畢竟當年,艾美雲的確給她提供過一個回頭的機會。漆月看著她陷入回憶的神情,反而笑了:“挺好的喻宜之。”“大步往前走吧,別回頭,去過你本來應該過的生活。”“去活的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喻宜之埋下頭。她永遠記得那年聖誕,她收到漆月親筆寫的人生第一張賀卡,張揚桀驁的字跡一如紅發少女本人“祝喻宜之,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到現在,無論漆月曾對她懷有多麽深切的恨意,卻還是能坐在她對麵,目光坦蕩的望著她祝福:“去活的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燈光照在她後頸,滾燙的感覺鑽入她一節一節脊骨縫,在身體裏延宕,讓她眼眶發脹。“那你呢?”“我?”漆月勾著唇:“我在我自己熟悉的世界,總比勉強在你的世界好得多。”“從一開始我就告訴過你,我們是太不一樣的兩個人,彼此放過,才是最好的結局吧。”漆月站起來:“這羊奶果真別吃了,待會過敏更嚴重,去睡吧。”她往浴室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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