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的想著院長下午對她說的那句話“你沒有家了”。******這時漆月坐在公交車倒數第一排,不知自己為何會想起那麽久遠的回憶。她都一十六歲了,自從漆紅玉收養她後,她已經很久不想起那些事了。但今天這樣的夜晚。想到喻宜之的背影,在她麵前越走越遠。想到喻宜之三個月後,在她人生裏也會越走越遠。她的心被車窗外的來風吹得空蕩蕩,滿心都是六歲時的那句話“你沒有家了”。******她到家時已經很晚了,玄關處脫著喻宜之穿出門的那雙白靴子,客廳開著不刺眼的夜燈,浴室方向隱約有水聲傳來。喻宜之已經回來了,在洗澡。她走進去,一下就看到茶幾上放的玻璃晶片。低頭,凝眸。是一片雪花,被放大了無數倍,像蝴蝶標本一樣被封存在一塊晶片裏,六邊形的角落伸出根根晶針,晶瑩剔透猶如月光。“你在看什麽?”她看得太入神,都沒聽到喻宜之從浴室出來了。“哦,看你放茶幾上這個。”她問:“艾景皓給你的?”“嗯,說我今年還沒看過邶城的雪。”喻宜之問:“你看這個,就因為是艾景皓送我的?”“當然不是了,你知道k市從不下雪的嘛,看這玩意挺稀奇。”漆月臉上掛著笑:“送你這麽浪漫的東西,不會跟你表白了吧?”“對。”漆月一愣。她當然能看出艾景皓對喻宜之有意思,但喻宜之也說過,艾景皓那樣的家庭出身,談戀愛根本不自由。“恭喜你啊喻宜之,他能這樣跟你表白,可見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了。”“那你覺得我喜歡他嗎?”漆月勾唇:“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你這樣的人,感情對你來說從來不是最重要的。”“你從十七歲開始,就是這樣的人。”說這話的時候,漆月心髒狠狠揪著。而喻宜之問:“你覺得你很了解我麽?”“老子怎麽不了解你了?”漆月故意笑得漫不經心:“老子對你的了解,不比你自己少。”喻宜之忽然走過來,輕輕攥住她手腕:“那要是過去的我自己,也不夠了解自己呢?”!第63章 漆月垂眸,盯著喻宜之那白皙又幹淨的手指。手腕一掙,甩開了她的手,痞笑著道:“說什麽亂七八糟的呢?繞口令似的,聽都聽不懂。”喻宜之抿了下唇,問:“你去哪了?不是傷還沒好?”“去約會。”漆月臉上的笑意越發懶漫:“閑不住。”“去哪約會?”“跟你有毛線關係。”喻宜之看著她。漆月心虛:“還能去哪約會?無非就是吃吃飯,唱唱歌,看看電影。”喻宜之又問:“手裏拿的什麽?”漆月一驚,才發現那種心裏揪著的感覺,讓她手一直在衛衣兜裏緊握成拳,死死攥著那根棒棒糖。“哦。”她把棒棒糖掏出來:“約會時買的,她一根我一根,我這根還沒吃,怎麽你想吃?”她以為喻宜之多少會吃醋。沒想到喻宜之說:“好啊。”她臉上笑意不減,把棒棒糖遞過去。兩人手指相觸,喻宜之的手指洗了澡猶然冰涼。“那,我去洗澡了。”喻宜之暫且把棒棒糖放到一邊,鋪開了沙發上的被子,鑽進去後又叫了聲:“漆月。”漆月回頭,隻能看到她露出被子的一小塊瑩白額頭。“幫我關下燈。”“哦,好。”當客廳陷入一片黑暗以後,喻宜之的聲音輕輕傳來:“你知不知道你那根棒棒糖,隻有機場超市才有的賣?”漆月腳步一滯。“為什麽不攔我?”“攔你幹嘛?”黑暗中漆月隻剩一個模糊的輪廓,但聲音帶著不羈的笑意:“我巴不得你趕緊跟別人走,奔著你的大好前程去,不要再來煩我就好。”喻宜之半天沒說話,漆月正要離開時,她再次開口:“你知不知道我願意走的唯一原因是什麽?”“是因為你說,求我放過你。”“我們之間,好像一直都是你在不停的讓我走,在你心裏,真的相信過我們會有未來嗎?”喻宜之聽上去像把整張臉埋進了被子裏,聲音悶悶的:“也許我當年那句話沒說錯。”“對你來說,我是你的累贅。”******漆月站了半晌,最終不發一言,還是走了。喻宜之躺在黑暗裏,聽著浴室傳來漆月洗澡的隱約水聲,想著今晚的事。她從來不是一個純淨的人,隻是這副清冷的皮囊給了她很好的掩護,掩去她的精明、算計、冷酷的利用身邊一切資源。比如今晚她去接艾景皓,其實想看看漆月會不會吃醋。漆月吃醋的話,會不會重新考慮拒絕她的這件事?艾景皓對她表白,是個意外事件。她知道艾景皓或許對她有好感,但艾景皓那樣的家庭出身,戀愛並不自由。居然會對她正式表白,那隻能說明艾景皓對她的喜歡,比她以為的多得多。頭腦中的算計是本能,要是真能跟艾景皓這樣的人在一起,曾經困擾她的一切,就都不用再擔心了。而嘴裏卻淡淡說:“你太衝動了,你明明知道,我們倆沒可能。”艾景皓溫和而堅定:“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等我們都回邶城以後,由我來說服我媽,你什麽都不用管。”喻宜之明確拒絕:“我們不合適,你也不要去做這樣無謂的事。”漆月洗完澡,腳步聲向客廳靠近,喻宜之閉著眼,等著她過來,然而那腳步聲靠近一半,卻又停止,轉回次臥去了。******老城區改造項目,推進得異乎尋常的順利,各種釘子戶在漆月她們的斡旋下,從獅子大開口變為提出一個齊盛可以接受的價碼,紛紛搬離。喻宜之拿到秦老的正式授權,建築設計圖那邊也在有序推進。等到快春節的時候,老城區這片的舊筒子樓已經開始拆了。她帶著漆月去巡場,戴一頂白色安全帽別有一番風景,漆月的一頂安全帽卻戴得歪七扭八。她伸手幫漆月扶正,沒留神腳下,踩在一塊不穩的磚上,差點摔了,漆月伸手一扶。喻宜之趁機握住漆月手,漆月瞟一眼遠處那群工人,不著痕跡的把手抽開。喻宜之望著建築工地:“總覺得這件事,推進得有點過於順利了。”漆月懶洋洋的:“你們齊盛不是行業龍頭麽?其他競爭者都被你們搞定了。”“這是自然。”喻宜之點頭:“可我是說,k市競爭有多激烈你比我更清楚,比如阿輝他們,就這麽輕易放手了?不來找麻煩?”“阿輝這幾年發展勢頭是很猛,但還是比不過錢夫人,總得給個麵子。”喻宜之看她一眼:“你現在是錢夫人幹女兒,你很得意吧?”語氣並不高興。漆月笑得不馴,臉上紗布拆了,傷口變成一道淺淺的疤。喻宜之到工地前方去視察了,漆月望著她背影,腳尖輕踢著地麵的碎石。她覺得喻宜之還是天真,完全不了解她們這世界的爭權奪利。哪有這麽輕易的事呢?不過是因為阿輝明白,她真的敢為這件事拚命罷了。這時她心底升起一點真實的驕傲喻宜之跟她糾纏這麽多年,到底一點沒卷進這些破事裏去,連這裏麵的情勢有多複雜都不知道。這算不算她把喻宜之保護得很好?這時喻宜之在遠處叫她:“漆小姐。”今天是個好天,k市冬日的陽光也通透,照在喻宜之身影上,頭發顏色變成淺淺的棕,皮膚白得仿若透明。漆月笑望著她走過去。“笑什麽?”“沒什麽。”唇角仍然向上勾著。喻宜之,你自向你的光亮裏去。